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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的陽光撕裂白雲,從裂縫中透出一柱又一柱的光。世間在這一刻看起來如此寧靜,沒有争奪或厮殺,在這片平和的包圍下很容易讓人覺得自己也是幹淨的。
和季洌的談話在月綢發現我們之後終止,月綢以為我今日早起才出來溜達,手一摸到我的外袍,忍不住皺眉。
“公子你的外袍怎麽這麽涼?”
我騙她說:“早起出來打下露水,吸收日月精華。”一面暗自給季洌打眼神叫他接應我,他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呃……對!你家公子自己要洗個露水澡不說,非拉上我一起,我這都沒好好睡覺,你來了正好,株幽你接手了,出了什麽事我不管,我要回去補個回籠覺。”
季洌拍拍屁股走人,月綢懵懵道,“公子,還有這種講究?吸收日月精華能做什麽?”
我望向院門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人群道,“能助人早日成事。”
無人居沒幾回這麽熱鬧過,所來的無非是二王爺大駕身後跟着老王,還有一次曹弘士傳旨。不會是皇上又叫曹弘士來了吧?
我眯眼一看,果然那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的身影像極了曹弘士。
走近了還真是他。他身邊跟了兩個青澀的小太監,皆是我沒見過的面孔。我吃驚的是和他并肩走來的另一名女子,略施粉黛,眼睛朝天看,正是長公主的貼身侍女。
長公主的侍女什麽時候和曹弘士搞在一起了?
這兩股水火不相容的勢力沖撞在一起還能沒火花?
我驚訝之餘趕緊站起,長公主的侍女仍然不拿正眼看我,對我直到他們走到身前才站起的舉動微微挑了眉顯出不滿,總算給了我一個除了面無表情外的反應。
我盛情邀曹弘士進去喝一杯茶,好突出我的大氣。他婉言謝絕,稱稍後還得回宮複命,這杯茶下次再和我讨來吃。
我就喜歡曹弘士會說話,比起漠然立在旁邊的長公主侍女甚是讨人喜。
“不知曹公公這麽早來所為何事?”我一邊問一邊端量他的手,兩手空空,兩個小太監也沒捧聖旨。
曹弘士望了眼長公主侍女,說道:“株幽公子真是好福氣,連長公主都向皇上讨了你來,想讓你在長公主的生辰宴會上為衆賓客撫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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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啞然,“那……皇上不會應了吧?”
“自然是應了,此番便是來傳皇上口谕,連長公主身邊的容兮姑娘都要親自跑一趟,恭喜公子了,能得長公主垂愛。”
喜從何來?
我是長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所謂慶宴,不過是一場鴻門宴罷了。
去吧,指不定小命就挂了。不去顯然是抗旨。兩邊都得罪不得,長公主這一計讓我騎虎難下。
在沒有更好的脫身方法前只好遵命,走一步算一步。
容兮姑娘面冷不多話:“十天後,自有人來接你。”
潇灑轉身。
曹弘士安慰我道:“容兮姑娘一向如此,她是長公主最信賴的人,也是驸馬表妹,眼光自是高了點。”
噢,原來不是侍女,還是個有身份的。
放着錦衣玉食不要,去伺候長公主?
如今的世家小姐們都喜歡體驗不一樣的生活?
世風日下,物是人非。這些仕族大家的想法我是越發跟不上了。
送走曹弘士,月綢的表情才垮了下來,面上坦露對容兮姑娘的不喜,她躊躇了半會兒問我:“什麽宴會,我聽着總覺得心神不寧,公子可以不去嗎?”
我道:“不可能不去的。我是什麽身份,他們是什麽身份,我只有待宰的份。”
“公子別說得這麽吓人,不如去求求二王爺,他肯定會聽公子的。”
我說:“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她信心十足,“但是二王爺待公子是真的好。”
我很想告訴她一個道理,好不好不是用眼睛看的,要用心。可惜她還未經歷情愛,還身處懵懂的年紀。我告訴她:“二王爺知道了也沒用,他不會為了我公然抗旨,那種做法連我都覺得愚蠢,不僅救不了我,有可能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月綢憂心忡忡,“那怎麽辦才好?難道真的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見風使舵好了。”我安撫她,“沒什麽好擔心的,等你做好三個錦囊我就回來了。”
我擡起頭,老王匆匆走來,剛送走曹弘士他們又折了回來,對我說二王爺要見我。
老王直接領我到二王爺的書房門口,書房大門敞開,二王爺提筆書寫什麽,見我進來擱筆,将紙條吹幹,卷成小捆,打開桌上鳥籠,将紙條綁在信鴿腳上,從小窗放飛信鴿。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不拖泥帶水。
也是,他從不婆婆媽媽,一個曉得自己該幹什麽該舍棄什麽的人心中沒有迷惘,反倒是我迷茫了,他這種人會有人能走進他心裏嗎?
