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詢問沖動

幾乎就在進來的瞬間,慕紹張開翅膀,潔白柔軟的羽毛頓時化作尖利的兵器,避開地上的受害者,齊齊向二人飛射而去,卻在堪堪要碰到對面兩人後背時頓住,像是被什麽力量阻遏,停滞半空。

強者。

很強。

卻不是兇手。

短短幾秒之內,慕紹冷靜作下判斷,他收回羽毛,表達自己的誠意,“我知道這不是你們做的。”

樓梯口湧入四五個穿着黑色防護服、手持槍械的人。

誰理你啊。

詩人暗啐一口,繼續念詩,“輕輕……”

随着二字落下,慕紹敏感察覺四周的能量波動不對勁,顧不得其他,欺身靠前,背後雙翼随之一動。狂風襲來,将詩人的力場“唰——”得吹得粉碎,詩人卡在中間的字眼,心裏驚駭不定。

将對方止住後,慕紹沒有多餘的動作,他向樓梯口的人揮揮手,五名隊員貓腰上前,将昏迷不醒的受害者一個一個送到樓下。慕紹很平和地說:“我沒有惡意。”

詩人“呸”了一口,壓低嗓子說,“沒有惡意?那你攔我們做什麽?還留我們吃飯吶?”

這人能夠粉碎自己的力場,還算有點本事,不過阮陵就在他身邊,他可一點都不虛。

詩人撞撞阮陵的肩膀,努嘴擠眉弄眼,給他點顏色看看。

誰料阮陵當沒看見一眼,不僅沒有給那人顏色看,甚至還說,“你有什麽事?”

慕紹:“請問做這件事的是誰?”

阮陵也不知道神父的真實姓名,“一個外國人。”

慕紹:“哪國人?”

阮陵蹙眉,“不知道。”

這樣啊,慕紹追問,“那你知道他的異能是什麽嗎?”

阮陵:“血緣。”

慕紹:“血緣?”

他将這兩個字在心中過了一遍,大概懂了是怎麽回事,但光這一個似是而非的名詞還解析不出來什麽。慕紹又問:“請問你知道……”

阮陵打斷他,“最後一個問題。”

慕紹猶豫了,他其實是想問血緣的具體含義,又怕對方并不清楚,一時陷入思索。

“詩人,準備——”

“等等!”慕紹忙不遞叫停,待到對方安靜下來,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問什麽。他在這裏只能看見對面二人的背影,一高一矮,矮的那一位穿着黑色連帽衫,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能聽得出少年的底子。慕紹看着對面單薄消瘦的脊背,不由自主問,“你是誰?”

這句話一脫口,慕紹立即後悔了——想也知道對方不可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他恨不得穿越回幾分鐘之前捂住自己的嘴,怎麽就不過腦子呢!

果不其然,對方并不打算回答自己的問題,“走吧。”

樓梯口的隊員有些躁動,慕紹也忍不住故技重施,可是這一次毫無作用,無論慕紹再怎麽朝二人施加力量,都好像被一堵看不見的牆堵住,徒勞無功。

“輕輕的,我走了。”

面前二人消失不見。

留下一地的碎玻璃片。

慕紹收回翅膀,神情有些凝重,他問侯在一旁的隊員,“那些人怎麽樣了?”

隊員的聲音悶悶的,“檢查過了,出血不多,還好來得及時,沒有人員傷亡。”

他沿着樓梯下去,受害者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立在原地待命的就只有一同出任務的隊員。A市是C國的首都,異控局的總局紮根A市,留在這裏的異能者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然而這次要不是對方,到底會不會出現傷亡還未可知。

慕紹神情嚴肅,在站得端端正正的五人面前來回踱步,五人的臉被面罩遮擋着嚴嚴實實,但不用想慕紹也知道他們肯定是一臉緊張。許久,慕紹站定,他盡量将語氣放平和一些,然而心中的怒火總是不自覺冒出來,“我不想罵你們。”

他以這樣一句話開頭。

“如果不是我從C市趕過來,你們就準備這樣上去?上去解救人質?就穿着這一身什麽都防不住的破爛衣服?”慕紹指着其中一人,“就拿着這種什麽也殺不了的玩具槍?”

“這種級別的能量波動,為什麽局裏就派了你們來?!”

被慕紹指着的隊員頓了頓,開口說,“是陳隊說這只是B級的。”

“陳忠人!”慕紹心頭火起,“你用你的眼睛看能量反應也不止B級!”

“回去每個人三千字檢讨,其他事情等處理了陳忠人之後再說。”

回到C市瞭望臺時已是下午一點整。

蕭天瑞還在大廳裏等着,看見慕紹出來,忙迎出來,手裏還推着一個新輪椅,“來來來,快坐下,看你這臉色虛的。”

慕紹也不推辭,連忙坐下,用毯子蓋在腿上,心中的煩悶才好了不少。他聽見蕭天瑞問,“什麽情況啊?”

慕紹:“沒有人員傷亡。”

“呼——”蕭天瑞這一顆時時緊繃、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頓時落回原地,“我看總局那邊這麽着急忙慌叫你回去,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

慕紹搖搖頭,“發消息的不是隊長。”

蕭天瑞瞪大眼睛,“那是誰?”

