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人一執拗起來誰都攔不住,我沒勸服二王爺,彷徨了半天,最後認命了。
後來覺得眼不見心不煩,閉上眼感覺還不錯。二王爺親身上陣,人生能得幾時歡,該享受時就享受。
他就這樣一路抱着我上山頂,氣定神閑,頭發絲兒都沒亂幾根。
山上一覽無遺,遙望可見京都,空氣好,風大,直把我吹成個瘋子。
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
二王爺負手而立,向着京都的方向,問我“美否”。
我加固鶴氅的帶子,免得被風吹走。一邊應付他,“美。”
他又說,“那你為什麽不好好看着?”
我心中一嘆,正視面前的景色自嘲,“踏秋是為了保親人平安,可我哪有家?”把五年來欠缺的都看飽了,可我孑然一身,登這麽高來只為了喝西北風嗎?
他一滞一動,和我說道:“我也沒有。”
我笑了,“不要覺得我可憐便說出這種話,你的親人遍布皇宮,而且你有家,那麽大的王府我實在無法将它看成虛無。”
“你覺得他們是我的親人?”他反問我。
我看向他,“不是嗎?”
他冷哼,“在世人眼裏,他們的确是我的親人。可惜,皇族裏哪來親情?為了權勢可以争個頭破血流,誰都沒把對方當成兄弟。不過說到底,親兄弟尚且會反目成仇,又何況身上流着不同母族的血。”
我試探問道,“正如你和皇上?”
他道,“倘若我們身上背負的東西不同,自然沒有沖突。不過很快,我們也會走到那一步。梅殊,你看吧,有朝一日,這片山河都将歸我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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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被什麽猛烈撞擊了一下,大片寒意浮現,“你要搶皇位?”
或許是太吃驚,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早覺得二王爺不是等閑之輩,他詭谲的行事方式一定意有所圖,但我沒有想到他看上的是皇位。
“搶?”他似笑非笑,看起來有多奇怪就多奇怪,“那本來就是我的,我不過是拿回應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倒抽了口涼氣,聽到這句話的震驚不亞于上一句,感覺自己快背氣了。
“你,你是認真的嗎?”我禁不住問他,臉上的笑險些挂不住。
他尋了個不怎麽圓滑的大石頭,一氣呵成将衣袍甩出個完美的弧度,先坐下,“你想聽嗎?若你想聽,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他拍拍他身邊的位置。
我将信将疑挪步過去,看不見他的神情,捉摸不透他有幾分真實。
他眼神冷冷清清,開口道,“你對朝中事了解多少?”
我實話說,“要是以前的話還知道個大概,我爹偶爾會與我說起朝中局勢,但是南風館沒人會談論這些,所以我如今是只井底蛙,就連先皇因何駕崩都不知道。”
“先皇,是壽終正寝。”
“其實我對先皇的死因并不感興趣。”人死了什麽都沒了,剩下一堆屍骨埋入土地,除了讓後世幾代子孫将将緬懷一下,一點用處都沒有。
“人活一世,妄念癡嗔,梅殊你可曾,有一時半刻感到迷茫,恨自己生為丞相之子。”
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這點挫折就想打垮我?出生富貴貧賤不由我,天災人禍不由我,但我可以決定自己活的開不開心。人活短短幾十年,對老天而言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不對自己好點豈不往這塵世白走了一趟。”
他若有所思,“我算是明白了你當初為何執意要活下來。”
我眉飛色舞,“那當然,我才活了十五年,還玩不夠本啊。”
他望了我一眼,眼裏複雜難測,握緊拳頭。我暗搓搓的想,不會是想打我吧?
他坐了一會兒,又将拳頭松開。我順暢的呼了一口氣。
“你知道那時大夫是怎麽說你的嗎?”
“被我的氣度折服了?”
