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邢天虎一行人落地和特能處的人彙合後,便分工開始調查。

邢天虎、邢天鹿帶着弟子去了酒店,原因是酒店的危險級別可能更高,而縱觀如今的人間天師們,能扛得住這種危險級別的也只能推出一個血魂堂了。

因此喜神宗弟子去案發現場,青蓮殿弟子則去了醫院,可誰也沒想到,酒店這邊沒出事,醫院反而出事了。

喜神宗這次派來的人有三個,于大師是喜神宗掌門的師弟,平日也是代理掌門——因為掌門總在外游歷,不怎麽管事,實在是太不靠譜。從下飛機開始,于大師就一直在占蔔此行的吉兇,卦象卻一直不清不楚,讓他隐隐覺得不太對勁。

一直到青蓮殿的人出事,卦象才頭一回顯示出“大兇”二字,但具體指代什麽,卻也不得而知。

這更讓于大師深感棘手。

喜神宗人因深谙六爻之道,自古以來便是這些門派裏最為神秘莫測的一個。他們行事低調,凡事講究個緣法和天份,輕易不收弟子,因此弟子人數也是幾大門派裏最少的,屬于貴精不貴多。

而他們的掌門之位歷來也并非“能者居之”,更不看熬時間熬經歷,而是掌門指定誰便是誰。在千年歷史裏,他們的掌門出現過只有四歲的小娃娃、半只腳都邁入黃土的老者、一只非常有靈性的貓等等。既然非人類都出現過,其他種種也自是見怪不怪,也就更顯他們一派同其他門派格格不入,神秘異常了。

為了找到真正合适的掌門人選,歷代掌門必須四處游歷,因此常年不在門派中也就能夠解釋了。

可雖說掌門時常不在,但因為能力非凡,若是真有不測對方肯定會傳回消息,而如今沒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于大師默然閉眼,轉着手中流珠,道:“我能力有限,實在幫不上各位的忙,還請見諒。既然掌門沒有任何消息,或許此行便是各位命中必要經歷的一劫,之後請萬分小心。”

諸人自然是理解的,都道“大師不必如此”,邢天虎道:“青蓮殿一共去了五人,出事前其餘三人都沒有收到任何求救信號,但轉身時那二人已沒了蹤影。當下三人就使了招魂術以及追蹤咒,卻半點痕跡也尋不到。這只能說明對方的能力比我們強大很多,至少在掩蓋蹤跡之事上是個老手。”

邢瑜想到牛頭的話,道:“可不是老手麽?當年連地府的追蹤都能逃過去。”

邢天虎道:“這樣一來我們就很被動了。”

“先殺五人,又抓兩人……我們就照最壞的情況來假設,那二人已死,它便已殺了七人。”邢瑜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道,“這兩人都是有一定修為的,同那五人不一樣,恐怕更合它胃口。現如今厲鬼少了,咱們很少遇到這種事,但大家翻翻古籍就知道,早些年的厲鬼最讨厭的是天師,最喜歡的卻也是天師。”

邢天虎點頭:“不錯。天師的修為同普通人不一樣,厲鬼吃十個普通人不如吃一個天師,但現在的境況和以前完全不同,如今無人修煉,就算是天師其魂靈也同普通人幾乎無異。照它如今濫殺的方式來看,區區七個人顯然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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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邢瑜告知了醫院詐屍事件後,邢天虎立刻想到了這一點:對方是故意的。如果不止一只厲鬼存在,那麽當日在醫院裏的保安根本活不下來,連同值班的醫生護士在內,恐怕都得死。更別提醫院裏都是病人,魂魄本就虛弱,完全是一頓不費吹灰之力的自助餐。

可對方只是吓唬了保安和值班醫生,這完全說不過去。

因此邢天虎更傾向并不是真的有多只厲鬼,那麽它手裏有君子墓失蹤古物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幾人的消息一整合,特能處的人一邊用筆記本整理會議要點一邊提問:“君子墓的事我們有收到報告,如今現身的只有融魂鼎、誅鬼降魔劍兩樣,其中融魂鼎裏關了一只冤魂,力量不強又被重傷一直沒醒,誅鬼降魔劍裏的厲鬼則有點本事,但還是需要法寶輔助,也不能随意吸食人的魂魄,這兩樣加起來都比不上現在這個厲鬼。關于這一點,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撇開所有法寶不提,冤魂厲鬼要索命也有基本法——動搖人心,食人魂魄。厲害的就是能将陰煞之氣具象化,制造幻覺,制造恐慌,然後殺人奪魂,甚至借屍還魂。

左右越不過“制造幻覺、動搖人心”幾個字。

否則若是鬼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人間哪裏還能好好存在?不得成了人間地獄?

