17 (終) (2)

的話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我很難過?”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兩個人的心結般,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他見她使盡力氣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對着他眨了下眼。然後那盈滿眼眶的淚珠就撲簌撲簌地掉了出來,一顆顆無聲地砸在了地上。

“因為小哥哥你都沒有笑。”

女孩的嗓音是稚嫩的,出口的話語是幼稚的,可卻是一下子就鑽進他的胸口,牢牢地揪住了他的心。

他看着眼前不及他肩的小女孩,突然有一種很想哭的感覺。不過才剛剛大哭一場,眼裏的淚水卻又要決堤。不同剛才的悲痛哀絕,這一次,卻是泛着委屈,很深很重的委屈……

那小女孩忽然朝他伸出手來,白白嫩嫩的小手眼看着就要碰到他的臉頰,他慌得一下退開一步,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

“你幹什麽!”

“小哥哥不要難過,要笑,像嫣兒一樣開心地笑!”

他撇開臉不去看她努力揚笑給他示範的小臉,生氣地說:“我沒什麽可笑的。”

“怎麽會沒有呢?”說着她又要朝他靠過來。他連忙躲開,慌亂中側頭又朝她看了一眼,然後就急急忙忙地朝那破敗的木門跑去。

身後那嬌嬌嫩嫩的喚聲連連,可他沒有再回頭。

他讨厭她!

就這樣,一別就是十年。

那年他匆匆忙忙地從雷府跑出來,回到家時才發現家裏什麽都沒有了。

爹娘沒有了,家裏更是一貧如洗。他甚至連下葬爹娘的銀兩都拿不出來,小小的他也沒有足夠的力氣拖着爹娘去山裏入葬。沒有辦法,他只得在就近的荒地裏挖了一個大坑,就這麽将爹娘下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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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就成了乞兒,名副其實的乞兒,在向青城嘗盡了冷暖人情。

一年後,一個奇怪的老頭給他塞了幾個硬饅頭,對他勾勾手指,一笑:“小乞兒,我看你骨骼不錯,是塊練武的料,要不要跟着伯伯習武練功啊?”

他抓着硬饅頭,費勁地啃了幾口,然後就站起身,想也不想的一點頭,“要。”

那老頭見他這麽快就答應了,不免覺得好笑,逗他:“這麽快就答應了?”

“我要報仇!”

于是,他跟着他上山隐居,從此全心全意地專心習武。

因為,他要報仇!

再後來,老頭走了。

這回他仍舊沒有替親人辦個像樣的葬禮,不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銀兩。而是因為,沒有朋客。

老頭兒形單只影的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幾十年,到了晚年才想起來收個徒弟,好不枉他那一身的好本事。而他不過孤兒一個,師傅去了後,這世上,他終于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他在山上找了塊臨崖的地方,将師傅葬下後,就下山了。

終于到了為爹娘報仇的時候了!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雷府。

只是這次,他不再那麽莽撞,大白天的就往裏沖。他等到了黑夜,入夜時分,他才偷偷潛入府內,将雷府的院落位置記了個大概。

他已不再是那個沖動冒失的七歲孩童。十年過去,他已學會了将仇恨埋在心底。不是他忘了,也不是他放下了。那恨早已種下種子,在他心裏生了根,只待時機一到,就沖破泥土,蹿天直上!

他在等,等一個最合适的時機。

沒過多久,雷府放出消息,稱六月初七雷府要大擺宴席,向青城內無論何人都可前去沾沾喜氣。說是,雷府千金的及笄之禮。

原來,她小他兩歲。

他混在人群裏,遙遙看了她一眼。夢裏的稚氣小臉已變得清麗秀氣,原本嬌小玲珑的小小女童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秀外慧中的柔媚氣質更是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不再看她,轉身離開了人群。

誰知第二日,他竟然在街上看見了她。

那日他去找前兩天認識的老婆婆,聽說她又出來擺攤了。老婆婆的腳是因為自己才崴傷的,他自然不會放任不管。他到了婆婆的攤位前,卻見一堆人圍在那裏。他心下疑惑,往裏一看,卻看見了正中間的雷芷嫣!而耳中聽到的,竟全是謾罵諷刺的話!

