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林皓仁察覺了不對,就算是夢游,也沒人會像簫丹一樣在陌生的地方走得這麽暢通無阻,連樓梯和桌椅也沒有給他帶來絲毫阻礙。
仿佛他在這宅子裏活了很多年,閉着眼也能找到路似的。
林皓仁看着簫丹握着小刀緩步下到一樓,一路朝客廳走去,再往前就是之前邢瑜介紹過的“展覽區”了,一想到那些人皮燈籠、電椅等等,林皓仁後脖頸就不由得泛起涼意。
他想給邢瑜打電話,手在褲兜裏摸了個空才記起來:剛才出門只顧着拿衣服,手機還落在卧室地板上。
他看了一眼簫丹晃晃悠悠的背影,一咬牙轉身朝邢瑜的房間跑去。
邢瑜這一晚幾乎沒怎麽睡,閉上眼就是顏祯那些荒誕的故事。他一邊不願承認,一邊又說不出的煩悶和焦慮,內心深處甚至湧起了一股恐懼。
這股恐懼來得莫名其妙,令他終于睡不下去,起身披了外套靠在床頭翻看之前老爸拿來的關于禦鬼宗的資料。
在當年人鬼混亂的時代,禦鬼宗作為除魔衛道的宗門之首,其下弟子無數,除掌門外還有五位長老,長老之下又由內門弟子裏最出色的幾位輔佐宗門日常事務,這些內門弟子前途無量,年輕有為,都是之後掌門、長老之位的候選人。
同其他宗門喜在各處設立分殿不同,禦鬼宗行事向來低調,從不好大喜功,對門下弟子管教也十分嚴格,宗門戒律每傳一位掌門人都會增加數條,到得吳潮生、游今戈那一代,戒律從最初的“十戒”已增長為數百戒。
除開在世為人的基本準則,除魔衛道的大仁大義外,小到日常早課、生活作息都有嚴格規定。
從資料看,吳潮生那一代是禦鬼宗遵守戒律最差的一代,其原因是因為他們當時的掌門——華清穹。
傳說華清穹天賦頗高,而立之年便坐上了掌門之位。但更驚人的是他的行事作風,此人在各大宗門留存的資料裏都有出現,出了名的行事乖張、不按常理出牌,其人之懶之摳門,也是各大宗門之間公開的秘密。
禦鬼宗戒律之一便是戒懶,華清穹倒好,自個兒就懶到了極致,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當年在劍冢拔劍,也是把他師父氣了個倒仰——他只選最輕最好帶的劍。
邢瑜看得有趣,翻過一頁後竟發現有華清穹的佩劍畫像——這資料是複印下來的,畫像已十分模糊,圖下配有小字,邢瑜湊近了仔細看才看清上面寫着:青衣白梅刀,不足掌寬,刀柄刻有翠竹梅花紋。
邢瑜有些意外:原來華掌門不是佩劍的,是佩刀?這倒是難得,禦鬼宗素來以劍為首,少有用刀者,再則說華清穹不是想選一把最輕便的劍嗎?怎麽最後選了刀?
還沒等邢瑜繼續往下看,卧室門突然被極輕地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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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瑜沒有鎖門的習慣,他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識關了燈,将資料往枕頭下一塞,縮進了被子裏。
随後他就聽到自家學長小小聲地喊:“邢瑜?”
邢瑜:“……”
邢瑜莫名其妙,這都幾點了?林皓仁大半夜不睡覺在幹嘛?
他正準備坐起來,又聽林皓仁“哎喲”一聲撞在了衣櫃角上,小南街林哥的暴脾氣頓時炸了出來:“操!”
邢瑜:“……”
邢瑜不知為何突然有點想笑,他不知林皓仁來幹嘛,存心想逗逗對方,便一言不發地窩在被子裏等着獵物上鈎。
林皓仁沒手機又看不清路,摸索着終于到了床邊,心說:這人睡覺這麽死的嗎?
邢瑜手放在被子外頭,被林皓仁抓了個正着,心裏頓時癢酥酥的,佯作翻身反握住了林皓仁的手。
林皓仁:“……”
林皓仁本就因為看不清而湊得極近,邢瑜這一翻身,兩人的臉幾乎要貼上了。
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臉上,林皓仁不由有些臉熱,邢瑜還使壞,嘴裏咕哝道:“學長……別生我氣……”
聲音小小的,軟軟的,帶着點委屈。
林皓仁抿了下嘴角,低罵:“多大的人了,就會裝乖。”
“噗……”邢瑜沒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聲。
林皓仁:“……”
林皓仁萬萬沒料到對方是裝睡,登時大窘,抽出手就甩了邢瑜手背一巴掌,啪一記脆響。
邢瑜:“……”不愧是小南街一霸。這條件反射就是跟常人不一樣。
林皓仁咬牙:“還睡?信不信我原地給你來個過肩摔?”
邢瑜忙睜開眼,幹咳了一聲。
邢瑜披着衣服跟着林皓仁下樓,兩人此時也顧不上晚間争執後的尴尬了,邢瑜怕林皓仁一會兒又撞了,還緊緊牽着他的手在前面領路。
“在那裏!”林皓仁小聲低喊,“看見光了嗎?好像變得更亮了?”
“那邊是廚房。”邢瑜皺眉,“你确定他是在夢游?”
“不然呢?”林皓仁道,“總不能是被什麽鬼怪附身吧?在你們邢家地盤上?別說有沒有鬼敢進來了,就是有那不長眼的,你們家的陣法也足夠讓它魂飛魄散好幾遍吧?”