而要制造幻覺,就跟之前邢瑜他們遇到顏祯時一樣——要麽是鬼魂借由鏡子、水面以及其他陰暗物作為媒介,要麽就是使用“武器”。

鬼魂不能觸碰真實物體,能使用的“武器”有限,以前還有一些法寶可被它們借用,甚至有“落魂門”這種門派,立派的根基便是抓鬼作為鬼奴驅使,自然有專門給鬼魂用的武器。

可現在卻沒有這些東西,一只沉睡千年很可能被削弱了力量的厲鬼要怎麽辦?

邢天虎給了答案:“若它沒有被封印,不可能直到現在才現身。若它被封印或因為什麽緣故沉睡到現在才醒,其能力不可能這麽強。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它借用了某種法寶,而它本身是不能觸碰那樣東西的,只能借由人身來使用,這就說得通了。”

世上只有一把誅鬼降魔劍,它本身就是邪劍,顏祯遇上了是因為它原本就被關在劍裏,而其他法寶則不可能輕易為鬼魂——尤其厲鬼所用。

如此便能解釋,它為什麽要這麽麻煩地使用人身,通過直播來召集不知在何處的天師前去自投羅網,甚至因為某些限制,沒有在現世的第一時間就大殺四方。

這種限制,很可能就同它手裏的法寶有關。

“無論它手裏是不是有法寶,去試試就知道了。”邢瑜下了結論,“起碼現在我們知道,要如何對付它。”

如果一把誅鬼降魔劍不行,還有一把青衣白梅刀,如果兩樣都不行,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在酒店休息到夜裏,喜神宗的于大師依然沒算出個所以然來。他焦慮的嘴唇起了一層幹皮,在吃過晚飯後,他對要出發的邢瑜幾人道:“一切小心,我為你們每人又單獨算過一卦,卦象不明,顯示前後矛盾,似有什麽隐藏在暗處的東西即将出現。無論發生什麽,記得跟随本心,切勿被蒙蔽雙眼。”

邢瑜點點頭,他魂魄本就還沒大好,雖然邢天虎想讓他在酒店休息,可邢瑜卻執意要親自前去。

有陰陽眼必然事半功倍,林皓仁是必然會跟去幫忙的,那他就不能只在酒店留守。

他不會放任學長一人陷入危險中。

喜神宗給每人放了只平安符在身上,邢天虎帶着邢天鹿、邢瑜、林皓仁、簫丹以及幾個弟子出發前往醫院,特能處的人在醫院門外留守,時間限制半小時內。

若半小時他們還沒出來,就封鎖醫院,無論用什麽辦法,讓醫院所有人撤離。

醫院此時靜悄悄的,前面的正門只留了急診室的燈還亮着,後面的住院部則都亮着燈,一個個小窗口裏放着新聞和電視劇。

住院部裏開着暖氣,消毒水的味道在鼻端肆虐,有的走廊裏躺着和衣而睡的病人家屬,椅子下放着水瓶、小行李袋,每個人都滿面疲憊,慘白燈光照在光潔的地磚上,晃得人眼睛發疼。

他們有通行證,在不影響病人的情況下從後門進入,通過住院部一樓的食堂往樓上走去。

食堂裏黑黢黢的,緊急出口的燈亮着陰慘慘的綠光。

他們沒走電梯,因為之前失蹤的二人是在安全出口失蹤的,于是他們推開安全出口的門,慢慢朝樓上走去。

簫丹被林皓仁和邢瑜夾在中間,他整個人緊張得不行,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另一只手則揣在衣兜裏緊緊握着刀,希望這把刀真有什麽刀靈之類,能救他于危險之中。

安全樓道裏很安靜,大大的樓層數字印在每個拐角的白牆上,階梯是老舊的灰紅色斑點花磚,扶手上脫了漆,每走一步都能聽到四下空蕩的回響。

到4F的時候,安全出口的門動了一下。

簫丹一個激靈,抓住了林皓仁的衣角,林皓仁渾身也僵了一下,面上不動聲色,只攥緊了手裏的符箓,暗暗背誦着邢瑜教給他的幾個雷咒。

前頭的邢天虎指尖夾着幾顆蓮子,幾步走到門前往裏看。

安全通道上的玻璃小窗口前晃過一張疲憊的人臉,對方推開門叼着煙,手裏還抓着手機,看到一群人出現在門後,吓了一跳,差點原地蹦起來。

原來是人。

簫丹松了口氣,額頭上浮現出細密的冷汗。

他手機輕輕震動,屏幕上彈出董褚的消息:“在幹什麽?”

簫丹為了轉移注意力,回道:“玩游戲。”

“什麽游戲?我可以參加嗎?”

“和別人約好了。”簫丹發了個瑟瑟發抖表情包,“抓鬼游戲。”

好一會兒董褚才回複道:“注意安全。如果游戲進行得不順利,去‘來喜客棧’找一個叫鳶酒娘的人。”

簫丹莫名其妙:“什麽客棧?你在說什麽?”

董褚卻不再回複了。

簫丹皺眉,盯着“來喜客棧”四個字看了又看,還在想:董褚是誤會自己在玩什麽靈異破案類游戲不成?他是在向自己提醒關鍵NPC?