他退出人群,朝雷府那走去。剛走到街口就看見了四五個橫着走的奴仆打扮的人,看那橫眉豎目的模樣就知道是雷府的走狗。他低下頭,朝他們走去。在擦身而過的時候,他低頭對最前頭的人說道:“你們家小姐在前頭。”

看他們急急慌慌地朝前跑去,他才又折了回去。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跟在一幫人身後,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婆婆說,可惜了,她是雷家的姑娘。

是的,可惜了。

後來,他時常在向青城的各個街巷看見她。她很忙,剛從醫館出來,就又一頭紮進學堂,好幾次甚至看見她一整日一整日地呆在乞丐堆裏又是分粥又是散銀的。

他從府衙內出來,總能看見她。可盡管她做了那麽多,城內人依舊對她沒有半句好話。甚至說得更難聽了。

人間的善惡,還真是說不清。

不過這些他管不着,只有報仇,才是他唯一要做的事!

再後來,聽聞她與雷霸天斷絕了父女關系,整個城內對這事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

他說不清聽到流言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滋味,不過這不是他該去想的事。

因為,機會,終于來了!

一入夜,他就潛入了雷府。可讓他完全沒有預料到雷芷嫣竟然在雷霸天的房頂上!更讓他心堵的是,她身邊竟有一個男人!

那男人是誰?怎麽他從未見過!

見那男子趁她不備要輕薄她,他想都沒有想的從背後抽出一支箭,狠狠地射了出去。後來的事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待他将她帶入他栖身的洞內時,他已沒有退路了。

見她醒來,縮在角落裏輕輕顫着,他才意識到,這滿室的黑暗對她來說該是多麽可怕。

不忍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他聽見自己叫了她一聲。

她擡起頭來,他卻慌了。想起自己臉上并沒有戴面具,她就要看見他的樣子!他整個人僵在那裏跟定住了似得,動也動不了。可是,心裏卻又是緊張和期待的。她就要看見他的樣貌了,她會喜歡嗎?

直到看見她滿眼的茫然和無神,他才記起來,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的平常女子,她又怎麽能在黑暗裏看清東西呢?

這樣也好,她這麽害怕,如此他便可以大大方方地留下來陪她了。

直到她終于睡去,他才起身離開。

第二日,他一早便去洞內看她。不能否認,他心裏是歡喜的。

然而,他很快發現,她根本沒有認出他來。

雖然,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她問他,他是誰。她很生氣。

他突然想起那個嬌笑可愛的小女孩,她睜着一雙大眼撲閃撲閃地看着自己,問他:“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那個時候的她,是快樂的。而他,沒有回答她。

他擡腳朝她走去,告訴她,他叫沈禦之。十年前他沒有來得及告訴她,十年後,他終于對她說了出來。

雷芷嫣,你要記住!你要記住這個名字,不許忘!

他突然轉身大步大步離開,腳步有些急。他發現,她對他的影響力比他想象中的要強烈的多。他甚至忍不住想出手搖她,狠狠地搖她!因為她在他說出名字後,完全是一副陌生迷茫的樣子!

她忘了嗎?她忘了她舍不得的……小哥哥了嗎?

他站在石門後,聽她發洩崩潰的哭喊聲,聽她發怒發狂的怒叫聲。

聽她,哭着輕喃出一個名字,一個男人的名字。

是那個男人嗎?那晚陪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

他握緊拳頭,大步走出了洞口。胸口那翻江倒海的怒氣正攪得他心煩意亂時,突聞風聲異動!他一躍上樹,見樹下那個人影頗為熟悉。

原來是那個男人!

他心裏正因他不快難适呢,他倒來得正好!他提氣正要躍下,突然止住了動作。

他還不知道他是什麽來頭,先觀察幾日為妥。何況,他也不想讓雷芷嫣在裏面呆太久。他既然來了,正好讓他不用費神想理由将她放出去。

随他去吧。總有機會見面的,很快,會再見面的!

原來,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而且,他接近雷芷嫣,似乎是有目的的!