他無視我的玩笑,“不哭也不鬧,似乎剛經歷大起大落的是旁人。我閱人無數,頭一回見到求生意志如此強烈的人,連我都沒十分把握的傷,他硬生生挺了過來。”
“嘿……他居然還有稱贊我的時候。”我津津有味的評點道。葉神醫在我面前不是自吹自捧他的醫術,就是倚老賣老。
“被醫者這麽說你很得意?”他無奈道。
“感覺還不錯。”我悠然吐出幾個字,瞧他眼色一變,忙改口,“我不插嘴了,你接着說。”
他組織了言語,“皇宮從來不是善男信女待的地方,哪個成就帝王業的人腳下不是屍骨累累,就拿野心勃勃的皇子公主來說,誰手上沒沾點鮮血。人一旦被權利蒙蔽了眼,殺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就如同碾死只螞蟻,反正都威脅到自己了,不如順手殺了吧。”他冷笑道,“螞蟻就是螞蟻,死了也不足為惜,先皇更不會憐惜半分。”
血絲爬上他的雙眼,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一種叫仇恨的東西,明明讓我不寒而栗,而我竟然先行握了他的手心,握完自己先懵一懵。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手就不受控制了。他回過神,眸中的渾濁很快消散,恢複清明。
他大概自知方才瞬間的失态挺難堪,用更大的力氣回應我。
我自認為真誠的表情對着他,放心,他方才的失态我不會傳出去的,我當然要記在心裏,只有我一人看過他這模樣,捏住他的小把柄。
他用了一點時間淡定,說出來的話像平日那般沒有感情,“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長公主是在哪裏嗎?”
我篤定道,“那還用說?你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公主,肯定是在皇宮裏。”
他搖頭,給了我否定的回答,“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她生母的靈堂上。我和舅舅前去接她入宮,那年她才十三歲,素缟麻衣,在人群中回頭,眼神陰冷,警惕地望向我們。那時我不懂為何,後來才明白了她不相信我們的理由。原來先皇還是太子時,曾和一個民間女子有過一夜巫山,後來女子有了身孕并誕下長公主,撫育她十三年,先皇才想起自己在民間還有這個孩子,拟了一道密旨賜死長公主的生母,而攜帶密旨前去的是我舅舅。因為長公主的生母只是個普通百姓,一國的長公主若不是含着金湯勺長大,傳出去豈不是叫人贻笑大方。長公主進宮後,過繼在沒有子嗣的賢嫔下,先皇對外宣稱她是由賢嫔所出,自幼體弱,在宮外靜養十數年。”他講故事似的,“可笑吧,先皇自己作的孽,卻要無辜婦人承擔全部。”
先皇,那可是他的父皇。他提及先皇的時候沒有尊敬沒有感情,不像一個兒子說自己的老子,似在說個陌生人。
秘史鮮為人知,我也是被先皇瞞騙了十幾年的人之一。
□□難平,遇到美人能夠自控腹中那把□□的男人有幾個?除非喜歡龍陽那一套。先皇老兒也是可憐,入土兩年,過往風流史就被親兒子抖了出來。
我在山頂被風吹的瑟瑟發抖,決定不心疼先皇了,他們一族都有病。
沒病做什麽讓發完熱病不久的我來接受大風的饋贈。不過細想了一下,剛發現了二王爺的野心又知道了長公主的身世。這一趟風喝的值。
“無論哪個朝代,皇宮裏總不乏血雨腥風,運氣好的母憑子貴,長公主卻是子貴母死,那你呢?”我僅知道二王爺的生母媱貴妃逝世多年,其他一概不知。後宮的事大多不會傳出宮牆,據聞是當時的皇後既善妒又要強,治理後宮一套套,整得後宮和桃花源似的。
“我,沒有家人。”他沒有正面回答我。“母妃死後,我就不再相信牆裏面的人。”
“長公主也不是?”我故意問。
他平靜道,“長姐是不同的。”
“是嗎?”他的意思是不能一概而論了?為什麽?讓我猜猜,不會因長公主一半血緣是普通百姓,沒有參與後宮争鬥所以二王爺心軟了吧。
可他的這位皇姐像極了先皇,女紅胭脂不愛,偏喜歡和一群男人你來我往口若懸河互不相讓的抒發各自政見。
她的眼神總是令人望而卻步。驸馬爺真是好膽色,這樣的媳婦也敢要,娶了長公主還敢納小妾?分明是先皇後之典型,男人之不幸。
他側身向我,像笑又不笑,“怎麽,她的醋也吃?”
