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隐瞞
息影後的攝影棚打着一盞白光,主播臺上韓吾語臉上有些慌亂,眼神飄移,看了鏡頭又別過眼,念了一則新聞後,又緊張地找鏡頭。
「品威你真的放記憶卡了?」自己念得糟透了。
「你說呢?」抽出記憶卡,放入自己的平板中,挂上耳機。
韓吾語趕緊湊上,他伸手摘了張品威一耳耳機,看着平板上的自己。
「啊啊……我不行,念得太糟了!」捂着臉,一臉挫折。
張品威伸手接過他的平板,在每則新聞邊做記號,側頭提醒:「通常像第三則新聞這種教育性質的新聞,鏡頭會多停五秒,這類的新聞牽涉廣泛,一個小小國家語文檢測,涉及範圍可嚴肅地提到教育課綱的轉型,輕松可說起自己檢測時遇上的糗事,多停五秒往往是讓主播留意新聞內容的發揮程度,斟酌加詞。」
他畫上平板注記,轉眼又說起自己的平板攝影檔案。
指導訓練,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工作,卻因為是韓吾語,自己主動提出關機後為他加班指導,私心的想和他多待一會兒,幼稚地、清純地像個剛談戀愛的高中生,只差沒有傳字條寫情書,說句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這段你……」
韓吾語緊張地看向他,等着他評論。
「你害羞了。」張品威壞心地笑了出聲,摘下耳機。
韓吾語一愣,知道自己被耍了,松了口氣坐在椅子邊的扶手上,接過平板,單耳聽着自己念的稿子,是那則情人節的新聞,念稿時忽然意識到拍攝自己的是品威,念着情人兩字時,心多跳了幾拍,可他自認為沒露出破綻,還真不知道品威如何看出的。
「你怎麽都拍我的臉,之前,不是都拍半身?」
張品威起身,伸了個懶腰,單手靠在他肩上。
「啊……被發現了。」一樣輕挑的語調。
攝影,拍出故事,也拍出攝影師的心。從一個月前拍上半身,到今天的特寫,他是越拍越偏頗,再次感嘆,眼前的小白兔沒發現自己愛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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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長得挺好看的。」
韓吾語挑起單眉,嘴角露出相同默契地笑容,照着張品威的性子,後面一定有話,可是他不會再傻愣愣地任他耍着自己了。
「我倒覺得你長得好看。」嘴角彎起笑容。
張品威起身,湊向他,眼裏盡是有默契的笑意。
「不,我真覺得你好看,上得了臺面。」提起攝影袋。
韓吾語收起手上平板,幫着他拿上随身平板,跟上腳步。
「你上不臺面也迷倒了小紝。」說完有些臉紅,這話飄酸味。
「又說小紝,我迷倒的不只她。」
「是嗎?我看就只有她。」認真的語調,多了一分調侃。
張品威笑着走進辦公室,放下袋子,轉身接過他手上的器材。
「聽聽你的語調,壞,夠壞。」丢了自己的平板給他。
韓吾語靠在邊桌跟着輕笑,再次滑上平板檢讨自己的表現,螢幕上的鏡頭專注地定焦於自己臉上,偶爾拉上遠距離,順着自己的眼、嘴、頸到雙手,拉出半身鏡頭。
「拉近距離拍特寫,可以看清楚被拍的人的情感。」難怪品威會知道自己害羞。
張品威跟着靠上邊桌,也看着平板:「特寫是主角的情緒,是攝影者的思維。」
韓吾語點點頭,一臉受教的模樣。
張品威在自己桌上抽了一本叫「鏡頭,沒盡頭」的書,遞給了韓吾語。
「如果想拍出故事,這本應該會有幫助。」随手拎了自己的包,側身找着手機。
韓吾語翻閱,随口問了一句:「拉遠距離呢?我是說像是從特寫拉出距離……」忽然閉嘴,傻愣愣地看着書本裏的某頁,熱度自頸部延展至耳根,他半捂着臉:「當我……當我沒問……」越說越小聲。
攝影,距離的深近是攝影師的心和視線,拍出攝影師的情感流動。
螢幕上的自己,每一個特寫和全景,都是随着張品威的視線調整。
張品威看了他的反應,又看了那本書,輕咳了一聲。
「啊……又被發現了。」側臉順着他的微低的側臉,看向他的眼睫毛、鼻尖和唇,低頭迅速地将唇貼上他的唇,發出啵地一聲。
他的拍攝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拍得偏頗,專注於韓吾語一人。
韓吾語一愣,趕緊退了一步,背靠上牆壁:「你你……你會被人看見……」
張品威一頓,莫名地覺得好笑:「只有我?」
韓吾語紅着臉點頭。
