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邢瑜手裏還握着誅鬼降魔劍,他清楚地記得自己之前刺中了什麽,但劍上卻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兩人穿過安全出口,看見了病房走廊上站着的幾人。

有邢天虎,有血魂堂其他幾個師兄弟,還有兩個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那二人瞳孔泛白,臉色白裏發灰,嘴唇一點顏色也沒有,就那麽呆滞地立在走廊中間,頭頂的白熾燈不規律地閃爍,在二人臉上打出忽明忽暗的詭異光線。

邢瑜道:“是青蓮殿失蹤的那兩個人?”

“你看得到?”邢天虎手裏拿着個羅盤,羅盤正瘋狂旋轉,完全無法辨別方向。

另一個弟子已祭出犀牛角,打算用香點燃了以開“天眼”。

邢瑜這才反應過來,這二人是魂魄狀态,并不是莫子唯那種借屍還魂,普通人肉眼是看不見的。

邢瑜轉頭看學長,林皓仁也點點頭,示意自己看得很清楚。

“那就省事了。”邢天虎松了口氣,“你們說位置,我們來處理。”

他一邊說,一邊擡手結了個印,幾股紅線從他袖口裏竄出,那殷紅的顏色觸痛了林皓仁的眼睛,感受過疼痛的靈魂又微微發起抖來。

邢瑜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低聲道:“別怕,現在的‘血祭’和以前不一樣了。”

林皓仁回過神,是了,在時間的長河裏大多數天師家族的秘籍都煙消雲散,如今大多是改良後的術法,力量早已沒有以前那麽強悍了。

果然,紅線從邢天虎袖口裏鑽出後直接朝兩只魂魄飛去,邢瑜報方向,邢天虎便用符箓操縱紅線捆住了那兩只茫然的魂魄。

同記憶裏那胡亂飛射,能直接将人刺穿的紅線已全然不同。

紅線将兩只魂魄牢牢束縛住,邢天虎雙手合十結印,符箓翻飛,随即摸出一只小瓶将那兩只魂魄直接收了進去。

邢天虎動作飛快,在那瓶口“啪”地拍上兩張黃符,然後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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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麽事?”邢瑜這時候才有機會問,“剛才樓道裏黑了,之後發生了什麽?”

“那厲鬼被你刺傷了,帶着莫子唯的身體跑進了這邊,我們跟着追過來,然後就鬼打牆了。”邢天虎道,“這裏的煞氣太重了,我們始終走不出鬼打牆,你們呢?上哪兒去了?”

邢瑜搖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林皓仁從剛才起就在左顧右盼,緊張道:“簫丹呢?怎麽沒看見他?”

“他不是跟你們在一起嗎?”邢天虎也莫名其妙,“他沒跟我們上來。”

可剛才樓道裏只有他和邢瑜兩個人啊?

林皓仁臉色一下白了,轉頭又往安全出口裏跑,一路跑一路喊:“簫丹?簫丹你在嗎?”

樓道裏響起空曠的回聲,沒有第二個人的聲音。

林皓仁摸出手機打電話,邢瑜過來扶住他的肩:“別着急,出門時喜神宗給了平安符,那東西互相之間有感應。”

他摸出自己的平安符,正打算用,就聽一道清脆的鈴聲在樓道裏響了起來。

是簫丹的手機鈴聲。

林皓仁慌忙擡頭四顧,可不管是樓上還是樓下,都沒有見到對方人影。

鈴聲詭異地響着,仔細聽似乎在身邊,又似乎在頭頂,飄來蕩去的。

邢瑜皺眉:“他手裏有青衣白梅刀,按理說不應該輕易出事……”

林皓仁抓住邢瑜,緊張道:“你說他會不會也在那裏?”

“哪裏?”邢瑜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你是說那段記憶裏?他在華掌門身體裏?”

“有可能啊。”林皓仁惱火地扒了把頭發,“可說不通啊,我們只是闖進了一段記憶裏,人怎麽可能消失?”

“別着急,冷靜點。”邢瑜握住他有些顫抖的手,将人擁進懷裏抱了抱,“也許是遇見了鬼打牆。”

“鬼打牆?”