慕紹回答,“是一個小隊員。”

不等蕭天瑞追問,他繼續說,“陳隊出了問題,錯誤估計了能量反應,最開始只派了幾個人去。小隊的人覺得不對勁,把劉胖子的聯絡器偷了出來,給你發的消息。”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頗大,蕭天瑞愣了一會兒,沒抓住重點,“那群小子可以啊,夠膽!”

慕紹嘆氣,擰擰眉心,“總局那邊也在催我回去了。”

蕭天瑞推着他,“可是那一堆案子還沒查清楚啊。”

慕紹:“所以我拒絕了。不過不能繼續呆在阮陵那裏,得搬出來。”

“早就該搬出來了,”蕭天瑞說,“這麽些天了也沒出什麽事情,反而是外面一茬一茬的人受害。而且你一直賴在人家屋裏,我還真以為你有什麽想法呢。”

“我這種人能有什麽想法?”慕紹自嘲,“趕緊把我送回去,我得跟人家說說,順便給他留點自保的東西。”

蕭天瑞不解,“有微信嗎?微信上說一句不就行了?”

慕紹臉色淡淡,“我媽給我做的輪椅還在那兒。”

蕭天瑞自知失言,頓時安靜下來,不敢再多說話。

回到地面時一陣涼風刮過,帶來冰冰涼涼的雨絲,蕭天瑞一邊罵,一邊拿傘出來撐上。

“C市怎麽整天都下雨啊,都四月份了還這麽冷!”涼風灌入領口,激起一片雞皮疙瘩,蕭天瑞說話時連牙齒都在不由自主顫抖,顯然是冷到了極點。

但其實現在并不冷,至少慕紹穿着一件短袖,只覺得很涼爽。

慕紹讓蕭天瑞在樓下等他,自己坐電梯上去了。

進門時客廳裏沒人,阮陵應該在房間裏面學習,慕紹沒有驚動他,先進房間裏收拾東西。

他在這裏住了十來天,東西其實不多,牙刷毛巾都是之前買的,直接扔了就是,沒必要帶走。除了兩三套衣服和那一個銀色輪椅,真沒有別的東西。到最後也只收拾出一個小袋子,外加一個輪椅。

失策了,他這個時候沒法站起來,因此是坐着輪椅上來的,衣服還好,另外一個輪椅他真拿不走。

于是他推着輪椅來到阮陵門前。

“咚咚——”

三秒之後,門開了。阮陵套着一身白T恤,深藍色的牛仔褲緊緊貼着皮膚,顯得小腿極細。

不是黑衣連帽衫。

不知為何,慕紹松了口氣。

慕紹說,“危險已經解除,我要走了。”

阮陵歪歪頭,“好吧。”

“……要我送你嗎?”想了想,他補充道。

慕紹指着輪椅,“能幫我把輪椅帶下去嗎?”

阮陵說好,單手推着輪椅,順便還把慕紹也一起帶着。慕紹成年男子的重量,阮陵單手推着,卻絲毫沒有費力的表現。

慕紹再一次刷新了對阮陵的看法。

不過身體強健,不代表能躲避來自異能者的傷害,雖然十多天來并沒有意外事件發生,但不代表之後沒有。慕紹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小粒玉珠,用紅線串着,“住了這麽多天,哥送你一個禮物,戴在手上。”

阮陵接過來,玉珠裏面藏着一個很小的能量波動,應該和慕紹之前刻在門上的東西作用是一樣的,對自己造成不了威脅。阮陵不動聲色戴在手上,紅線在蒼白肌膚襯托下,格外鮮明。

慕紹:“你現在正是關鍵時候,好好讀書,但也不能一直坐在書桌上,還是要多運動啊。”

“我看你基本都在學習,這樣對身體不好。”

他們等着電梯,慕紹老神在在開始長談人生道理,期間引用了諸如“身體才是本錢”、“身體是1,其他都是0”等老師常用語言。慕紹也沒辦法,他從小和異能者一起長大,沒怎麽接受過普通人的教育模式。在隊裏更多只下達命令和接受命令,如何委婉規勸年輕人多運動,對他來說還真是個難題。

要是換作蕭天瑞,他估計直接就下命令,“每天晨跑十公裏。”

幸好阮陵性格乖巧,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慕紹非常欣慰,當然他并不知道,學生口中的“我知道了”其實等于“我下次還敢”。

電梯到了,阮陵先是把慕紹推進去,而後踩在門中間,緊跟着将銀白輪椅提溜進電梯。

“不過我有點好奇,”阮陵羞澀笑笑,“慕哥為什麽要坐輪椅呢?”

他終于還是問出來了。

“……這個啊。”

電梯裏空間狹窄和而幽閉,慕紹盯着電梯門,燈光下眼睛裏泛着微光,“我的腿之前受過傷,雖然現在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但是醫生建議我減少行走,以便康複。”

阮陵:“原來是這樣……那慕哥你多坐坐輪椅,早點痊愈。”

到了一樓,電梯門分開,阮陵想跟着一起出去,卻被慕紹制止,“承你吉言。”

“外面在下雨,就送到這吧,我有人接的。”

慕紹的背影沒入綿綿雨絲,遠遠看見一撐傘默立的人在等他。他微微一揮手,推着輪椅慢慢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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