他拖着受重傷的身子回到洞裏,将師傅留下來的一些草藥艱難地貼在自己胸口上。

啐 ,又是外傷又是內傷的!

不過,他也被他傷得不輕就是了。

不知此人是什麽來頭,白日裏問了幾個府衙內的捕快,卻是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今晚他又半夜三更潛入雷府,絕對有問題!

難道,他在利用雷芷嫣?

該死,雷芷嫣那個傻女人,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她對他動了真情。

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女人!

第二日,他早早變動身去客棧,想将她帶出來,帶離那個男人詭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擄她了。

可他看見了什麽?她被一群人圍着,罵着,而那個男人就在樓梯口站着!

那群人罵得越來越難聽,越來越不堪入耳,他再也不能忍下去!

他展臂一摟将她緊緊摟進懷裏,帶離了那個肮髒的是非之地。

這個時候,那男人倒是知道追過來了。不過,他也要讓他知道,別想玩弄雷芷嫣。

雷芷嫣有他看着,不是他想騙就能随便騙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沈禦之(下)

“小哥哥,你很難過嗎?”

是的嫣兒,他很難過。

因為你,最後還是屬于了另一個男人。

而他知道,即便沒有那個男人,他也不能把你抱在懷裏。

十年前,他甩開了她緊抓他的手,十年後,他還是得強迫自己,把她甩開。狠狠地甩開。

她是雷霸天的女兒,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觸碰接近的女人。可是,她偏偏也是他用了十年都忘記不了的女人!

他看着她淚光閃閃的水眸,看着她驚懼害怕的眼神,他仔仔細細地想要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來證明,她沒有忘記他。

可是,她還是忘記了。

她不會知道,有個男人,被她足足糾纏了十年,十年的日日夜夜,十年的蝕骨焚心,這些她都不會知道了。

而他,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放開她,即使他已被她折磨的體無完膚。他還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是的,他愛上了她。

但是現在,他不想再被她折磨了。他不想再一個人沉淪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不想再繼續被她,被仇恨日日夜夜地交替鞭笞。他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這十年,讓他活下來的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報仇!

他根本沒有計劃報仇之後的事,甚至可以說,他根本沒有想過活下去!

即便利劍刺穿他的皮肉,即便肋骨早已斷裂,他也不在乎。

他必須手刃兇手,親手用劍劃破他們的喉嚨,親眼看着那肮髒的血自他們身上流盡。只有他,才能結束他們的賤命!誰也別想妨礙他!

“不要!”

嘶喊聲是那麽凄厲絕望,那麽刺耳錐心!

雷芷嫣,你竟是那麽愛這個男人嗎?

而我,居然狠不下心殺了他!因為,他是你愛的男人。

沈禦之啊沈禦之,你這麽作踐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她可知道你心裏的痛,她可知道你心裏的恨,她可知道……你有多麽多麽無可救藥地愛着她,她可知道?

看來他今日是難以處決惡人了,技不如人又能如何?

就這麽死了吧,死了就一了白了了。

看着橫空飛刺的劍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閉上了眼。

突然一道微弱的重量緊緊地壓在了他的身上,纖瘦似骨的身軀正用盡全力将自己緊緊地包覆住。

他聽到耳邊突起的驚呼,“嫣兒!”

嫣兒?

嫣兒!

他立即圈緊她的細腰,往旁急急滾去!他睜開眼來看見她全然不顧生死的模樣,心裏的震撼簡直将他狠狠地推進了再也無法逃脫的牢籠!

“你在幹什麽!誰讓你假好心!”

他恨她,他從來沒有這麽恨過她!

為什麽!為什麽她就是不肯放過他!為什麽!

他恨啊,他恨啊!都是那個畜生,都是那個畜生!他要殺了他,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抓起劍,他不管不顧地直往那個畜生的胸口刺去!

那個男人狠狠逼近,不給他留一點閃避的空隙!他險險避過,正要再去。

“三王爺才是你該找的人!”

什麽三王爺,三王爺與他何幹!他只想手刃親手打死他爹娘的兇手,他只想手刃将他推進漫無邊際痛苦深崖的兇手!

