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最後一樣古物暫時沒有消息,下午簫丹和董褚各回各家,邢瑜則陪着學長去醫院做體檢。

無論何時醫院裏都人山人海,陰氣和陽氣也比其他地方重得多。

因醫院向來特殊,生死都在此地,因此陰陽兩氣交彙混雜,新鮮的魂魄四處游蕩,也有生前執念不減的,蹲在醫院走道裏喋喋不休,沒人聽得懂它們在說什麽。

邢瑜去排隊繳費,林皓仁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舒服。

他最近胃口不太好,稍微吃點東西總覺得消化不良似的,頭也一陣陣地發緊發疼。原本好好的身體突然就虛弱下來,讓他很是不适,但想想邢瑜前二十多年就是這麽撐過來的,心裏不免心疼。

沒有經歷過殘魂在身的人,是無法體會這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感的。此前看邢瑜一臉習慣了的模樣,還總笑臉待人,看上去溫柔又多情,整個人很好相處的樣子,完全想象不出其實對方一直忍受着身體的各種不适。

哪怕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沒有感冒生病。但突然的頭疼、心悸,莫名其妙的消化不良、惡心,還有多坐一會兒起來後就會眩暈等等的虛弱感,常惹得人心煩意亂,甚至無法集中注意力。難為對方還能時刻保持那種翩翩君子的态度,看起來和常人竟沒什麽不同。

他正發呆,旁邊飄過兩只新生的小鬼。兩人年紀不大,恐怕是出了什麽意外去世。

走廊另一端有大人凄慘的哭嚎聲,聞之令人動容,這倆小鬼手牽手地站在椅子邊,茫然地嘀嘀咕咕,沒有專門的陣法,林皓仁也聽不懂它們說什麽。

那倆小鬼還穿着死前的衣服,衣服上沾了些血跡,大的那個轉頭看到林皓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發現林皓仁看得見它們,吃驚地瞪大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它拉了拉小的那個,小點的孩子也跟着看了過來,嘴裏叽叽咕咕,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周圍人很多,林皓仁不便表現出來,于是轉開了腦袋裝作沒看見。

在遇到邢瑜之前,他早已習慣這樣的魂魄,對方同他鬼嚎也好,惡作劇也好,大多數時候他都是視而不見的,哪知道有一天他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發現了另一個世界,還順帶撿到了失散多年的師弟。

想到這事,林皓仁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邢瑜拿着單子走了過來,餘光瞄了眼兩只小鬼,小聲道:“一會兒不見,又喂起小鬼來了?”

林皓仁尴尬:“沒有……”再說他符箓也沒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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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瑜笑了一下,一手大方地攬過學長腰身,一手随意一彈,那兩只小鬼手裏就各多了一只符箓折成的小肉包,看着還挺香。

沒成想這兩只小鬼居然是跟屁蟲,一邊咬肉包一邊就跟上他們了。

花了一下午體檢完,有些表單要第二天才拿得到,林皓仁累得不行,坐在長椅上休息,兩只小鬼便也一左一右護法似地跟在兩側,好奇地看他。

快到下班時間了,走廊上人少了些,林皓仁一手遮了眉眼,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輕聲道:“這是要幹嘛啊?”

兩只小鬼叽叽咕咕,說了也聽不懂。

林皓仁又奇怪道:“怎麽這麽久了也沒人來帶你們走?”

兩只小鬼不懂這些,小的那個還想去拉林皓仁的衣角,被走過來的邢瑜輕輕一彈給彈開了。

大的那個立刻抱住小的,憤怒地瞪着邢瑜。

邢瑜又扔給它們一人一只符箓折的小橘子,坐在林皓仁身邊道:“身體沒什麽大礙,就是有些營養不良。醫生還問我呢,說當今社會居然還能有人營養不良,問你平日是不是都不吃飯的。”

林皓仁無奈一笑,側頭看他:“你以前是怎麽過日子的?也會營養不良嗎?”

“開玩笑,我看起來像嗎?”邢瑜道,“就算不舒服飯也要好好吃,更要逼着自己吃。也就是你……”

他搖了搖頭,寵溺地道:“我舍不得逼着你吃,看你皺一下眉頭我心都要碎了,不得縱着你嗎?不過以後不行了,人是鐵飯是鋼,還是得好好吃飯。”

林皓仁聽得耳朵發燙,伸手掐了邢瑜一把:“你小點聲。”

邢瑜反手握住學長的手,緊緊攥在手裏笑起來:“你答應我以後好好吃飯,我就不亂說話。”

林皓仁當然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好,想想邢瑜從小就算再難受也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努力活着,自己還有什麽可矯情的?

原本一個人什麽都熬過來了,如今有邢瑜哄着,反倒總想懶着賴着,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邢瑜倒是流露出一點遺憾的神色:“哎,還以為你不答應呢,也好給我點機會……”給機會調戲男朋友。

林皓仁翻了個白眼,被邢瑜扶了起來,趁着死角別人看不見,邢瑜低頭在林皓仁嘴角親了一下,舌尖舔過唇邊一點小痣,好看的桃花眼裏蕩着深邃的溫柔,滿眼都只能看見學長一人。

“我覺得我可能是瘋魔了。”他小聲道,“不然怎麽總想親你碰你,怎麽看你怎麽好看。”

林皓仁心頭癢酥酥的,抿了下唇——他又何嘗不是呢?

他以前也不知道,原來自己談了戀愛會是這麽個德行。總想看着對方,想陪着對方,心思總圍着對方轉,一旦親一下摸一下就克制不住,總想要更多。

但這話邢瑜臉厚好意思說,他可說不出口。

于是邢瑜就見自家學長哼哼唧唧地小聲嗯了聲,臉蛋到脖子都紅透了,看得人更想壓着他親了。

從醫院出來,兩只小鬼跟不了了。它們死在醫院,按規矩是要等鬼差來領的,輕易無法離開自己身死的地方。

兩只小鬼可憐巴巴的,林皓仁轉頭看了眼,奇怪道:“這處的鬼差是何人?怎麽還不來?”

