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不會堵車……”

正是上班高峰期,特能處的車擠在車流裏,車窗緊緊關閉着,暖氣開到最大,後排的簫丹一邊刷手機一邊哼着小曲,旁邊的董褚則削着蘋果,親手喂進簫丹嘴裏。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想說點什麽又不太敢:這可是傳說中曾經禦鬼宗的最後一任掌門啊,雖然現在能力不如往昔,但司機還是不太敢在對方面前造次。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很輕,生怕存在感太過高調,打擾了後座裏溫馨相處的二人。

說來也是奇怪,野史裏都說華清穹和華晚成是一對兄友弟恭的師兄弟,尤其師弟對掌門師兄非常恭敬,是華掌門的左膀右臂,可怎麽……

司機看了一眼又看一眼,這實在不太像是正經師兄弟啊。

正思索着,給簫丹削蘋果的董褚突然擡頭看了他一眼,對方穿着一身西裝,打着領帶,看上去是普通上班族的模樣,長相正氣淩然,說話也文質彬彬,但這一瞬的眼神卻犀利又冷酷,帶着絲絲警告,令司機心頭一凜,忙別開了視線不敢繼續探究。

奇怪,可真是奇怪。

司機心裏犯嘀咕:他們絕對不是師兄弟關系!

而低頭打游戲的簫丹,全然沒發現這個小插曲。他最近頭發長了不少,在頭頂紮了個丸子頭,幾縷發絲用粉色發夾別住,一只耳朵帶着黑色耳夾,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初春的倒春寒還很冷,路上飄着絲絲細雨,東海市迎來了近五年來最冷的春天,但道路兩旁的樹頂還是冒出了嫩綠的葉子,在細雨裏泛着翠綠的光澤。

簫丹在暖氣充足的車內有些熱了,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脫了大衣外套只着V領的鴿子灰毛衣,挽着的袖子下露出白皙的肌膚,手腕纖細顯出突出的尺骨,握着手機的雙手靈活非常,正在大殺四方。

一局結束,簫丹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又接了董褚喂來的一小塊蘋果,腮幫子松鼠似地鼓了鼓,突然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道:“你,你自己吃就好了不用給我的,謝謝啊。”

董褚笑了笑:“沒事。”

簫丹手指搔了搔臉頰,別開視線看向窗戶外頭,嘴角卻勾着一點笑意。

他跟董褚之間一直沒說破什麽,但相處起來卻總透着一股濃情蜜意的暧昧。怎麽說呢?簫丹還挺享受這種感覺的。

他跟董褚相識時間并不長,互相也不夠了解,但因為前世記憶影響的緣故,兩人之間總透着一股古怪的默契——他們不像林皓仁和邢瑜,在之前的種種事情裏已有豁出命的交情,如今順風順水地談起了戀愛,算得上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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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和董褚不一樣,雖然上回董褚擔心他有危險,臨時趕飛機前來尋他讓他很是動容,可事實上他們之間還有一點……唔……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有隔閡隐秘地存在兩人心間,暫時還無法跨越。

雖然言行舉止已然像是一對恩愛許久的情侶了,但只有他們自己清楚,還差點意思,差點足夠讓彼此開口正式承認這段關系的契機。

簫丹撐着下颚,既享受這種暧昧甜蜜,又有些煩惱地想:都怪這前世記憶,若是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許他和這位街道辦小員工慢慢相處,也能日久生情呢?

雖然華清穹和華晚成關系親昵,早已是一對能為了對方犧牲性命的愛侶,可到底不是他們啊。

特能處的車到了地方,司機下車為二人開門,恭敬道:“到了,和之前一樣,會有專人接你們去開會地點。”

簫丹下車,一邊穿外套一邊道:“你們特能處開個會跟打游擊戰似的,打一槍換個地方。”

司機笑了笑,禮貌地送上了特能處為兩人準備的茶葉禮盒,董褚接過後他才上車離開。

這是東海市市中心的老城區。

四周都是老式的小高層,時間久遠,有些房子斑駁的灰牆下還露出了少許紅磚。

電線淩亂地割裂着天空,矮牆上到處貼着小廣告,因為早期規劃不夠合理,這裏魚龍混雜,交通混亂,四下停滿了電動車,幾個小商鋪開着門,是修理輪胎和給電動車充電的,門口擺着巨大的充電裝置,老板叼着煙滿手油污地坐在小椅子上焊接東西。

董褚提着茶葉盒四下看了看,按照短信上給的地址往一條綠蔭茂盛的小街走去。

一拐進小街,外面的吵鬧仿佛突然被隔離了,四下變得很安靜祥和。

細雨砸落在樹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狹窄的街道兩側停滿了汽車,将原本寬闊的道路壓迫得只餘一車通過。

老舊的小區大門幾乎都長一個樣,又走了一段,灰白的矮牆上不知被誰畫滿了塗鴉,還挺有藝術感。

“就是這裏了。”董褚擡頭看了看矮牆上的霓虹燈廣告牌,上書幾個大字“XX婚姻介紹所”。

“蕭先生,董先生!”清亮的聲音響起,一個穿着西裝戴着工作牌的女人走了過來,打招呼道,“時間正好,兩位請跟我來。”

