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白稚震驚地捏了捏自己的臉,倒影中的少女也捏了捏。

白稚做了個奇醜無比的鬼臉,倒影中的少女也做到了——雖然一點都不醜,甚至還很可愛。

白稚……白稚吓呆了。她終于想起來自己的頭頂應該還有兩只羅剎的角,可水面中卻完全看不見,于是連忙伸手摸了摸——

哦,角還在。只是與之前相比似乎更小了一些,小到肉眼幾乎注意不到,讓白稚想起剛剛破土的筍尖。

再仔細看看,自己的頭發、衣着、體型都沒有變化,變化的似乎只有四肢和臉而已。

也就是說……她還是那只羅剎?只不過睡了一覺,突然就擁有了人類的外貌?

白稚又摸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這才發現之前胃裏一直叫嚣的饑餓感似乎也減輕了很多,仿佛剛剛飽餐了一頓似的。

白稚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低聲喃喃,“我這是進化了呀……”

“請問——”

白稚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全然沒有聽到身後的呼喊。

“請問——你還好嗎?”一只手忽然搭上白稚的肩膀,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卻因全身無力致使雙腿一軟,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

“小心!”身後之人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腰肢,将她扶了起來。

白稚在心裏暗罵自己大意了,而後慢慢轉過身,故作嬌羞地低頭道謝,“謝謝這位大哥……哥?”

映入眼底的是一雙潔白細嫩的手,怎麽看都不像是男人的。可這人穿的又明明是男子的裝束……

白稚瞬間想到了什麽,立馬驚恐地擡眸望去——站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位女扮男裝的明豔姑娘。

白稚記得很清楚,在這個世界裏,女扮男裝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緣國公主蘇木瑤——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少女,是緣國當朝最尊貴的女性沒有之一,更是這部小說裏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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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身着男裝,但那嬌嫩的肌膚、纖細的腰肢、以及绮麗的紅唇……都仿佛在對着所有人大喊:“我是女扮男裝!老、子、是、女、的!”

但奇怪的是,這部小說裏的所有男性,都沒有認出她的真實性別。

你們是選擇性眼瞎嗎!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擺在眼前你們還跟她稱兄道弟大被同眠?!你們沒看到她連喉結都沒有嗎!

白稚看着眼前的殊麗少女,想自殺的心都有了。

她到底是怎樣的狗屎運,只是出來照個鏡子都能碰上主角團,這是天要亡她嗎?

好在她現在的外形與人類無異,只要藏好發間的小角不被人發現,那她就還可以躲過這一劫。

“你沒事吧?”蘇木瑤關切道。

“謝謝你,我沒事。”白稚搖搖頭,眼睫微擡,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

站在她面前的一共有三人,除了蘇木瑤以外,還有兩名年輕男子。

其中一位穿黑衣的,面容清俊,鼻梁高挺,一雙疏冷的眸子透着淡淡的孤高與戾氣。另一個着青衣的也是劍眉星目,長身玉立,此時正神色冷峻地盯着白稚,眼神充滿敵意。

“你是什麽人,這麽晚了還敢在山上亂跑?”站在蘇木瑤身後的青衣男子上前一步,佩劍出鞘,鋒利的劍尖直指白稚的胸口。

白稚吓得立馬後退,然而身後便是河水,所幸蘇木瑤一把抓住了她才幸免于難。

草,這個憨批一驚一乍的幹什麽?想要活活吓死她嗎?

白稚氣得只想翻白眼,但礙于男女主都還在一旁看着,她也不好發作。

“殿……公子,此女竟敢孤身一人在山上游蕩,必然不是等閑之輩,您不必擔心她的安危。”男子一臉警惕地将蘇木瑤拉至身後,劍尖重新指向白稚。

有完沒完了還!

一看到此人的舉動,白稚就知道這青衣男是誰了。他是蘇木瑤的青梅竹馬兼忠犬侍衛唐映,人生信條就是一切以公主為中心,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公主,是個執拗又很忠誠的男配。

但是一上來就拿劍往她臉上怼,這也太不禮貌了吧!

白稚氣呼呼地将劍推開,不滿道,“這位大哥,我是和爹娘一起上山打獵的,你憑什麽說我是孤身一人?”