張品威再次湊上,卻見他雙手再次抵着自己:「我不介意。你介意?」
韓吾語愣了,睜眼看着他:「真的不介意?」
張品威再次偷了一個吻:「不介意。」他伸出舌尖舔上他的唇瓣,抵着自己的雙手順着他的腰線滑落,攥着自己的衣服:「看來你也不介意。」
韓吾語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衣服,看着被抓皺的襯衫,有些猶豫。
「其實……如果你介意……推開我也沒關系……」
張品威擰起眉頭,看了他一眼。
推開,這個選項,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他撐開雙手将韓吾語圈在邊桌和自己之間,側頭再次含吮他的唇瓣,舌頭霸道地探入他的口中,卷上他的小舌頭,單手圈上他的腰身,将他拉近自己。
「被人看見……只會覺得我強吻你吧?」在他唇邊輕笑出聲。
韓吾語像是确認什麽一樣擡眼看向他。
張品威将額頭敲上他的,發出扣地一聲:「你這眼神真讓人受傷。傷心啊……」
這樣的眼神,充滿不安,不是質疑,而是一種被傷害過的不安,充滿傷痕畏懼的眼神,像是擔心自己和曾經的某人一樣的投射。
韓吾語一頓,雙手緩緩地爬上他的腰,圈上他的腰身。
「真的不介意,對吧……」語氣仍是猶豫。
張品威吐了口氣摟上他,沒好氣地回:「不介意。」
不介意被人發現他們倆的事情,現在自己介意的是哪個混帳讓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韓吾語擡頭輕輕地親了他的唇一下,再次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跟。
「這樣就不是強吻了。」他也不介意。
張品威舔唇,攬上他說:「我以為三爺會吻得更霸氣一些。」
戀愛讓人變得小氣,盡管成熟的知道那是過往的曾經,卻還是幼稚地想挖掘那讓韓吾語退縮的回憶,想将之拔除、抹滅,取而代之。
韓吾語噗一聲笑出來,坐在邊桌,緩緩擡頭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将額頭靠在他的腹肌上,攥着襯衫的手還是緊攥。
「……這種事藏不了,介意也沒用……」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覺得不是壞事。出櫃也好,是同性戀也好,這不是壞事。」手掌摸上他的軟發,順着短發滑上他的頸。
韓吾語嗯地一聲,眼裏流過一抹情感,彎着嘴角。
張品威背起背包,挑眉說了走了,再次等着他跟上:「不過,等你當上當家主播後。」
韓吾語看着他眼尾的彎度和嘴角的戲谑:「你又想說什麽。」
「我打算把你有男朋友的事情賣給記者,賺一筆。」
韓吾語臉轟地一聲發熱,因為男朋友三字心跳加速,輕咳一聲,越過他,走向電梯,看着電梯門。
「聽聽你的打算。壞,夠壞。」嘴角彎起,再次學着他調侃的語調。
張品威大笑後,側臉看向他,清清嗓子,咳了幾聲。
「請問韓主播,男朋友是什麽樣的人?」學着記者語調。
韓吾語紅着臉,随着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害羞地低頭走進電梯。
張品威趕緊跟上:「看來是不打算公開了,韓主播,你……哎唷!」摸上被踢的小腿。
韓吾語将臉埋進圍巾裏,看着電梯的數字減少:「我……我會公開的。」
他像是想着什麽事一樣,語氣說得堅決。
張品威愣了一下,看着先走出電梯的韓吾語,半捂着害羞的臉,跟上腳步。
「三爺。」彎起嘴角。
韓吾語半張臉仍是埋在圍巾裏,嗯地一聲。
「好霸氣!」
韓吾語埋在圍巾裏的嘴角彎起,耳根透紅,低聲說:「我男朋……」
「什麽?」
「我男朋友是張品威。」韓吾語說完,紅着臉加快腳步往前走出大門。
他不懂隐瞞,直白得過份,如果真有記者問上這樣的問題,他只想這麽回答。
張品威啧地一聲,搧了搧自己熱紅的臉,搔了搔自己的頭。
他邁開長腿,出了公司大門,彎進附近的公園,拉上他的手,蓋上兩人的帽子,低頭,扯上他的圍巾,吻上他,單掌蓋上他驚訝的眼神,舔上他的唇加深親吻。
***
公園裏趙熙城随意地和白檸夏搭上幾句話,在菸筒旁白檸夏找了一旁的長椅坐下,拿過他的菸盒,抽了一根。
「準你點一根。」
趙熙城輕笑,接過菸盒和菸,習慣性地摸上菸盒,雙指夾菸吐了一口白煙。
「早上副理說的旅游外景,接嗎?」
「考慮。」
「考慮?怎麽了?」
白檸夏仰頭靠上長椅椅背:「也沒怎麽……」靜了一會兒,說了不對題的話:「你記得之前你總是和品威搶攝影機拍外景的事嗎?」
