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冠禮
“太子殿下, 小人來送玉帶了。”
殿門被叩響,崔常侍恭聲喚。
白妗推他一把,姜與倦便離開走了出去, 嗓音清潤道:
“都退下吧,孤這裏不需要人伺候。”
“?”
白妗迷惑, 那是要我伺候?
果然,轉過屏風, 青年向她走來, 手裏赫然拿着一條玉帶。
白妗嘆氣,起身, 履行東宮“高級侍妾”的義務。
為他佩戴玉帶的時候,他心情很好。
怎麽知道的呢,毓明太子心情一好,他的手指就會不自覺地摩挲。
此刻,他手臂微微打開, 右手拇指就抵靠着食指外側,正在輕微地磨蹭着。
白妗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 這個細節, 還是在與他相處中無意發現的。
這下,她是完全松了口氣, 确定太子這身毛,是被她捋順了。
心情也松快了些,腰上的玉帶一扣好,她便滿殿找梳妝臺, 坐到銅鏡前,卻是一愣。
鏡子中,竟然是易容後的臉。
摸了摸,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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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畫的?”
她問悄無聲息來到身後的人。
姜與倦“嗯”了一聲,十分淡然。
冠禮辰時開始,等她醒來再慢慢改裝,必定是來不及的。
易容的材料,斬離一早便給尋了來。
此一術,他同善水學過皮毛,便索性嘗試一二。中途斬離提出代勞,可他不想給別的人碰。
不想給別的人碰她。誰都不行。
反正習字逾十年,懸腕早已是家常便飯。
白妗蹙眉,再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觀察,挑不出半點瑕疵。
他該記得多清楚,才能纖毫不差地還原?
對着這張看慣了,卻并不是她的容顏,白妗有些沒來由的別扭,拿起螺子黛,在眉上随意地描了描,便放下。
兩彎遠山眉,清新淡雅。
再将長發梳順,绾個簡單的瑤臺髻。
袖子忽然被他拉住,白妗不解,他長長的睫垂着:
“妗妗,為孤束發。”
手裏被塞進一把木梳,不容拒絕。她讓了位,他便坐在她原先的地方。
太子正式的玉冠,陛下會在及冠典禮中親手為他戴上。
現下滿頭烏發,只需用一根玉簪绾住即可。
白妗握着手中靈芝紋玉簪,想到一件事。
“殿下,妾送的簪子呢?”
她看向銅鏡,他不動聲色別開眼。
“啊。碎了。”
白妗立刻拉下臉。
姜與倦眼底笑意閃過,“騙你的。收在庫房裏了。”
白妗便繼續梳理,嘴上抱怨:
“為何不戴那一支?難道殿下嫌它太簡陋,上不得臺面麽?”
姜與倦唇角輕揚,不語。
那支白鶴振翅簪,不在庫房。就放在鏡子前的錦盒裏,妥帖地鎖着。
是她送的第一件禮物,要好好地收着,誰都不能碰,誰都不能看見。要一直保持光澤,不能黯淡。更不能磕着碰着。
他不說話,白妗便也沒了興致。
心知儲君的及冠禮重大非凡,嚴謹到連一根簪子都不能出錯的,也就耍耍嘴皮子罷了。
姜與倦卻不知為什麽,有點不高興,繡着滾金雲紋的斓袖下,五指蜷握。
扯到他頭皮了?
啧,喜怒無常。
幹脆放輕動作,一絲不茍為他将發束好。
姜與倦起身,給她遞來一疊服飾。
溫聲對白妗道:
“去換吧。”
白妗抱着衣服,慢吞吞地退到一扇齊人高的屏風後,假裝解衣帶,卻故意探頭一看。
青年背對此處,一身深青色縫掖,說不出的華美莊重。
脊梁挺直若松竹屹立。
白妗遂轉回目光,嘀咕,看來也沒那麽喜歡嘛。
心愛之人寬衣解帶,哪個男子不想偷看?
可見話本誤我。
昭媛的服飾鮮豔,連腰封之上,也鑲了細碎的寶石。
漫不經心穿好,再戴上配套的飾品。
所謂昭媛,是個正正經經從三品的女官,太子的正式姬妾,是要上宮廷名冊的。
這下不管她想不想,都徹底暴露在各方視線之中了。
雖然她與頂替的這個商戶女同名同姓,可要是有人偏要往細裏去查,不難發現她是個冒牌貨。
除非太子本人出手,幫她遮掩。
眼下,師兄又在通明殿當值。
可以說,他們二人,都處于太子的掌控之中。她白妗,是真真正正進了這個、本以為是陽關大道,卻極有可能是龍潭虎穴的東宮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先穩住姜與倦,既然他想要她是這個商戶女,是他的太子昭媛,好,那她就扮演這個角色。
往好處想,有了這個身份,還能獲得一些額外的便利。
比如…進入天牢。
白妗一直認為,除了際遇時變外,人生便是粉墨矯飾。
各有假面,看誰入木幾分罷了。
誰不能,誰不會?