唐映皺眉:“和你爹娘一起上山打獵?那他們人呢?”

“他們去抓野豬了,讓我一個人在這裏不要亂跑,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白稚信手拈來。

所以說你們就不要多管閑事了,快點走吧!

三人聞言相互對視,眼神漸漸不妙。蘇木瑤看向黑衣男子,問,“姜兄,你怎麽看?”

黑衣男子微微蹙眉,低聲道,“只怕已經出事了。”

他說完便向白稚投來目光,白稚見狀連忙低眉斂目,靜默無聲。

蘇木瑤喚他“姜兄”,那他一定就是書中的男主姜霰雪了。姜霰雪此人性情孤寂,劍術超群,是個超逸絕倫的人物。

他從他的閑散師父口中得知有個叫“隐見村”的地方生長着一種奇特的草藥,可以克制羅剎,于是便一人前往尋找。結果在途中遇到了蘇木瑤,彼時的蘇木瑤正被幾只羅剎圍困,姜霰雪出手相救,之後三人一同上路,途經鹿元山,被山下村民委托,之後才有了上山讨伐羅剎的劇情。

“這位姑娘,不瞞你說,我們已經将鹿元山搜了個遍,并沒有見到你的爹娘。”蘇木瑤面露不忍,“但我們看到了新鮮的血跡。只怕你的爹娘已經……”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傻子也能聽出她的意思。

白稚:???

你們怎麽回事,多管閑事也就罷了,還幫我編故事?

“不會的!我爹娘很厲害,不會輸給一只野豬的!”白稚立刻反駁他們。

蘇木瑤:“他們不一定是被野豬所傷,不出意外,應該是遇到羅剎了。”

白稚神色一凜:“羅剎?可我爹說過,羅剎只在夜間出沒。”

難道他們遇到的是季月?

“我們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蘇木瑤看了姜霰雪一眼,“但我們上山後不久,就碰到了幾只力量強勁的羅剎,那個時候才剛過正午。”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也就是說,他們和那幾只羅剎纏鬥了幾個小時。

白稚陷入了沉思。她倒是沒有在白天遇到過羅剎,不知是被季月給處理了,還是說這些羅剎只會在主角到來後才開工。不過好在他們沒有和季月撞上,否則白稚還真不确定誰會贏。

眼下面前三人都盯着她,她怔了怔,暗暗掐了一把大腿,眼眶裏瞬間盈滿了淚珠。

“那、那爹和娘……”

少女沒有再說下去,然而她美目含淚,臉色蒼白,任誰看了都不忍心再多說什麽。蘇木瑤于心不忍,一把握住白稚的手,誠懇地說,“天快黑了,這裏很危險,你快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嗚嗚嗚……啊?”白稚還在擠眼淚,聽到這句話頓時呆了。

和他們一起下山?那季月怎麽辦?而且她畢竟是羅剎,一旦被他們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白稚不敢想。

“還、還是算了吧,我不想丢下爹娘……”她繼續抹眼淚。

“你想一個人留在山上過夜?”唐映不冷不熱地問。

就你有嘴叭叭的?白稚咬咬牙,正要反駁回去,一直安靜旁觀的姜霰雪突然出聲,“你先跟他們下山,我去找你的父母。”

白稚微張着嘴,怔住了。

“姜兄,要走一起走,怎麽可以把你一個人留在山上?”蘇木瑤第一個不同意。

“但我可以确定地告訴你,就算我能找到他們,恐怕也只剩兩具屍骨了。”姜霰雪沒有回應蘇木瑤,依舊定定地看着白稚。

白稚怔怔地眨了眨眼睫,一滴清淚落了下來。

“我、我明白了……我跟你們走。”

沒得選了。

當然不能讓姜霰雪去找她所謂的爹娘,否則一定會露餡。更不可能繼續留在山上,沒有一個正常人會這麽做。白稚無可奈何,只得先答應他們,其他的之後再做打算。

只是不知道季月去了哪裏,她走後,季月又會不會去找她呢?如果他還在山上,蘇木瑤他們不可能不遇到他。

白稚一邊在心裏默默推斷着,一邊跟在蘇木瑤三人的身後。姜霰雪和唐映一直留意着四周,蘇木瑤扭頭看了看白稚,放慢腳步落到白稚身旁,側過臉問她,“對了,我叫蘇木瑤,他叫姜霰雪,另一個叫唐映,我們是受到委托來讨伐羅剎的。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被提到的兩人微一颔首,繼續巡視周圍。