邢瑜擡頭四顧,擡起誅鬼降魔劍又祭出符箓,将平安符扔了出去。

那平安符沒有落地,在符箓的牽引下慢慢飄了起來,原地打了個轉,随即又落了下來。

“這是什麽意思?”林皓仁有不好的預感。

邢瑜皺眉,撿起平安符看了看:“平安符沒有感應到簫丹。”

平安符沒了用處,幾人只好随着那鈴聲指引上了樓,那手機鈴聲又忽上忽下地漂浮起來,似乎沒有固定在一處地方。

他們進了走廊,旁邊正是太平間。

那手機鈴聲越發刺耳,聽起來像是從太平間裏面傳來的。雙扇大門上着鎖,林皓仁簡直不敢細想,撲到門上拿手機燈光左右上下照了一遍,大門沒有任何被破壞過的痕跡。

“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會在這裏面?”林皓仁頭皮都要炸了。

邢天虎正想讓人去找值班人員來開門,一回頭卻見走廊驀然扭曲變了形,但只是一瞬間又恢複了正常。白牆上顯出鮮紅的血字來,一橫一豎地寫着:救命!

“簫丹?”林皓仁喊了起來。

沒人回答他,林皓仁和邢瑜的陰陽眼也沒看見那牆邊站着任何不幹淨的東西。

邢天虎當機立斷,在門前布下護法陣,兩只符箓從指尖飛出,一道金光爆閃,符箓變成了兩只金色的老虎,瞳孔赤紅,沖着走廊發出咆哮。

這回倒不用誰教,林皓仁知道這定是“一葉障目”的改良版。

走廊裏安靜極了,這麽大的動靜,值班人員辦公室的門開着,但卻沒人出來看一眼。

兩只金色的老虎在走廊上一左一右地鎮守,林皓仁被邢瑜護在身後,背脊靠着冰冷的太平間大門,身上汗毛倒豎。

然後他聽到了有什麽尖銳東西摩擦金屬的聲音從自己背後傳來,非常刺耳,非常有節奏地從近到遠,慢慢地靠近了太平間的大門。

邢瑜也聽到了,他一把拉過僵硬的學長,擡起誅鬼降魔直指大門。

誅鬼降魔劍打出一道暗紅劍氣,那刺耳的金屬聲停了,随即“滴答”一聲似乎有水珠砸在地面上,但比水的聲音顯得重且發悶。想起之前樓道裏滴下的血珠,林皓仁驚恐中還抽空吐了個槽:怎麽這些東西吓唬人永遠都是同一套?就不能換換嗎?

他一邊腹诽一邊擡頭,果然天花板上鋪滿了細細密密的血珠,暗紅色的拖着絲的粘稠血液滴落下來,看上去無比惡心。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一張臉浮在天花板上,胸口、肚子上被穿透了黑色的彈簧——正是之前死在酒店大床上,被床墊彈簧刺穿了的那個年輕小男生。

林皓仁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免不了還是被這畫面駭得一哆嗦。

那慘白的人臉面無表情地扭轉過來,尖銳的針眼般大小的瞳孔緊緊盯住林皓仁,他挪動了一下-身體,那身體裏的彈簧便從天花板上磨蹭而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原來那聲音是你。

林皓仁恍然大悟。

林皓仁拉過邢瑜轉身就跑,跑得飛快。

其他人看不見鬼魂,但也被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血珠瘆得渾身發冷。這是冤魂厲鬼常用的“幻覺”,為得就是動搖人心,最好是吓得人魂不附體,它便達到了目的。

邢天虎倒是面不改色,一顆蓮子從他指尖落出,清新的蓮子香瞬間散開,将鼻端萦繞的血腥氣沖散了,天花板立刻恢複了原狀,連白牆上的“救命”血字也消失無蹤。

屬于簫丹的手機鈴聲也消失了。

原來之前的都是幻覺,難怪平安符找不到人。

這棟醫院裏的陰煞之氣太強,已足以憑空制造幻境。

值班室裏的電視聲音開得很大,邢家弟子鼓起勇氣走過去探頭一看,頓時吓得膝蓋發軟,轉身貼在門後牆上,擡手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拿手無聲地往房裏一指,又比了個妩媚的扭腰動作——示意裏面是個女人。