我正要無情反駁,到嘴邊的話消了下去。不對啊,我連喜歡都對他說出口了,這時否認不是顯得我言不由衷。反正都是做戲,多一句沒差。這麽想道,我嘴裏的話順勢變成重重一點頭,還不忘傲慢的哼了一聲。
他呆了半晌,沒想到我應的這麽直爽。好半天擒着我肩有感而發,“原來你也會吃醋。”
我豎起眉毛,“你笑了?”
他立馬斂起嘴,“沒有。”
“你肯定笑了!我有那麽好笑?”
“梅殊。”他按住我的肩膀,用了巧勁我掙不開,“君子一言九鼎,我欲把你當家人,你可願意?”
寒蟬停止嘶鳴,風靜止咆哮,一切聲音忽遠又忽近。我能摸到這個二王爺是暖的,他雖然沒有溫暖的笑容,卸下心防的他卻如一團熾熱的火讓我無處可躲,燒得我的心光禿禿的。我愣了半天,突然不知道該給他什麽回應。
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大喊大叫,讓我趕緊抓住二王爺的心,三年期到棄之敝履。它冷聲笑道,反正你又不喜歡他,何必裝爛好人,利用完便丢掉,不是你的拿手好戲麽?
我已經不是那個品行端正的丞相兒子,恪守三綱五常四維八德。如今我是男寵株幽。從我成為株幽那刻起,我活着只為自己。
我慢慢的眯起雙眼,唇角誕起弧度,笑了。
“好啊。”
我慢騰騰的說。
下山比上山少費力。一路上我掐死幾只吸血蚊之餘,還能分神忖量。
韓世琤和二王爺到底有什麽勾結?他知道二王爺要的是什麽嗎?萬一他至始至終被蒙在鼓裏……下次還是旁敲側擊或提醒他一下好了。
我們走到山腳,遠遠聽聞有人争吵。
怪耳熟的。
走近了發覺這架勢随時要打起來,池臨季洌和另外一個護衛站成三足之勢。護衛大兄弟橫了把未出鞘的劍在池臨面前,池臨臉色鐵青大聲質問,季洌搶在二人中間,緊張兮兮的調解,勸完這個勸另外一個,但二人沒一人理他。兩人都堅持己見,互不退讓。
可憐月綢夾在一群大男人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最先發現我們,扯着嗓子喊,“你們快住手,王爺和公子回來了。”
池臨一震,眼珠往我們這邊一轉,匆匆掃了我兩眼,動作僵一僵,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護衛大兄弟見此收了佩劍。
季洌松了一口氣,擦擦汗。
二王爺不會多問,我認為少年脾氣爆,一語不合起沖突正常,也沒有八卦。
很久之後,才從嫁做人婦的月綢得知,那時等了很久我們都沒有下山,池臨擔心我陷入危險,執意要上山尋人。護衛大兄弟沒有王爺的命令自然不肯放他上山,兩人便僵持了許久,若不是季洌擋在二人中間,恐怕已經打起來了。
我聽完她一番話,久久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安利一部BL(擦邊球)韓國電影《蝕》,今天趁着午休看了一遍,太心疼男二了!都說男一是個渣,悲劇的是男一對男二說一起去自首吧,結果自個兒轉學了。哎,看到結局心情完全不能自控。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去看,就算不是為了劇情,光看顏值也能撐起這部劇。崔泰俊露額頭帥我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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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