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娶我

魏斂翠走出公主府, 護衛長沐良牽着馬走了過來。雲洲魏氏家業龐大,舉家遷往京中并不現實。魏老爺便事先托人在盛京置辦了一座宅子。與族中商量以後,決定先送夫人與小姐進京。

而魏大小姐從小就很是活潑好動, 四個護衛是魏老爺特地撥給她,一路護衛她從雲洲到盛京的安全。

而護衛長沐良是留在她身邊最久的人。

“大小姐。”

魏斂翠打着扇子, 旁若無人地扇風,“沐良, 我可不可以不做馬車啊?”

沐良笑了笑, 魏斂翠眼睛一亮,他卻搖頭道:“不可以。”

魏斂翠蔫了, 慢吞吞爬進馬車裏去。

半晌又探頭出來,“阿良。”

“何事?”沐良拉了拉拴馬的繩子,回過頭。

“你可以和我一起嗎?”魏斂翠拭去額上汗珠,“我需要一個給我扇扇子的人。”

“大小姐,這不合規矩。”沐良垂目。

“那算了。”

“大小姐, 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魏斂翠将要放簾子的手停了一停,睨了過來:

“你說。”

他走近一步:“大小姐明明知曉盛京的傳言…為何還要将她帶入府中。”

那個畫師, 據說與太子有着不清不楚的關系。

“坊間傳言罷了, ”魏斂翠一笑,“何況她若真是那‘肅正端方’太子的意中人, 我便是向她取取經又何妨?”

“為何?”不及細想,他脫口便問。

問完立刻發覺不妥,她卻向前一探。

車簾完全擋住二人的形容,她将扇子一折, 挑起他的下巴:

“我好美色,阿良不知?”

沐良一怔。他長相極端正,人如其名,是那種溫溫良良的相貌。斂起的烏眸中又暗藏着鋒芒。在與她對視的時候,他的眼睛閃了閃。低頭,看見繪着桃花的扇面。

扇子很快收了回去。

“你還記得六年前,舅姥爺入京談生意,我們一同前往,夜裏去賞花燈的事兒麽?”

魏斂翠露出回憶的神色。

盛京有一座最高的建築,名萬星樓。萬星樓上高不可攀,四角鈴铎随風而響。

除夕那日,煙火四綻,吹落星子如雨。

玉冠白衣的大昭太子登頂,手持楊柳枝,四方甘露灑,為子民賜福。

輕紗揚起,窺見郎君容采冠絕,猶似谪仙人。

從此太子殿下成了多少閨閣女兒的夢。

可惜他深居簡出,就算出宮也總是為公事奔勞,鮮少有女子能近得其身。

她想着想着嘆道:“殿下甚美,我為何不能為他用心一些?”

“可那是太子殿下,”沐良嘆了口氣,終歸還是說出了口,“不是屬下這樣的身份。”

“阿良哎。”

魏斂翠很輕佻地一眯眼,勾着唇角道:

“你可知這世上有一句‘近水樓臺先得月’?”

……

白妗收拾了包袱出來,便看見一男子立在馬車旁,面色有些微窘,而魏斂翠卻笑得前俯後合,“你呀你呀。”扇子在手心一點一點。

她見着白妗,轉了眸光對男子道:“來了,給本小姐扇扇子的人。”

“請。”沐良将白妗扶上馬車。

一進馬車,魏斂翠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白妗,而白妗坐如老僧。

在公主府待着的這段時期,羅氏杜氏輪番上陣,她自覺心性已被磨砺得刀槍不入。這點目光算什麽。

思緒游離起來。想起那些小姐們議論的,雲洲魏家的家主乃是南陽魏家家主的子侄輩,而魏潛是長房長子,按輩分算來,魏潛與魏斂翠該是堂叔侄的關系。

若是姜與倦同她大婚,那是得喚魏潛一聲小叔叔了?

她想着想着,不覺一笑。

魏斂翠皺眉道:“你莫笑啊。”

怎麽?還要管她笑不笑?白妗收起唇角,轉眼看她。魏斂翠松了一口氣,把桃花扇塞進她手裏:“有那功夫傻樂呵,不如給本小姐扇扇子吧。”

“魏小姐不是認了妾當夫子麽。”

魏斂翠一噎,她卻伸了手出來,掌心白嫩如脂。

“什麽?”

“拜師禮。”

魏斂翠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麽是這樣的人?”

白妗無動于衷,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魏斂翠不情不願,從香囊裏摸出一顆金珠子。放到她的掌心,“夠了吧。”

她仍伸着。魏斂翠扁了扁嘴,肉疼地又放了一顆。

“夠了吧!”她咬着牙。

白妗這才收回手,笑了笑:

“你要學什麽。”

魏斂翠眼珠一轉,“本小姐要學的自然是要能在大選時豔驚四座的東西。”

白妗挑眉,可以,她喜歡這種有追求的學生。

于是乎不久之後,魏府便出現了如下的一幕:

“哎呀!要斷了要斷了我的腰啊!”

“做這種動作會不會弄髒我的裙擺?”

“這樣笑會不會太傻?”

“真的要做這個表情啊?”

“我喝不來這樣的茶,太膩口了。”

魏斂翠累得氣喘籲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吐在了痰盂裏。

随手便遞給一旁的沐良,而他一聲不吭,将茶具并茶水全拿下去換了。

白妗擦了擦下巴上的汗,皮笑肉不笑道:

“魏小姐在雲洲,想來都是吸風飲露的吧。”

“呀,你怎麽知道?”