邢瑜搖頭:“他去的方向是後院,廚房有通往後院的小門。後院裏藏着地窖。”
地窖?
林皓仁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了:之前邢瑜說過,邢家還有很多古籍和邪門玩意兒都存放在地下倉庫裏。
該不會就是這個?
“你帶回來的誅鬼降魔劍也在裏面。”邢瑜道,“他會不會是被地窖裏的什麽東西給引去了?”
林皓仁也是驚疑不定,他于這方面了解得實在不多,忙抓着邢瑜胳膊問:“要不要叫醒其他人?就我們兩個可以嗎?”
“先看看情況。”邢瑜道,“玄關和客廳裏都有陣法,地窖外面也有,應該出不了亂子。”
林皓仁現在很懷疑邢瑜的判斷:“你越跟我保證,我越覺得不靠譜呢?”
邢瑜:“……”
邢瑜也是無奈,他自小天賦驚人,從未看走過眼,十三歲就跟着小叔捉鬼也從沒有失手過。哪料這回在自家學長面前,越是想顯擺一番越是出問題,對于林皓仁來說,自己的信任值估計已經負了。
邢瑜抹了把臉,苦笑了一下:“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沒什麽底了。”
林皓仁:“……”
邢瑜出門前抓了一把符箓在手裏,他将其中一只折成紙鶴模樣,食指中指并起快速在半空畫了道什麽,那紙鶴便憑空飛起來,漂浮在兩人頭頂。
林皓仁看得稀奇,邢瑜道:“以防萬一,這是‘千裏傳音’。如果我倆出了問題它會第一時間叫醒宅子裏所有人。”
林皓仁這才放心了些,想想又覺得有些打擊小學弟的自信心,便拍拍對方肩膀安慰:“我也不是不信任你,謹慎些總是好事。再說這是你家,我可不想惹出什麽亂子,等簫丹醒了,他肯定也不願意給你們添麻煩。”
邢瑜覺得好笑,林皓仁看着兇,其實心腸又軟又溫柔,都這種時候了還怕給人添麻煩——真要算起來,若真是地窖裏有問題,明明該是邢家給他添了麻煩才對。
兩人眼看着簫丹走進後院。因為地窖裏封存着邢家的秘密,自然被隐藏得很好,周圍有各種植物和噴泉,若是邢瑜不說,林皓仁根本看不出這裏藏了個地窖。
可明明同樣是第一次來的簫丹,閉着眼卻也找到了地窖的入口,就見他在噴泉下方一推一拉,那和別處并無二致的地皮竟直直被移開,露出了黑洞洞的洞口。
簫丹順着樓梯走了進去,小刀上的光驀然大亮,照亮了簫丹閉着眼毫無知覺的側臉。
邢瑜和林皓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驚疑。
除非簫丹有個他們不知道的“特工”身份,否則他不可能這麽順利地找到地窖入口,那就只能是地窖內部出了問題。
邢瑜沉吟一下,道:“你在外面等,若十分鐘後我還不上來,就撕碎這只紙鶴。我爸他們會立刻趕來。”
“不行!”林皓仁一把拉住他,“要下去一起下去,你現在就讓叔叔他們過來。”
邢瑜皺眉,下意識地要把林皓仁排除在危險之外,他已經讓林皓仁不止一次地陷入了危險中,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可林皓仁顯然不想只當一只吉祥物。
四下萬籁俱靜,薄薄的雪地反射着皎潔月光。
林皓仁眼中的堅定像曠野雪地中燃起的一把火,燒得邢瑜心裏跟着一燙。
林皓仁抓着邢瑜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他是我兄弟,要冒險也輪不到你去冒險。”
邢瑜腦子登時一抽,脫口而出:“若換做是我呢?”
“什麽?”
“若是我……在下面呢?”邢瑜覺得這問題實在有些不合時宜,他難得窘迫起來,道,“算了,我……”
“當然要下去救你。”林皓仁打斷他的話,自然道,“不管是你還是簫丹,我都會救。”
邢瑜心頭頓時一悸,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牢牢地包裹住了他。
他像是等了這句話很久,真的等到時卻又很惶恐,他下意識道:“如果真的有危險,不要管我,不要找我……”
“你是沒睡醒嗎?”林皓仁不等他了,直接起身往地窖走,“我先下去。”
“等等!”邢瑜猛地回神,一把捏碎了紙鶴,剎那間紙鶴渾身爆出金紅的光,光粉飄散開來竟是十分唯美。
與此同時,老宅裏有了動靜,各個房間、走廊的燈接二連三地亮了。
“邢瑜?!”
他們聽到了邢天虎的聲音。
邢瑜抓着林皓仁的手直接下了地窖。
地窖裏也有感應燈,一路往下,逼仄的樓梯間便逐一亮起燈來。
四周被照得慘白慘白的。
林皓仁走下樓梯就看到正前方有一道密碼門,簫丹正站在門前,擡手舉起了手裏的小刀。
邢瑜莫名道:“他該不會覺得一把水果刀能破開這道門吧?”
林皓仁替簫丹叫屈:“那不是水果刀……”
話音未落,就見那把小刀瞬間光芒萬丈,憑空竟是長出3尺來長,刀身加寬,刀身上方浮現出三把一模一樣的刀影來,加上簫丹手裏的一共就有四把刀。
邢瑜:“????”
林皓仁:“????”
就聽“轟”地巨響,仿佛連大地都跟着震了震,結實的密碼門直接被破開了足夠一人側身穿過的裂縫來。
林皓仁此時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這門要多少錢?!
※※※※※※※※※※※※※※※※※※※※
邢瑜:???
林皓仁:???
簫丹: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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