她走了出來,盈盈一禮。
“殿下。”
姜與倦回首,心底暗嘆。
她果然很适合這一類服飾。
身量完美、氣質冷豔。
昭媛的衣服跟皇後鳳袍的制式很是相近。
這是太行皇室留下的一個纰漏,當年高祖登基,冊立皇後,冊的卻不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而恰恰是一位從三品的昭媛。
高祖厚愛這位皇後,更是為她不立三宮六院,不納美人妾侍。
多年以後,皇後違越禮制,以緬念舊情為由,作主修改了太子昭媛服飾的細節。
及至太行為昭覆滅,此一事,便常被那些禦史文臣翻出批判,視作那位奇偉大帝一生中,難以忽視的污點。
然而這項祖制就此沿襲了下來。
覆蓋精美鸾鳥紋的廣袖外袍,有着青藍色的後擺,長度卻不及鳳袍,更像雀尾。
內裏搭配雲白刻絲上襦,撒花純面衫裙。
腰用一掌寬的腰封束起,垂下長長的飄帶,交錯繡着青鸾與紫鴦花。
姜與倦撫過她的鬓發,在耳邊擱淺。一串珍珠耳墜,滴落一般在他手心。
那次宴會他就覺得,她皮膚白,很适合這種南海珍珠。
白妗等了半天,他也不撒手,發現他盯着她的脖頸,盯得她起了密密一身雞皮疙瘩。
手背還在頸上慢慢摩挲,像羽毛撫過。
白妗忍不住小聲說:
“殿下很喜歡摸別人麽…”
“……”姜與倦一頓。
他的手滑下,改為輕撫過她的肩,從一旁擱置的托盤中取來釵飾,俯下身,一一為她戴入發鬓之中。
他們距離很近。
她在他眼裏,能看見清晰的自己。
姜與倦神情專注。
大昭,唯有皇後能着鳳冠,其餘命婦受封時,只可佩戴簪釵等物。
金锟點珠桃花大發簪、修翅玉鸾金步搖、茄形粉碧玉墜角、銀花卉絞絲小發簪,
在他修長的指下,一一送入烏青的鬓間。
昭媛的首飾,一般只有大小簪一對、步搖一支、耳墜一對、璎珞圈一個。
她這一身,超了規格,卻并不太逾矩。
更深的心思,只肯落在這方寸之間,壓抑得無聲無息。
做完這一切,他向她遞出掌心。
白妗半晌沒有動作。
許是看出她的猶豫,他自發地執起她的手,笑意溫和隽雅。
“昭媛,”
“随孤來。”
大昭宣和十一年上巳節,毓明太子冠禮,朝廷休沐三日,舉國同慶。
太行廣場,是盛京最寬闊宏偉的廣場,因最早由太行高祖改建,故而保留了前朝舊名。
廣場占地六百二十畝,北起永樂門,南至正陽門,東起東華門,西至奉天堂。
大氣磅礴,分劃有秩。
上巳日春光融融,天清氣和。
白妗知道,這是姜與倦一生中最重要的節日。
因為毓明太子最關鍵的兩個大典,都是在上巳節這一天舉行,不過年份不同罷了。
一個是受印大典,一個就是今日的及冠大禮。
太子冠禮有一套繁瑣的程序。
大禮前期,由太史監蔔筮,測算吉兇,工部置衮冕諸服,翰林院撰祝文。中書省承制。再遣官告天地宗廟。
陛下欽點,命統領三省的中書令公孫艾為大賓,閣老出任禮贊司儀。
冠禮前一日,陳禦座香案于奉天殿,設皇太子次于奉天殿東房,賓贊次于午門外。
廣場置青銅大鼎,依次由皇帝、皇後、太子祭天祝禱,以祈昌順。
正式的典禮,則在殿內舉行,包括白妗之內的宮人只得在殿外觀禮。
各類繁瑣布置不提。
大禮共分三次加冠。每加一次,大賓公孫艾都會面對太子宣讀祝辭。
冠禮是一個男子一生的重中之重,而儲君冠禮,更是代表了太子成人,可以受命于天、舉行大婚、完全親政。
太子接受百官跪拜後,便是進行三次加冠。
初加冠,祝道,“茲惟吉日,冠以成人。克敦孝友,福祿來骈。”
再加冠,進翼善冠,祝道,“冠禮斯舉,賓由成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三加冠,進衮冕,祝道,“冠至三加,命服用章。敬神事上,永固籓邦。”
繼而有酌醴祝和敕戒詞。
此時冠禮正進行到三加冠,白妗所處這個位置視野極好,能大致看清殿內布局。
她遠遠張望,耳邊禮樂聲,祝詞聲,鐘鳴聲,吸一口空氣都是肅穆莊嚴的味道。
執事者各立其所,禦前大監于帷內東出,俯首緩緩上前。
将服呈于太子,應是衮服九章、绛紗袍、折上斤。
姜與倦便由之引導,去往內殿更衣。
及出,陛下為他加遠游冠。
白妗看得頭昏眼花,累都要累死了。
青年身形卻十分筆直,都不見晃一下。她望望天,還好此處陰涼。
去看殿內其他地方。相裏昀等人與他國來使,均正冠華袍,站在文官左側,倒是格外安分。
白妗再看,發現在太子尊長的席位之上,有好幾個缺空。
她所知道的,就有魏曉與沈仲丘,好像那個傳言中的太子摯友,小魏武侯因戍守邊關也未能來。
其實整個大典,都沒白妗什麽事兒,她就站樁來了。
掃了身邊一圈,想找熟人,卻沒有見到杜相思,甚至,連另外兩個都沒看見。
廣場之上,屬于太子姬妾的範圍內,孤零零地立着她一個人。
其餘人,包括東宮的內侍宮婢,最近的都隔了有七尺。
莫名有種孤寡老人的凄涼感?
白妗抽了抽嘴角,去掃看臺,就見西邊兒的扶欄角,杜姑娘一身普通宮女服,擠在人群中,沖她激動地擠眉弄眼。
白妗:“……”
如果她沒看錯,她嘴裏叨叨的是:
“沒想到為了達成目的,連肉.體與靈魂都願意出賣,也太堅忍了嗚嗚嗚”
…吧?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很喜歡摸別人麽?”
“…孤喜歡摸你。”
=W=
ps.捂臉,那件昭媛的衣服,我好饞啊
請務必借我穿一次吧,大外甥!(雞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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