她捂住心口,一副“完了暴露了”的表情,瞪大一雙丹鳳眼,作那柔柔弱弱西子捧心狀。

“……”

這位魏大小姐,好生矯情。

而且還是個神經病。

白妗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矯情,是會傳染的。

當婢女将她推醒,而自己嘴裏情不自禁發出一聲“哎呀”的時候,白妗感到絕望。

霍地起身,摸了摸手臂上的二兩肉。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什麽人都好,快點把她從這個魏府帶出去吧!白妗在內心咆哮。

“你還愣什麽愣,大小姐讓你趕緊過去。”半天才聽清這個婢女催促着什麽。

等見到魏斂翠,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怎麽辦怎麽辦殿下來驗收成果了!”

白妗打了個哈欠:“小姐悟性極佳,天賦也高,委實是青出于藍。已經可以出師了。”

魏斂翠感動:“有夫子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

白妗笑,“大小姐快去吧,晚了殿下要等急了。”

“嗯!”她握拳。

臨出門時,魏斂翠特意回頭,揚聲道:

“你們幾個注意,夫子可不能丢了~”

“是!”四個護衛不知從哪兒冒出,立刻将白妗團團圍住,她想要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

……

旋下一個舞步停止,魏斂翠取下面紗,沖座上青年抛了一個媚眼:“殿下~怎麽樣~”

對着這張濃妝豔抹的臉,姜與倦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他定了定,将茶杯蓋上,壓着猛跳的眼皮道:

“這便是你學了三天三夜日夜不辍的成果。”

“殿下…”魏斂翠張了張口,有點不高興,“人家真的練了三天哎…”

“什麽也不必說了。”姜與倦揚手打斷了她,緩緩道,“教不嚴師之過。教你此舞的人呢,孤要重重懲處!”

“……”

“殿下千萬手下留情。”魏斂翠叮囑了一句,戀戀不舍地走掉了。

“太子殿下要見你。”魏斂翠一把将白妗拉了起來,沒什麽姿态地歪進了貴妃榻。

白妗無語,瞪着她:“你做了什麽。”

魏小姐摳着手指甲,扭頭去問四大護衛:“我美嗎?”

四大護衛看花的看花,擦劍的擦劍:

“美”“很美”“美極了”“美若天仙”

她嘆了口氣,憂愁地看向白妗:“你看,殿下甚瞎。”

“……”

走進堂屋,姜與倦正吹開漂浮的茶沫,一張臉在雲霧裏似仙非仙。

白妗深呼吸一口氣,開門見山:

“殿下不喜歡魏小姐?”

“孤喜歡誰,與你有關麽。”幾乎是立刻回口。

欲蓋彌彰。

你若不喜歡她,何必日日上魏府來,與之茶話,閑得你!

白妗很想翻白眼,顧及二人的身份生生地抑制住了。

“你跪下。”“不。”“你敢忤逆?”

白妗胸脯起伏,而他捧着茶杯,一直淡淡地看着她,似乎只要再敢拒絕一聲,他就一聲令下。

好漢不吃眼前虧!

她跪下了。

“殿下想要怎麽罰,小人還有事在身。”

這個節骨眼上,她不想多生事端。

他卻蹲下身,與她平視,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

“告訴孤,怎麽你才肯回來?”

讓她跪着,還想讓她回心轉意?

白妗氣憤,別開臉不吭聲,他卻伸手撫上她的臉,逼她對視:

“白妗,你對孤從無動心麽?哪怕只有一點點?”

那阒黑而生動的眸中,深藏着一絲卑微。

她淡淡道,“沒有,妾只是一時被皮囊所惑。”

“現在清醒了。”

他眸光黯淡,笑了笑,“孤倒希望能迷惑你長久一點。”

白妗:“哼。”

她自覺哼的這一聲充分地表達了不屑冷漠嘲諷等等複雜的情緒。

誰知他沒能體會,貼近她的額頭,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你乖一點,好不好?”

他嘆了一口氣,溫柔的氣息将她包圍。

……

“太子殿下,你不是想知道怎樣才能讓我原諒你麽。”

她忽然說。

他眼睛一亮,握着她的手愈發緊,幾乎指節相貼。那雙深邃的眼眸,深深地鎖住她。好像他的世界裏,全是她一個人。

她紅唇一勾,吐出二字:

“娶我。”

摧毀的,你還給我,敢不敢?

你不敢的,姜與倦。

大選過去,禮部文碟昨日下達。

禦前大太監帶着聖旨親自臨的魏府。

魏斂翠,将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大昭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她知道這一切,才說下去:

“我要你,以國禮,娶我。”

“我要紅妝十裏,禮炮齊鳴,盛京城的煙火夜放千樹,全天下都看見你身邊站着的人是我。

我要最尊貴的體面,要色衰愛不弛,要永遠的縱容與偏愛,要一生一人攜手白頭。”

姜與倦仍握着她,卻垂下眼睫,沉默了。

他的沉默,讓她知道:“做不到?”

白妗将他的手惡狠狠甩開,冷然道:

“做不到就別來招惹我。”

白妗走出的時候,魏斂翠啧啧了兩聲。

天吶,都把人訓哭了?

她挑眉,太子明明看起來脾氣挺好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作者有話要說:  女鵝你咋知道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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