邢瑜:“……”

林皓仁:“……”

林皓仁被五大三粗的壯漢扭腰動作逗得有些想笑,他轉頭抵在邢瑜肩膀上,邢瑜被他這自然的親昵動作弄得有些心神蕩漾,很是不合時宜地勾了下嘴角,擡手蹭過學長額間的一點冷汗,手指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劃過唇角,柔軟的觸感令他無意識地反複摩挲了一下手指。

林皓仁頓了一下,擡頭和他對視,竟難得地沒有兇狠瞪人。

邢天虎幾人慢慢走到辦公室門口,拿羅盤背後的鏡子往裏一照——莫子唯正坐在辦公室裏看電視,而電視裏卻并沒有放什麽新聞或是電視劇,而是在放它在酒店殺害那幾個年輕人的監控畫面。

畫面是黑白色的,不斷有信號不良的雪花在四角閃來閃去,滋滋的電流聲裏夾雜着慘叫聲不斷從喇叭裏傳出,莫子唯心情不錯,手裏轉着一把紙傘,一合一開間,就又有幾個小鬼從牆裏鑽出,是其餘幾個死在酒店的年輕人。

兩個女孩因為是互相掐死了對方,脖子詭異地彎折着,一個右腳沒了鞋子,一個左腳沒了鞋子,走路一高一低,顯得分外詭異。

男主播渾身滴着水,原本俊朗好看的臉泡得腫脹,皮膚和肉質分離,像蛇蛻皮似的滿臉斑駁,肉質泛着可怕的白色,下頭的經脈隐約可見。

只是這幅畫面,也只有邢瑜和林皓仁能看見。

邢天虎手裏的羅盤飛快轉了起來,指針發出了紅光,顯示周圍的冤魂不止一個。

他立刻拉着人退後,金色老虎咆哮而出,朝莫子唯沖了過去,地上的蓮子則飛速開花,寬大的荷葉擋住了枉死鬼魂的腳步,搖曳的紫紅色荷花發散出香味,制造出了同鬼打牆一般的迷魂陣,那些魂魄立刻迷茫地停住了,顯然已落入了法陣之中。

林皓仁看得驚嘆不已,心說不愧是邢家,雖然如今天師的力量大不如前,但攔住幾只冤魂還是手到擒來,邢天虎看不到魂魄,卻能在瞬間做出正确決定,這本事可比他和邢瑜能看到魂魄要厲害多了。

畢竟他和邢瑜算是“作弊”。

邢瑜顯然是想在學長面前扳回一城,否則總顯得自己很不靠譜似的。他讓學長站在原地別動,擡起誅鬼降魔劍丢出一把符箓,随即腳穩穩踩在符箓上,閃電般地出現在了莫子唯身後。

林皓仁知道,這叫“隐身符”,只要能穩準狠地踩在符箓上,便能暫時隐去人的氣息——就同陽間的人無法直接看見陰間的鬼一樣,這樣做能掩藏住人的陽氣,令鬼魂無法看見人。

但因為時效很短,且近距離接觸時還是會被發現破綻,所以能使用的時機并不多。

而邢瑜顯然深知如何最大化地使用各種符箓,他出現在莫子唯身後時,對方正在全力應對兩只金老虎,當真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誅鬼降魔劍亮起紅光,徑直穿透了莫子唯的身體,厲鬼咆哮,瞬間從莫子唯的軀殼裏彈了出來。它肩膀上已有一個被燒得漆黑的洞,想必就是之前在安全出口裏被邢瑜刺傷的。

如今它腹部也多了一道傷口,那裏正不斷往外溢着鬼氣,那厲鬼長發披肩,竟是個女子,穿着長長的襦裙,腳上戴着鐐铐,手裏拿着一把傘……

等等?

邢瑜和林皓仁都是一愣,那女鬼便抓住了機會,破爛的傘一收,整只鬼便進了傘中。那傘掉在地上,辦公室裏的電視自動關閉了,随即走廊裏傳來電梯聲,值班的工作人員端着個大茶杯走出來,驚恐地看着這幾個奇奇怪怪的人,又看了眼後頭的太平間,哆嗦着問:“你們……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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