簫丹瞄了一眼她的工作牌,上面正兒八經地寫着:XX婚姻XX紅娘。工號……

簫丹:“……”還弄得挺正式。

女人帶着他們繞過矮牆,從旁邊一棟居民樓裏穿過去,這院子裏有一顆高大的桂花樹,正是初春,散發着濃濃的桂花香,雨水将細碎的桂花打落一地,又被人帶進樓道裏。玻璃門後鋪着“歡迎光臨”的地毯,他們走進最裏間的會議室,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阿仁!”簫丹一見坐在最裏頭的男人,立刻沖了過去,“幹嘛不等我!”

“我和邢瑜還有事要辦,就提早出來了。”林皓仁笑起來。他今天穿了一件條紋格子襯衫,敞着一點領口,露出精致的鎖骨,**着一條深色西裝休閑褲,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只有一只銀色的腕表,看起來簡單又有氣質。

其實林皓仁自己的衣服向來只有運動服和T恤,這一身還是邢瑜給他買的。

簫丹揉了揉發小的腦袋,習慣性地碎碎念道:“那你吃早飯了嗎?今天身體怎麽樣?不是說今天要去看醫生?去了嗎?”

“下午去。”林皓仁好脾氣地逐一回答道,“早飯吃過了,身體還行,不用擔心。”

邢瑜從外頭接了水回來,啧了一聲:“這是你該管的事嗎?有我在,還能照顧不好他?”

他又看向董褚:“你要麽把你街道辦的工作辭了吧?三天兩頭請假來特能處開會,不是耽誤你工作嗎?”

董褚最近也在考慮這事:“我會考慮的。前些天特能處的人事科給我打電話了。”

一聽這話,簫丹立刻警惕起來:“五險一金有嗎?福利怎麽樣?一年放多少次假啊?加班嗎?加班工資怎麽算的?你們這行這麽危險,有額外的保險嗎?要出外勤嗎?出外勤怎麽算工資的?有統一标準嗎?給報銷嗎?”

林皓仁:“……”

邢瑜:“……”

林皓仁忙拉了拉簫丹,将人按在自己身邊坐了,從邢瑜那兒拿了杯水放他面前:“行行好,人自己不知道問清楚嗎?用你操這份心呢?”

簫丹抱着手臂,理所當然道:“你看他那老實樣,萬一被欺負了呢?這行他也剛接觸不久,你們要是欺負新人怎麽辦?”

邢瑜失笑:“有邢家在,有喜神宗做他的後盾,誰敢?”

這麽說倒也是。

簫丹喜滋滋道:“說起喜神宗,你們不知道,喜神宗掌門……就阿仁那師父,最近天天纏着董褚要把掌門位置扔給他呢。我那天跟他去看過了,好家夥,喜神宗成立了集團公司你們知道嗎?掌門可是董事長啊!有錢着呢!”

邢瑜:“……”從以前到現在,最會賺錢的就數喜神宗了。可有什麽辦法呢?占蔔算卦這事,古往今來都特別容易讨人喜歡。

也難怪他們當年這麽怕華清穹的詛咒了,掌門一位于喜神宗而言非常重要,要真是找不到合适的掌門,別說幾代人了,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衰敗,比其他門派脆弱多了。

“董先生怎麽看?”林皓仁好奇地看向董褚,“喜神宗怎麽樣?”

“還好。”董褚點點頭,“掌門的事還要再商量。”

別看董褚木讷老實,其實心思多着呢,說話從來不說絕了,做事留有餘地,不管別人怎麽探究也探不出個什麽來,處事圓滑着呢。

就像現在,什麽董事長也好,掌門也好,人根本不提,就是答了也輕描淡寫帶過,別說還挺有喜神宗向來“神秘兮兮”的樣子的。

這也算是學到精髓了吧?

林皓仁便也不多問了,邢瑜坐到他另一側,又從口袋裏摸出奶糖塞他嘴裏,免得他犯低血糖。

對于殘魂的痛苦,沒人比邢瑜更了解。所以由邢瑜來照顧林皓仁,自然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

一晃齊離的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最近沒有再發生稀奇古怪的事,也沒有失竊古物的消息。

所有事都慢慢在向好發展,除了林皓仁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有時候甚至會突然昏迷,一睡就是兩三天。

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下去,精神氣不如往日後看着平白就溫和了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屬于他的那部分魂魄離開的緣故,他的面相也開始産生了變化——雖說還是濃眉鳳眼,高鼻梁紅嘴唇,眼尾微微上揚,唇邊一顆小痣十分顯眼。

但就是哪裏不太一樣了,這一個多月來,衆人看着他慢慢變得更像吳潮生,溫和耐心,笑起來十分好看,像是翩然君子,自帶一種風采,兇起來雖然還是那副吓人的樣子,但原先有的狠厲卻慢慢不見了。

魂魄會影響樣貌,也有老人說:相由心生。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不屬于林皓仁的魂魄離開了,他便慢慢有了變化,但說完全像吳潮生呢也不是。他沒有那般雍容文雅的氣度,還是坦率肆意的,不開心時渾身也會透着一股冷意,但終究是和原先不招人喜歡的林皓仁不同了。

如今陌生人見了他,會下意識對他有好感,只覺得這人溫和好親近,而不是像以前那般,總警惕着他,覺得他不像個好人。

這種氣質上的改變,任誰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簡直可并列世界幾大怪事之一了。

簫丹還挺唏噓的,問林皓仁:“你喜歡哪個自己?其實我還挺喜歡原來的你的,兇是兇了點嘛,但很帥啊?”

