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戾風(四)

不等兩人說話,南承書又轉向南望,問道:“你也這麽認為?”

南望有些怯怯地看向鐘止離,鐘止離只道:“這孩子聽到了長輩們談話。”

南承書将那玉抓在手裏細細摩挲,看着那纏枝梅花,眼神忽的柔和起來,就連聲音都帶着暖意,道:“很多年前,我見過這塊玉。它的樣子太別致,從來沒有見過,所以記憶很深刻。”

洛介寧在一邊看着,唇邊一抹淡淡的笑意消逝不去。聽他這意思,大抵是要講述他和那位女子的姻緣的。結果等了半晌,那南承書卻只是嘆息一聲,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鐘止離和南望都等着他開口,卻是不料沒了後話,均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鐘止離回頭看了一眼洛介寧,卻見他一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倒是有些事外人的潇灑。

鐘止離試探地叫了一聲:“掌門……”

南承書這才回過神來,定定地看着南望,開口道:“我以前似乎是見過你的。”

南望癡癡地看着他,倒是一臉的疑惑。那南承書又道:“十幾年前,你娘帶着你來過這裏一次。”說罷,他又是嘆了口氣,語氣中竟是帶着絲絲悔意,道,“只可惜,那時候,我……”

看着他欲言又止,洛介寧似乎是明白了些什麽,心裏只暗暗道,看來,這南承書當時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個孩子是他自己的,因而怕不是把她連帶着南望一起趕走了。從而才會導致南望他娘想不開了。只怕是,這南承書現在仍然是不承認的。作為掌門,還未婚便有了孩子,拿在面子上不會是好聽的佳話。

四人均不語,一時之間,竟然産生了壓抑的沉默。良久之後,南承書擡頭問南望道:“你能不能跟我說說那之後的事?”

南望卻是一搖頭,道:“我不記得跟娘來見過你。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已經沒爹沒娘了。”

南承書聽了此言,卻是閃過一絲疑惑。随即道:“可是啊,我确實見過你娘,但是,我可以确定,你不是我的孩子。”

聽聞此言,南望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很離譜的話,随即又望向了鐘止離。鐘止離面上冷靜,心底也在暗暗疑惑着。只洛介寧一個人像是置身事外,冷眼看着這場景。

南承書像是傾訴般,終是道出了他的心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他是年少輕狂、心懷蒼生的劍客。跟着當時所有心高氣遠的年輕人一般,他到處去做駐村的俠客。第一次,他便是在兖州做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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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駐村的俠客,人們一向是越是年輕的俠客越是不放在心上,因而這個剛剛從踏入江湖的年輕人遭到了不少的冷眼。且兖州是四個門派的中心點,若是出了一點事,各派都要派人過來瞧一瞧,他能做的,其實不過是管一管街市上的治安罷了。而那些常年擺攤的男人們都不服一個年輕人,事情很難辦。

但是,他不得男人們的歡心,卻是很得女人們的歡心,因得他一張俊美的臉,虜獲了不少女人們的芳心。就連有的時候走在路上,都能收到女人們專門從別處給他摘來的花。

他雖是年輕,卻是心高氣傲,對于這些女人們的好意,他是心領了,卻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動過心。而第一次他得到了男人們的認可,是因為一件盜竊案。

村長的印戳被盜。而就在一個月前,鎮子上最大的富戶被查出私賣鹽,朝廷派人來抄家,接連着那人所有的土地全部空出來了,朝廷開放鎮子上所有的村子争搶那幾百畝土地。而幾日前,就在快要交于地契蓋印戳的時候,村長的戳子卻被盜了。

按照前幾日那麽大排場的争搶土地的架勢來看,誰都能夠想到,盜印戳的,必定是不服的人。而在那場争搶之中,鄰村的嫌疑是最大。

這個案子一提交到官府,立馬便派人過來查案。而南承書作為當地駐村的俠客,自然是要參與其中的。只不過,這盜賊着實有點功夫,盜走了印戳之後,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村長的印戳就放在官府的書房裏,進出官府必須要得到村長的同意,所以盜取印戳很大可能是在夜晚。而在早晨,村長和鎮長一接觸到,即将要在地契上蓋戳的時候,這才發現,印戳沒有了。

而官府午時派人過來的時候,裏裏外外仔仔細細都檢查了,竟然一點痕跡都沒有。況且那幾日都是大雨天,留下痕跡的話,很容易被沖走。那天夜裏,便是下過很大的雨,一直下到清晨才停。