果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白稚低垂眼睫,輕聲細語道,“我叫白稚。”

“你多大啦?”蘇木瑤看起來對她很是好奇。

白稚想了想自己的外貌,估算着道,“我今年十六了。”

“啊,你果然比我小,我今年十七!那你以後就是我的妹妹啦~”蘇木瑤捏捏白稚的小臉蛋,表現得十分熱情。

“蘇、蘇哥哥……”白稚喊得非常勉強。

這個蘇木瑤是怎麽回事啊!她現在可是女扮男裝哎,哪有男人一上來就對剛認識的小姑娘動手動腳,還哥哥妹妹地亂叫?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啊喂!

果然,姜霰雪側頭瞥了他們一眼,眼神無波無瀾。

白稚立刻做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節哀。”他低聲說了一句。

哎?

白稚擡起淚眼望向他,然而他已經将臉轉回去了。

***

下山的路程要比蘇木瑤一行人想象地通順得多。藏在暗處的羅剎沒有再出來攻擊他們,唐映認為或許是因為他們走的路段較為隐蔽,山中剩下的羅剎才沒有察覺。

但只有白稚知道,沒有羅剎很有可能是因為鹿元山上的羅剎本就被季月殺的差不多了,再加上蘇木瑤三人又殺了幾只,現在說不定已經沒有活口了。

當然,前提是沒有算上她的話。

待到幾人抵達山下的村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遠遠望去,村子裏只亮着零星幾點燈火,方圓十裏也都很安靜,看上去幾乎沒什麽人氣。

姜霰雪走在前面,從袖子裏掏出一只竹哨,放至嘴邊吹了兩聲,村子裏的燈光立刻一盞接着一盞亮了起來。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

白稚聽到接連響起的歡呼聲,影影綽綽的火光中一群人興奮地向他們跑過來。

“壯士,你們居然這麽快就回來了!山上狀況如何,有沒有碰上吃人的羅剎?”領頭的中年人忙不疊開口問道。

壯士……白稚忍不住偷瞄蘇木瑤,果然見她臉色有些怪異,像便秘一樣。

姜霰雪平靜地點點頭:“碰上五只,已經被我們殺掉了。”

“太好了!”村民們又是歡呼一片,姜霰雪随即冰冷冷地補充一句。

“先別急着高興,山上可能還有漏網之魚。另外……”他微微蹙眉,“你們從今往後,不僅是夜晚,即使在白天也要保持警惕。”

“啊?這又是為什麽?”村民不解。

姜霰雪道:“因為我們遇到的那幾只羅剎都是在天色未黑的時候出現的。”

“什麽?!”

“羅剎怎麽會在白天出現?”

“這要我們怎麽活啊……”

村民們頓時慌亂起來,他們又驚又怕,忙又求起姜霰雪等人。

“壯士,求求你們再留幾天吧,救救我們,把山上的羅剎殺光再走……求求你們了,我們不想死啊!”這群村民幾乎就要給姜霰雪一排人跪下了,蘇木瑤見狀連忙扶起他們。

“大家放心,我們幫人幫到底,絕對不會給山上的羅剎留活口。”蘇木瑤信誓旦旦,聽得白稚瑟瑟發抖。

媽哎還好她跟着一起下山了,不然被滅口的不就是她了嗎!

蘇木瑤忽然伸手攬過白稚,将她推到衆人眼前,“我們之所以提前下山,是為了将這少女送下來。她的爹娘在山上遇害,剩下她一人跟在我們身邊很危險,所以我們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

“對了,”蘇木瑤忽然停下問白稚,“你家在哪?”

白稚:“…………”

這讓她怎麽答?在山洞裏?她瞎謅一個地方,蘇木瑤找不到可怎麽辦?

白稚只得一臉悲痛地說:“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蘇木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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