他使勁全力撐劍想要站起來,可心脈俱裂,內力盡耗!他恨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胸口那撕扯着他心肺的狂怒和沉痛讓他想要長天鳴嘯!

“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如此卑鄙狠毒小人茍活至今,安分守己之人卻含恨入墳,真是可笑,可笑啊!”

喉頭腥血翻湧,胸口脹裂劇痛,他的恨,他的恨誰來替他終結!

雷芷嫣,你連死,都不讓我死!

“你贏了。”

雷芷嫣,你贏了。到最後,我還是輸在了你的眼眸裏。

他直起身,挺起背脊,大步大步地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腰間的血還在肆意的噴湧着,胸口的痛還在翻天覆地的攪湧着。可是他,必須要走得昂首闊步,正氣凜然!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他沒有錯,從頭到尾都是他們的錯!是命運的捉弄,是老天的無情,才讓他走到了這一步,他別無選擇!

“沈禦之!”

腳步驀止,胸口劇裂!他緊緊将雙手握成雙拳,閉目等待着。

這是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雷芷嫣,你可知道這一聲輕喚,我等了十年!

你輕輕的一句呼喊,我才可悲的發現,若是最後換得了你的一絲注意,我這十年,就沒有白白辜負了。

他沒有想過再回來,走着原路再回來。要麽手刃之後揚長而去,要麽死在他的複仇裏,他不會再回頭!

可是他沒有想到,那個複仇的地方,有雷芷嫣。

只要有她在,他永遠也沒辦法下手!

而他,因她最後的那一聲輕喚,不顧未愈的傷口,又死心塌地地追了上去。

原來,追随她已成了他戒不掉的習慣。他習慣在她看不見的角落裏,遠遠注視她,他習慣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替她擋住一切風雨。

他已經習慣了。

即使她身邊已有了另一個男人。

一個,勝過他千百倍的男人。

是夜,他們留宿在了一間破廟裏。他靠着樹幹粗粗地喘着氣,腰間的傷疤結了又裂,血塊已結在傷口附近,一碰就痛。他低低一笑,還真像他狼狽的人生。

視線內,突然出現一雙黑靴。他擡眼看去,是那個男人。

“幹什麽。”他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一路破綻百出的跟蹤能瞞得過他,只是他沒想到他會不揭穿他,讓他一路跟到了這。

終于沉不住氣了麽?

“我的消息告訴我,你此前和芷嫣沒有接觸過。”男人站在他面前,垂眼看着他,“不過,我不信。”

“你想說什麽?”不會是醋壇子翻了,想來打架吧?這反應似乎晚了些吧?

“給你!”突然一個小瓶子被扔在了他盤腿覆在腿間的衣服上,他看了眼,問:“這是什麽?”

“宮裏上好的凝香露。”

“哼!我還沒到要你可憐我的地步!”他抓起腿上的瓶子就要扔出去。

“我收到消息,前面有埋伏。”男人不緊不慢地說着,不過聽在他耳裏卻是煩躁的很。

“那又怎麽樣!”

“你不想護着她了麽?”幽幽出口的話讓他心下一驚,猛地擡頭朝他看去。

“你知道了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男人仍舊是平靜淡然地說着,好像他真的什麽都不在意似得。

可他卻被他的樣子看怒了,芷嫣這麽在乎他,可他既然知道了他的私心竟沒有半點反應,這男人!“你究竟把雷芷嫣當做什麽!”

誰知他竟說,“娘子,雷芷嫣是我的娘子。”

他心下一緊,男人又說:“她已與我定下了終身,她會是我的娘子!”

是嗎?她已經答應他了嗎?

他頹手松開了藥瓶,凄凄然地笑了。他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痛也好,心碎也好,他已經都感覺不到了。

夢裏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她終究,不會屬于他。

他知道的,他從來都知道的。可是,當這一天真的活生生地擺在了他的面前,他才發現,他其實,不願啊!

他不願将她交給另一個男人,他不願!

如果,如果那一年,他沒有甩開她的手,如果那一年,他沒有避開她的接近,他有沒有機會,有沒有機會擁有她?