“現在就不帥了嗎?”林皓仁斜睨他一眼,翹着二郎腿端着茶道,“我就是我,誰喜歡我不喜歡我,關我屁事?”

簫丹頓時笑了起來:“哎!還是我家的阿仁!”

邢瑜從旁邊伸出手來,将林皓仁攬進懷裏,不開心道:“誰是你家的?這我家的。”

連着幾次的會議主要都是探讨君子墓和失竊古物的事,一個多月來,特能處派了不少人走訪摸排整個東海市,也借調了警局裏不少懸案,查證可疑之處,但始終沒什麽結果。臨走前聽說下次的會議地點是在郊外,簫丹惱火道:“幹嘛老是換地方?”

“特能處的情況有些特殊。”邢瑜解釋道,“以前出過有人被奪舍,炸毀了特能處總部的事,損失了不少人才,之後就很少開十人以上的大會了,基本都是分開行動的。”

邢瑜道:“如今就連我爸也不知道特能處的總部到底在什麽地方呢。”

簫丹很是驚訝:“炸總部?為什麽?”

邢瑜聳肩:“誰知道呢?”

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現在很少有奪舍的情況出現了,但這已經成了特能處的傳統習慣。

主持會議的負責人是最近幾年裏難得比較有天賦的天師,他不是出自血魂堂、青蓮殿這種大宗門,而是出自不知名的小門派,據說早年沒被特能處發現時還坑蒙拐騙過一陣,是當地有名的小混混。

如今小混混轉身一變成了前途光明的天師一脈,穿着西裝的模樣倒也人模狗樣的,對林皓仁道:“抱歉,最後一樣古物始終沒有頭緒。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好,謝謝關心。”林皓仁愣了一下才道,“你們也辛苦了。”

“職責所在。”對方拍了下林皓仁的肩膀,被邢瑜不動聲色地擋開了也不在意,道,“一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如果你們有什麽線索,也請第一時間告訴我。這是我的聯系方式。”

林皓仁知道這是最近派過來專門負責古墓案的負責人,正想伸手接名片,被邢瑜從中間截胡了。

邢瑜拿了名片收進兜裏:“謝了。我們先告辭了。”

男人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出了大門,四人在老街的一家小店前吃點心,一人一杯奶茶加肉餅,香氣四溢。

老大爺在店裏忙活,将剛炸好的肉餅擺在濾油的架子上,又轉身去揉面,面團砸在案板上發出“砰砰”地悶響。

邢瑜道:“那家夥是個gay,你給我注意着點。”

林皓仁毫無防備,噗地一下将茶水噴出來了。

邢瑜給他拿了張紙,哼哼道:“據說還很花心。”

林皓仁瞪他一眼:“關我屁事,你什麽意思?我是那樣的人嗎?”

簫丹立刻道:“就是!把我們阿仁當什麽了!”話音一轉,又八卦道,“你們進展到哪一步啦?跟邢叔坦白了嗎?”

這還需要坦白嗎?

林皓仁想,邢瑜當時那模樣,瞎子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有問題。

好在邢叔也沒糾結多久便接受了他,李雙月更是将他當兒子看,噓寒問暖十分暖心。林皓仁很感謝邢家,他孤單了這麽久,突然就多了好多家人,以前求而不得的事如今伸手就能碰到,一想到此,他的面色就和緩溫柔了起來,渾身都冒着祥和粉色的泡泡。

邢瑜看得心裏癢酥酥的,伸手握了林皓仁的手,兩人相視一笑,情意不用言語就展現得淋漓盡致,仿佛他們天生就該是一起的,根本不分彼此。

至于發展到哪一步了……林皓仁耳朵尖偷偷紅了。

一時四下無言,奶茶都要冷了。

簫丹興致勃勃地咬着肉餅,看恩愛直播秀看得目不轉睛,甚至含糊不清地小聲道:“啵一個,啵一個,啵一個。”

林皓仁:“……”

董褚忍笑,拿紙擦了擦簫丹油膩膩的嘴角,也伸手在桌下握住了他的指尖。

簫丹咀嚼的動作一頓,又佯裝不知,四人便在各自為界的氣氛裏慢條斯理地吃完了肉餅和奶茶。

細雨沙沙,在屋檐下勾勒出一副靜谧安好的畫。

※※※※※※※※※※※※※※※※※※※※

是甜蜜日常,嗷。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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