他有些懷念,懷念那時候的熱情,不管是趙熙城還是自己的。
趙熙城嗯地一聲,再次吐了口白煙,撚熄,跟着靠在一旁街燈。
「當上主播後,還真有一陣子沒拿鏡頭了。」
白檸夏看着沒有月亮的天黑,笑着說:「不如……你來當外景攝影師。我想我會考慮接下主持。」
趙熙城跟着笑,笑得漫不經心:「也好。」
他想逃,哪裏都好。
白檸夏收起笑容,低頭看着交握的手:「我們兩個真的很像。」
「是嗎?」
「總是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方向保護自己。」
趙熙城看向他。
白檸夏拇指摸着手指:「你……認識韓吾語?」
他很想假裝不在意那個實習主播,若無其事地交往。
趙熙城靜了一下,嗯了一聲:「認識。」
白檸夏冷笑一聲,語調裏充滿嘲諷:「是圈內人?他藏得真好,還是舊識……」
趙熙城拿出菸盒,抽出一根菸卻沒點上:「他大概沒想過隐瞞。」
白檸夏一愣:「什麽?」
趙熙城看着自己的菸:「我說他的性向,他沒想過隐瞞。」
白檸夏臉上盡是不屑和嘲諷, 他不想像個失控亂吃醋的瘋子,抓着男人的領子質問,心裏再次不屑,冷笑一聲。
「你很了解他。」別過頭。
趙熙城吐了口氣:「我不想提到他。」
他選擇再次逃避。
這一個月來,他只和韓吾語讨論公事,訓練指導,連着以往的同事聚會,自己也拒絕參加,只想躲避有關韓吾語的任何消息。
白檸夏跟着靜了一會兒,才開口:「我錯了嗎?」
這樣的沈默像指控。
控訴自己堅持的地下戀情。
趙熙城還是點上火點,吸了一口:「檸夏,你沒錯。」
白檸夏哼地一聲:「你別說的你很了解。」
他也想和趙熙城一樣勇敢,坦然地說出自己的戀情,可是他就是做不到!父母失望的眼神,同侪異樣的眼光,耳邊似乎都能聽見那些罵着自己惡心的話語。
趙熙城吐掉白煙,手指摸着菸盒,看着上面的刻痕:「我真的了解。」
白檸夏看向他,看了好一會兒。
趙熙城側頭看向他,随後低頭說:「曾經有人跟我說。」拇指再次摸過刻痕,收進口袋:「想認識我的朋友、家人,說這樣才是交往。」
白檸夏一頓,露出受傷的眼神:「搞什麽!你說這些幹嘛!」
「我跟你現在的反應一樣,說了難聽的話。」
白檸夏靜默,別過頭。
「我和他暧昧的接吻,卻從來沒有在外面牽過他的手。」
白檸夏心頭一揪,起身不想再聽。
「我讓他別出現在我眼前。」
白檸夏眼眶激動地泛紅,走了兩步,在他耳裏聽起來就像是他趕自己走。
「否定他的存在,和女人交往,和他說自己是異性戀。」
白檸夏停下腳步,擰着眉頭:「你他媽的是想說你只是同情我?」
男人所說的每一件過分的事,自己都做了。
趙熙城沒有上前,站在一旁:「不是。」吐了口氣:「只是發現我們兩個真的很像。」
他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檸夏,我們冷靜一陣子。」自顧自地往前走越過白檸夏。
一句又一句的回憶說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混帳,傷人了還自以為是的指責別人。
走過公園,刻意停下腳步,在轉角咖啡廳喝了一杯咖啡,像是等着誰一樣。
過了十點三十後的打烊時間,他起身站在咖啡廳門口,見了那抹纖瘦的人影,緊張地舔唇。
道歉?好像不适合。
聊公事?今天已經聊一天了。
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只想和他聊上幾句。
「韓……」先喊了再說。
韓吾語沒來得及發現他,身子一晃,被人自身後抱上,背光的高大身影勾上他的頸親上他的額頭。
趙熙城下意識地躲進街角的暗處,看着他們兩個轉彎,他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被撕痛的破碎聲,僵硬地轉身,走向自家大樓。恍神地坐電梯,再踏出電梯時,看見白檸夏抱着膝蓋,可憐兮兮地窩在自家門前。
「城……我該道歉嗎……不對……我我不想道歉,可是我心好痛……我們再……」
趙熙城看着他,再次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他伸臂勾上他,抱在懷裏。
「我知道了。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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