她會不會,她可不可能,愛上他?

沒有人會知道答案,這已經是再也不可能發生的事了。

對面的人似乎走開了,他茫然地盯着前面的破廟,心裏沒有半點波瀾。

那男人沒有離開,反而在他旁邊的那棵樹前坐了下來。

“我愛她,所以我看得出來你對她的想法。我大概也猜得到幾分你與她的糾葛,還有……你的無可奈何。介意和我說說麽?”

他終于有了反應,他轉頭看他,“介意。”

“我也很介意你!”他的眼眸終于染上了一層怒意。

他看着男人,看了有一會,忽然他笑了。不是嘲諷的笑,也不是戲谑的笑,而是由胸口處發出的,沉沉的笑。

“雷芷嫣,只是我的一個夢……”

他從來沒想過,這些被他使勁按壓在他心底的事,有一天會盡數說給別人聽。

而那個人,還是他的情敵。

但是,在那個男人問出口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如果他能說,全世界,也只有對面的那個男人可以聽了。

因為,他們都愛着一個女人,一個讓他們奮不顧身的女人。

這幾日,他看夠了他們恩愛默契的模樣。連日的趕路匆忙,本該沒有時間來增添感情,彼此傳情的。可他們偏偏有。

那個男人連日駕車,沒有片刻進車內休息的空隙。而她,時而鑽出車廂為他擦拭額上的細汗,時而取出水囊讓他潤口,那臉上的笑那麽溫柔甜蜜,看得他連酸楚都沒有了,只剩下苦澀。這般恩愛的他們,眼裏早已裝不下別人了。

原來,那個男人,真的勝過了他千百倍。

他愛她,可他眼裏除了她,還有無盡的仇恨,漫天漫地整日整夜鞭打他的仇恨!

心,該死了。

他幾乎是不要命的拼盡了全力護她的周全,還有……他們的。

十年的日日夜夜,他沒有一刻忘記過他活下來的使命。殺了他們!

可是,倒頭來非但殺不了他們,還落得個為他們賣命的下場!

十年的時間,他到最後,還是輸給了她。只因為她,他變得狼狽不堪,毫無堅持。

他實在是恨極了自己這副懦弱無能的模樣,他實在是恨極了!

不想再在她面前呆下去,每多呆一刻,他便多一分卑微,多一分挫敗。

多一分,相形見绌。

“沈禦之!”

“該死!別随便叫我的名字!”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這三個字自她嘴裏說出來,會讓他潰不成軍!

“我總覺得,我好似見過你……沈禦之……我們從前……見過嗎?”

“雷小姐可真是說笑了,我們當然見過,那夜山洞石室內,可不正是在下請你過去的!莫不是小姐這麽快就忘了?”

心裏的痛那麽清晰,那麽清晰。

“不是……我是說……”

“那好!既然你說你見過我,那麽你說說,何時何地?我又是什麽模樣?”

如果你說得出來,說得出來……

“我……不知道……”

“哈哈……”

他是不是該慶幸,至少她對他還是有印象的,至少她眼裏,還有他的位置……

她眼裏的愧疚乞求他看得明白,看得揪心。

他不要她的道歉,他不需要!

護着她,他非甘心情願,只是情不自禁。

護着他們,他亦非出自誠心,只是無路可退。

是因為那三王爺麽?好!他就護他們去北城,會會那個三王爺!

腰間的傷勢未好,血大片大片盡染在衣服上,淌在了身邊的泥土上。好在衣服是黑色的,天色又暗,否則,他可真是狼狽地一塌糊塗了。

他坐在火堆邊閉目養神,調息內力。他突然很想笑,現在,他可真是身心皆損,無一處完好的地方了。

他聽見她在不遠的地方猶猶豫豫地走來又走去的。

她,還是怕他的。

終于,她下定了決心,腳步重重地踏得地上的葉子撲簌撲簌的吵得很。

“承翊說……你的傷還未痊愈,不處理一下嗎?”