不可能的吧。
二王爺走到我面前,攏攏我的外袍,“怎麽這麽冷?”
我心想在門口坐了一夜能不冷嗎?
他卻什麽都沒說,從雕花木椅拿起他的外袍,揚起一個圓滑的弧度,外袍最後披在他身上,他輕輕攬住我,這樣一來,我就和他一同被外袍包圍。
有一瞬間我的腦袋是空白的,耳邊感受到他心髒的跳動才回過神。
等等,我為什麽要自然而然的抱住他?
他倒是不嫌熱,一直沒撒手,他不放我怎麽好意思先放,那得多尴尬。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摟摟抱抱,而是我和他單方面的較量。
“我已經聽說了,沒想到皇姐會直接向皇上借人。”他道,“不過你放心,皇姐不會把你怎麽樣。”
我說:“你對長公主挺有信心啊。”
他低下頭來,“只要不觸及我的底線,她做什麽我都不會插足。”
我想起長公主也曾說過,他們都深知彼此的利用,只是各取所需。
可見不管走的多近,在利益面前罔論姐弟情深。
“長公主那麽有分寸的一個人,這輩子很難觸及你的底線。”我同時在想,我在這人心裏占了多大分量,在他身邊愈久愈對當年的事迷惑。
他到底是怎麽打算才會把一個“罪臣”之子留在身邊?
很多事情我至今想不明白,也許這一切都是個陰謀,從丞相府被滅,陰謀便開始了。我只能把我想不通的歸結于陰謀論。
至今陰謀仍沒有結束,皇上、長公主、二王爺,包括韓世琤,我都是他們權力争鬥中的一枚棋子。只不過靈歌替我死了。
“宴會那天我也會去。”
我心不在焉的點頭。
“走吧。”他大掌拍拍我的頭,從外袍內脫身。
“去哪裏?”
“散心。”
他沒帶護衛沒騎馬坐車,只有我們兩個徒步從王府後門低調出去。
他這個面具走到大街上太引人注目,我在他身邊也被人捎着看了幾眼,不乏有人對着我倆指指點點,我悄悄對二王爺說:“肯定是你被人認出來了。”
他還不信,道:“如何确定?”
我道:“全京城最高調的就是你,你知道以前在世家子弟間是怎麽說你的嗎?”
他道:“願聞其詳。”
“你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斷袖,既花心,男寵又多,見一個愛一個,他們說你的王府也有個小小後宮,我本還不怎麽信,現在真信了。”
他咳了一聲,“這評價不敢茍同。”
我心道你還敢做不敢認了。以後他真要是讓他奪位成功,一堆男後宮争風吃醋,這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在街上實在太顯眼,二王爺将我拉到附近茶樓聽人說書,一坐就兩時辰。
說書人講的搖頭晃腦,一人分飾幾角兒,時而指手畫腳、表情誇張,但不可否認他講的幽默風趣,茶館裏的人聽到津津有味,不時拍掌稱好。
我們在樓上的小包間,那一般是貴人才用的起,有隔板巧妙遮擋,下面的人就算擡起頭也看不到包間裏的人。
我以前也曾和阿姐們偷跑出來聽書,阿姐們出落的越發标致,不免遭來色眯眯的視線,她們只好換了男裝來,茶樓的掌櫃記得我們,一來便把我們往樓上引,還送我們一碟葵瓜子。我每次都嗑的咯吱響,越大聲越得意。二姐卻用指甲一掐掰開挑出瓜子仁放到我手裏,說:“雖然你是男的不講究,但我們是斯文人,斯文人有斯文人的吃法。”自此之後,在阿姐們和長輩面前我都充當一個斯文人,二姐為我能有改變而欣慰。
回憶到這裏斷了,我剛才進來茶樓,掌櫃是個矮胖的年輕人,看來時光荏苒,這間茶樓已然換了東家。
喝了三盞茶,花生米只動了幾粒,和端上來時沒兩樣。
掌櫃知道是二王爺來了,本打算來說幾句好話捧捧二王爺,被二王爺一個冷漠的眼神吓出了汗,剛憋出的話縮了回去。最後給我們這桌免單。
掌櫃也是不容易,年紀輕輕的就要受這種悶氣。
樓下是一出戲,樓上也是一出戲。
樓下的戲縱然再精彩,也稍遜樓上某人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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