“醫院裏的魂魄太多了,估計忙不過來。”邢瑜道,“記得嗎?之前覓海也說過,乾坤鏡壞了,估計也受了些影響。”

天庭地府的辦事效率是出了名的慢,畢竟時間流速和人間不一樣,這個時間差實在是有些麻煩。

通過覓海他們也才知道,之前因為鬼王出世,生死簿大亂,地府閻王回天庭述職去了,這一去就去了千年,現在還沒回來呢。目前閻王位空懸,所以才惹出這麽多亂子來。

林皓仁看那倆小鬼可憐,幹脆讓邢瑜幫忙招出附近的鬼差好盡快将人帶走,也好快些投胎去。

結果來得鬼差又是覓海。

邢瑜:“……”這是什麽樣的緣分?為什麽總是你?

覓海還是那身玄色長衫,腰挎金鞭,身後背着把短劍,黑發束起戴了頂尖尖的帽子,兩條薄帶無風自動,很是威風。

“師兄,師弟。”覓海點了下頭,權當打招呼。

“你是負責整個東海市嗎?”林皓仁也奇怪得很,“怪不得這麽多游魂都來不及收。”

“不是。”覓海道,“不是說過了嗎?你們招來的一定是我,我還是看着師弟長大……”

“打住。”邢瑜哭笑不得,一會兒輩分又亂了,“是你也行,這倆小鬼帶走吧。”

覓海探頭看了眼,鬼差身上有魂魄才能感應到的威嚴,兩只小鬼怕得很,都躲在林皓仁身後。

“哦,它們不歸我管。”

“又不歸你管。”林皓仁無語了,“你倒是說說,你究竟管什麽?”

“它們是地縛靈,短時間內無法離開。”覓海道,“不過奇怪,它們的地界好像不是這裏。”

邢瑜也愣了:“地縛靈?地縛靈怎麽可能離開自己的地界?”

覓海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冊子,翻了幾下,道:“嗯……是有些奇怪。它們是新成的地縛靈,死亡地點距離這裏有一個小時路程,是一棟普通的居民樓裏。按理說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啊。”

覓海聲音平淡無波,連疑問句也絲毫沒有起伏,聽起來幹巴巴的。

他合上小冊子,道:“我得去看看,告辭。”

“哎……”林皓仁還沒來得及說話,覓海就跟之前一樣,來去匆匆,轉眼就沒了蹤影。

他們又看了兩只小鬼一眼,既然不是他們能插手的,那也沒辦法了。

邢瑜又投喂了一些吃的,這才帶着林皓仁離開。

遠遠地,林皓仁還能看見兩只小鬼站在醫院門口,死氣沉沉的雙目始終望着他。

這一晚,林皓仁逼迫自己多吃了一些東西。

雖然胃裏難受得很,頭也更疼了,但他還是陪着李雙月和其他邢家子弟一起玩了兩把牌局,眼看時間晚了才起身離開。

邢瑜剛從書房回來,今日邢天虎那邊也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倒是邢天鹿找來了一些補藥,說是要炖湯給林皓仁喝。

邢家人照顧邢瑜二十多年,自然也知道該怎麽照顧林皓仁。

林皓仁一聽又要吃東西,胃裏翻騰,差點吐了。

邢瑜嘆氣,摸了摸他的背,扶着他洗漱後上了床,将人摟在懷裏一下下給他按摩。

邢瑜手下力道剛合适,林皓仁舒服得渾身軟了下來,被子裏很暖和,漸漸神經放松,頭也不是那麽疼了。

邢瑜的手卻是不懷好意地往下探了點,林皓仁擡頭看他,鼻息粗重:“你幹嘛?”

“你說呢?”

邢瑜俯身吻住他,兩人唇齒相貼,比起情-欲溫情感更重一些,在昏暗的燈光下享受耳鬓厮磨,交纏溫存的獨屬于戀人的感覺。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胃裏難受的感覺似乎也好了許多。

邢瑜擠上床,将人摟在懷裏,一手輕輕撫摸學長的後頸,仿佛安撫。

“舒服嗎?”他輕聲道。

林皓仁臉紅紅的,眼裏帶着些羞意,但對着戀人他卻很坦蕩,主動吻上去道:“嗯。”

大概真是因為春天來了,不僅是動物,人也跟着沖動不少。

邢瑜關了燈,将人按進被褥裏,被子鼓起一個小小的山包,片刻後便有低低地喘息傳出來,帶着克制壓抑的低吟,撩得人心頭發燙。

睡衣被扔下地,好一會兒後又落出四角內褲來。被褥皺成一團,邢瑜伸手在床頭櫃一通亂摸,剛想把燈打開,又被林皓仁按住了手,拽了回來。

“哎。”邢瑜聲音帶着笑,“讓我看看嘛。”

林皓仁沒答話,但情動的眼神卻在黑夜裏無比明亮。

邢瑜感覺自己真是栽了,将被子拉過頭頂,道:“好好,都依你。”

帶着濃濃的寵溺和縱容,仿佛恨不能将天上的月亮也摘下來給他,男人俯下-身咬住學長的耳朵,又輕輕舔舐,将床晃得像海浪尖上的船,波濤洶湧裏不斷被扔上最高點,再狠狠落下來,又被浪花溫柔地接住,月光灑在海面,生出萬年常青之感。

仿佛無論再過多久,他們也都會像這樣,對彼此的深情永不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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