“原來他叫承翊。”

“嗯,承翊,展承翊。”

她果然很愛那個男人。他聽得出來。

她在他身邊坐了沒多久就起身走遠了,大概是被他氣走了吧。

面對她,他早已習慣了出口傷人。

可是,她突然又回來了。

他坐轉身看她,她歡歡喜喜地抱着一個包袱朝他急急走來,臉上的笑是他從來沒見過的欣喜活潑。不,他見過。他見過的!夢裏的她,就是這麽笑的!

純純粹粹,天真爛漫的!夢裏的小女孩,就是這般對着他,笑的!

“這是止疼散,這是化淤膏,這是金瘡藥,這是止血散……”

他愣愣地看着她,被動地看着她的細蔥白指點着一瓶瓶藥劑。他記得那日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頭胖乎乎肉嘟嘟的,原來那麽可愛的一雙小手也已經變得美麗又秀嫩了。小女孩,真的已經長大了。那個會對着他叽叽喳喳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

“承翊說你的傷口還未好,剛一番驚動怕是又複發了……”

“不需要!”

承翊這二字突然将他當頭一棒敲醒了!敲醒了他的自作多情,敲醒了他的執迷不悟!

他氣得把包袱甩開,不再看她。

“你這人怎麽那麽執拗,承翊剛幾次三番問你身子好不好,那必定是有原故的,你做什麽死撐着。還是你覺得反正你仇也報不了了,索性就把自己折磨死,殺不了別人難道還殺不了自己?”

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她居然敢這麽跟他說話!她以為這一切都是誰害的?她倒是指責起他來了!

他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掙紮痛苦的模樣。掌下的脖頸纖細滑嫩,他不需要施多大的力氣便可以輕松地掐斷它!他掌力加重,盯着她的眼睛不移分毫。可她的眼裏沒有求饒軟弱,沒有害怕恐懼,只有濃濃的質問,滿眼的不滿和執拗!

這個女人!

他懊惱地收回力道松開手。看來連她都看清了他的軟肋,她根本不怕他會殺了她!

因為,他不會。

他,不會害她,他,害不了她。

他收下了藥,坐回身。然後,聽見她起身走開了。

“你……記得小哥哥嗎?”

身後的人沒有回答。

他不甘心再問,“小哥哥,記得嗎?”

“小哥哥?你在說什麽?”

這回他看清了,她果真是一點都記不得他了!她的記憶裏連半分小哥哥的影子都沒有,她徹徹底底地,把他忘了。

不是早已知道了的嗎?

非要見她親口告訴他才能死心嗎?

他又在期待什麽?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沉迷自欺,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的作繭自縛!與她何關?

待明日送他們到北城,看那倆惡人的報應下場,他就該走了……

一夜之間,朝野變天。

這朝堂上的事如何變化他不管,只要這新帝登基後不要弄那大赦天下的把戲,讓那惡人僥幸脫罪。不然,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天若是不收他們,那他就替天行道!否則,至死去的爹娘,向青城的百姓于何地?難道就這麽白白死了,白白的受了那麽多年的折磨麽?若真是這樣,這天底下還真是沒有公道可以尋了!

聽那興風作浪的三王爺被永囚于地牢之內,這等人物居然還能活下來!不行,在那皇帝大赦天下之前,他得殺了他們!

“沈禦之!”

他不過剛出府邸,身後就多出了一道影子!這男人還真是不好對付!

“別攔着我!”

“如今雷霸天已被關押在牢獄之內,雷總管也已被判死刑,你還要如何!”

他們二人此刻正站在離牢房不遠的房頂之上,他看了看他,沒打算隐瞞,“聽說這剛登基的新帝是個心慈手軟之人,我可不想他一道聖旨下來,我爹娘的死就這麽了結了!”

“死罪是重罪,就算天下大赦了,也必會在此之前被處死,你曾在衙門當過差,竟不知這個麽?”

“那麽,三王爺可是犯了謀反之罪,這等重罪都能饒恕,何況是一個小小的死囚犯了!”

當他三歲小兒麽?

“這其中原由甚是複雜,我只告訴你,三王爺的生是因一女子的死而換來的,否則,他早在攻城鎮壓那日就死于亂箭之下了!”