作案的時間就鎖定在那天夜晚,而據官府守門人說,那日戌時,村長就已經回家了,而官府裏邊便一個人都沒有了。村長走之前是鎖好了門的,守夜人守了一夜,因而想要進到書房裏,便要過了這兩道坎。但是據查案人表示,隔日書房的鎖好好的,沒有動過手的痕跡。而那兩個守夜人也表示,他們一夜都沒有見過有誰進來。

這麽說來,只能是爬牆進來的了。官府就一個大門,裏邊也沒有狗洞。

南承書跟着一起進了官府,但是同樣,他并沒有找到一絲關于盜賊的線索,反而,因他來此時間不長,還被當地的人指認為有可能盜竊的嫌疑人。幸得他居無定所,被搜了一道身之後,這才洗清了嫌疑。

而印戳一旦被盜,地契上邊蓋不了戳子,自然那地契就沒用,那塊地,也就沒主了。那麽,這事對誰比較有利,誰就很有可能是盜賊了。

事情的邏輯很簡單,但是,盜賊是怎麽拿到那戳子的,這個謎一直沒有得到解決。南承書裏裏外外跑了好幾趟,戳子找不到,盜賊也找不到,這地契自然是蓋不了。那塊地大家都在搶,這邊戳子一沒了,各個村長又重新開始觊觎那塊地,鎮長只發話,道那印戳若是真的找不到,就只能重新再搶過一次了。

雖然這個案子指向明顯,但是嫌疑人實在是太多,而當時的情況是,僅僅是一個戳子而已,所以各派也不願意派人過來看看。因而此事一直耽擱着,沒能找出盜賊。而那塊地,自然是等過了地契上邊寫的時間要重新開始争搶。村長的戳子也趕時間重新做出來了。只不過,第二輪,村長并沒有搶到這塊地。

沒有搶到這塊地,村長自然是不高興的。然而,那盜賊也不知是從人間蒸發了還是怎的,沒有人找得到他。南承書作為俠客,旁觀了這件事之後,卻隐隐覺得不對勁。

第二次的争搶,是鄰村搶到了這塊地。自然,第一次的争搶中,鄰村便表現出好勝的信心,這一次贏了是理所當然。而最出人意料的,便是那鄰村的村長在蓋完了地契的第一日,便站出來發言,義正言辭道,他不會是那種叫人去偷人戳子的小人。那盜賊,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公地拍賣,受利的是管理者,跟村民沒有多大關系,因而村民叫人去偷戳子的可能性很小,況且,這村子裏也沒有什麽奇人,能夠做到偷完戳子之後,什麽痕跡都不留,神不知鬼不覺就能夠拿走這麽重要的東西。而南承書在這村子裏也待了幾月,對于鄰村的村長的人品,也有所耳聞,性子直爽,幹脆,但乍一看,真的不像是會找人偷東西的性子。

并且,邏輯指向明确,第二次若是誰贏了那塊地,誰便是偷戳子的最大嫌疑人。那村長活了大半輩子,倒也不像是這麽傻的一個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而,他偷盜的可能性很小。

那麽,這便是一樁無頭案了。

這塊地到底有沒有搶到,南承書不關心,他關心的,是那個盜賊到底是誰。

他接連幾日去官府查看,最後連村長見了他都煩。可是最後,依然是什麽都沒有發現。那幾日的大雨,早已經把一切都沖刷得幹幹淨淨。而書房的那把鎖,只有村長自己有鑰匙。

南承書越想越不對勁。直到村長召開村民大會。

村子裏每月都會召開一次村民大會,當然,實質上并沒有什麽好談的,朝廷裏出了什麽事,一直是市井巷間的飯後閑談。朝廷裏每發布了什麽新條例,必定是這些老百姓們最關心的事情,因而傳播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然而,有些過于機密的條例,卻必須是傳達給鎮長,鎮長再傳給村長,村長再落實下來。

而這次,村長召開村民大會,便是只有一件事——

稅率又要提高了。

這自然是衆生讨伐的內容,然而,那個時候,由于國家要興修水利,國庫匮乏,自然只能從老百姓身上收取一些錢財了。

還沒等衆人開始哀聲怨道,南承書便站了出來。

“我想給大家說一說那盜賊盜取印戳的事。”

此言一出,大家自然是被他吸引去了。雖是已經過去多時,然而那案子一直沒結,大家也被他吊起了胃口,靜靜地聽着他要說話。

村長只坐在旁邊,問道:“此事,找不到證據,你想說什麽?”

南承書只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賊是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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