可他怎麽知道自己玩得是什麽?

眼下的情況無法讓簫丹多想,他們很快到了5F拐角處,再上一層就是6F了,也就是白日青蓮殿人失蹤的地方。

還沒上樓,6F的燈就開始不規則地閃爍起來,安全出口的門無風自動,玻璃窗外似乎有東西靠近了。

這回還是人嗎?衆人都站住了,靜靜地看着。

簫丹感覺到自己兜裏的刀突然動了一下,同一時間,邢瑜背上的誅鬼降魔劍也動了。

一劍一刀發出共振,透出黯淡白光,燈閃爍得更快了,晃得人眼花,而每閃一下燈後,大門上玻璃窗後就越發清晰地印出一張臉來。

一張慘白的,僵硬的,莫子唯的臉。

她的臉像在燈光下慢動作靠近,最後擠在玻璃窗上,幾乎壓變了形,一雙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走道裏的邢天虎等人,慢慢地扯開了一個僵硬的微笑。

仿佛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了它的目标。

簫丹哆嗦着摸出刀來,青衣白梅炸出白光,瞬間變大,刀鋒冷厲映出簫丹恐懼的臉,不等衆人有所反應,刀身上已閃出一道白影,速度極快地撞上大門,将莫子唯的臉給拍散了。

“果真有刀靈!”邢家弟子興奮道,“刀靈能辨惡鬼!太好……”

話音沒落,一滴黑漆漆的血滴答落在弟子頭上,幾人擡頭,就見樓梯扶手縫隙裏滴下血跡來,粘稠的似濃漿,随即整個樓道的燈驀然滅了。

鬼嚎聲幾乎在燈滅的同時,瘋狂地沖進了邢瑜和林皓仁的耳朵裏。

誅鬼降魔劍自動出鞘,陰煞之氣傾瀉而出,在黑暗裏不知同什麽撞在了一處,閃出了短暫的火花。林皓仁在漆黑裏匆忙去拉簫丹的手,卻只摸到一片瘆人的冰涼。

那不是簫丹的手,甚至不是活人的手。

他頭皮瞬間發麻,回頭的瞬間被一雙幹燥溫暖的手自後捂住了眼睛,邢瑜溫柔鎮定的聲音貼在他耳後響起,道:“不要看。”

随即劍出鞘的金鳴之聲在黑暗裏尤為刺耳,邢瑜仿佛是拿劍刺中了什麽。

林皓仁被捂住眼睛愣愣地呆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四下突然安靜了下去,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久到感覺腳都麻了肩膀僵硬,他抿了下唇,嗓音幹澀道:“邢瑜?”

沙沙沙——

是風吹起樹葉的摩擦聲,鼻端有樹葉、泥土的清香,還有花的香味,風打着旋兒地從身側經過,遠處的人聲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林皓仁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聽捂着他眼睛的人道:“師兄,到了。”

林皓仁:“?”

那聲音有些陌生,帶着點稚氣,音調不是記憶裏的溫柔有禮,而是有些冰冷。

那雙手從林皓仁眼前拿開,突然刺目的白光令林皓仁下意識眯了下眼睛。

等視線重新清晰起來,他愣住了。

這裏不是醫院。他不在住院部,不在走廊裏,甚至可能不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裏。

放眼望去大片的青山在視野盡頭蔓延,天空碧藍,萬裏無雲,鳥兒騰翅而過,附近隐約有山泉的叮咚聲,腳下是綿延的綠地,周圍粗大的樹下還稀稀落落地坐着幾個穿青衫長袍,系玄色腰帶的人。

那一身長袍很有标志性,玄色腰帶上暗繡符咒紋路,林皓仁已見過不止一回了。

他們是……禦鬼宗的人?

怎麽回事?自己又闖進刀劍共振的記憶裏了?

不,不對。

之前他只是旁觀者,別人看不到自己,自己也碰不到東西,可這次又是怎麽回事?

他想轉身看看身後的人,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然後他聽到自己平和溫柔,又有點無奈地說道:“胡鬧。你才多大,怎麽能進宗門大賽?我要去找師父……”

林皓仁無法動彈,無法說話,只能呆呆地聽着,看着這一切。

他看到身側走出一人,是邢瑜那張稚嫩了許多的臉,帶着點孤傲和冷漠,道:“師父認可我,我為何不能參加?師兄你總是瞎操心。”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他又聽到自己說,“這可只有驚沒有喜。”

“我一定會拿第一的。”酷似邢瑜的少年道,“你就等着看好了。”

林皓仁再不想承認,此時也必須承認:他又來到了“前世記憶”中,而這一次,他居然就在吳潮生本人的身體裏,而對面這位,正是游今戈。

從他們的說話裏,林皓仁推測出了一個事實:這居然是他們之前查到過的資料,是游今戈被關禁閉後破格參加宗門大賽的那一幕。也是吳潮生和游今戈産生根深蒂固矛盾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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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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