“又是這紅顏止水的把戲?”他收劍,不再形于攻勢,“女人,還真是禍水!不管是這天下,還是……”

那男人負劍而立,轉頭看向天際,幽幽說道:“誰讓這世間有情呢?”

他亦轉身朝天上看去,看那月亮高高挂在天上,還是這般明亮幹淨,不染塵俗。不論人世間如何朝野更替,如何污濁晦暗,月兒仍舊是月兒,皎潔清明。

他想,他離開的日子,不遠了。

新帝果然一道聖旨大赦了天下!那雷霸天本十年的囚刑被減成六年,而那雷總管,本是秋後問斬,被提前到了三日之後。

比他預想的要早些,不過更好,如若不是要親眼見到惡人伏罪,他一刻也不願再多停留。

雷芷嫣和展承翊的婚事就在一月後,他雖已不再糾纏那不屬于他的情愫,但也不願親眼見她出嫁成婚。他誠心真意地祝福她,不代表他将她放下了。他還是會将她記在心裏,待年歲過去,他仍舊會偶爾想一想她。不過,那時候的她只是個傻姑娘,那個會沖他甜甜笑的傻姑娘。

只有那個傻姑娘,才是完完整整屬于他的。

三日終于過去,午時三刻,烈日當頭,斷頭臺前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他看着那個親手将爹娘亂棒打死的惡徒跪在臺上,看着他披頭散發髒亂不堪的模樣,他抓緊手中的劍,沉下了眸子。

縣令揚手一扔令簽,劊子手立即仰頭灌下烈酒。酒碗一摔,手起刀落,頭顱立即落地,血濺邢臺,衆人驚叫聲四起!

他看着那滾落在邢臺之上的頭顱,心裏的千斤石還是沒有放下。

十年來他日日夜夜想着報仇雪恨,手刃兇手!十年的恨十年的痛早已深深刻在了他的心裏,即便是惡人真的死了,他也沒有半點愉悅輕松之感。只是……

他擡頭看向明媚無雲的天空,握緊了手中的劍。

爹,娘!孩兒終于替你們報了仇,你們且安息吧!

下一刻,他驀然轉身,不再看那血灑遍地的邢臺。他大步朝前,不再理身後那紛亂吵雜的人群。

“小哥哥!”

他渾身一震!他聽見了什麽!

“小哥哥!”

雷芷嫣,雷芷嫣!你記起我了麽,你終于記起我了麽!

“承翊昨日将你與他說的話都告訴我了,小哥哥,你是小哥哥!”

原來,你還是沒有記起我。

“對不起小哥哥,我沒有認出你。”

認出了又如何?

“小哥哥……你會留下來喝我和承翊的喜酒嗎?”

不會。

他擡腳繼續朝前走去,手裏的劍已被他握得變形扭曲,他始終沒有回頭。

“小哥哥!小哥哥!你要笑,你要多笑笑,從今往後,別再難過了!”

身後的聲音越離越遠,越飄越輕,終于,再也聽不見了。

嫣兒,你要幸福!小哥哥不會再難過了,從今往後,都不會再難過了!

你要快快樂樂地和他白頭偕老,共度餘生,小哥哥替你把過關了,他定不會負你!

今生小哥哥無緣與你相伴,來生,我還做你的小哥哥!

到那時,小哥哥定不會再甩開你的手,将你推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小哥哥會先拉住你的手,帶你去那花開遍地的花園賞花撲蝶,帶你去這秀麗廣袤的山河天下游歷闖蕩,帶你做盡一切你喜歡的事!

如若你願意,那便來世再見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看到最後的朋友,這一個故事裏沒有詳細的講述朝堂上的風雲變動,是因為本人計劃寫一本嫣嫣的姊妹篇,在那篇裏會詳述事情發展的過程。嫣嫣只是講述風雲境邊的愛侶的感情,朝堂內的事不必太過詳細,只要個大概就夠了~~~

姊妹篇是講述三王爺的故事的,不過可能不會馬上出來,可能要3年之後,因為作者打算碼其他的坑,與嫣嫣沒有關系~~~

再次,謝謝每一個看到最後篇的朋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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