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表姑娘
殊塵走進院門,聽到方母還聲嘶力竭地喊着:“是不是她勾引你?是不是她勾引你?我苦命的兒啊!你怎麽就被那個妖精勾去了,連生你養你的爹娘你都不要了嗎?她怎麽能這麽做!我方家養她十年!養條狗都知道叫幾聲,她做了什麽!”
“這些年吃我方家,用我方家,她還心安理得地勾引我兒子!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去把她給我叫來,我要當面問問她這條白眼狼,怎麽敢這麽做!”
柳葉已經吓得癱在地上起不來了。殊塵便徑自走過去一掀門簾:“仿佛聽見姨母叫我,不知有何事?”
方母正在房裏摔東西,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方寧彩一邊勸她一邊忿忿地瞪着方寧緒,方寧緒站在屋子當中手足無措。聽見殊塵的聲音,幾人都回頭看她,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方母,她顯然很明白先發制人的道理,回過神便撲了上來:“季殊塵!我們方家哪裏對不起你,你居然這樣害我兒子!”
殊塵敏捷地躲開了,比起躲方寧彩的那一撲還要敏捷,一方面是因為方母年齡大動作慢,另一方面是因為方母的走位和方寧彩一樣慘不忍睹,一回生二回熟,所以躲得快。
殊塵的眼睛頓時就紅了:“我們季家哪裏對不起姨母,您居然讓表哥去調戲我!我本想悄悄找姨母說此事,沒想到姨母竟然倒打一耙,我不活了!”說着,她轉身跑到院子裏,從一個婆子手裏奪過大掃把,拿在手裏,回頭對方家三人怒目而視:“姨母,我季家三代無犯法之男,五代無再嫁之女!你憑空污我清白,便是污我季家的英名!我曾祖一聲戎馬,為朝廷效死,你方家如此欺辱他的曾孫女,你是對季家不滿,還是對朝廷不滿?”
殊塵對原主的嗓子非常滿意。上個世界,她還是個高音高不上去低音低不下來的渣渣,季殊塵這嗓子卻是又清又亮,這番哭喊連她自己聽了都心裏癢癢的。
666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宿主,我知道你又漂亮又可愛,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自戀了?】
殊塵沒理它。
方母被殊塵這番操作驚了一驚,緩過神來又開始捶胸頓足:“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啊!我苦命的姐姐啊,你睜眼睛看看,你一走,這個狼崽子就這樣對我啊!在我方家白吃白喝十年,勾引了我兒子還不說,還要這樣罵我!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她哭得傷心,季殊塵哭得比她更慘:“我短命的爺爺,我早走的太爺爺,你們睜眼睛看看,你們為朝廷盡忠一輩子,戰死沙場,屍骨還未涼透,随便來個人都可以欺辱你們孫女了!我恨啊!你們當初為何不多生幾個兒子,也好過讓這個狠心的姨母來吃我季家的絕戶啊!她就是要欺負我季家四代單傳,五服無人啊!你們一走,連五品官的妻子都可以吞沒朝廷賞給你們的財物了!祖父!你可憐可憐孫女,帶孫女走吧!”
方母本就心虛,聽到殊塵哭到方家“吃絕戶”、“吞財産”,吓得連假哭都忘了,連忙撲上來想堵殊塵的嘴。殊塵哪裏會讓她近身,揚起掃把用掃把頭沖着她:“你別過來!我不會讓你們殺人滅口的!”
他們這邊鬧得太過,方老太太也被驚動了,過來時正看見殊塵用掃把對着自家孫子的娘,頓時氣得直揉胸口:“季家丫頭,你這是做什麽!你還有一點點女子應有的恭順謙柔嗎?”
殊塵冷笑:“溫柔恭順便要被我姨母吃絕戶,我若不如此,對得起我季家的列祖列宗嗎?”
老夫人氣得倒仰:“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把這個不可理喻的東西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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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塵沒有反抗,任由幾個婆子扯着自己出了院子。只是臨走前,她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方母。方母看着她的眼神,莫名地,打了個寒戰。
殊塵被關在自己的小院裏,院門落了鎖,門口有人看着。她靜靜地坐在床上。屋子裏沒有點蠟燭。
天色漸晚,桌子上的飯菜大概已經冷了,她也一直沒有去吃。坐到掌燈時分,她掀開被子鑽進去,閉上眼睛,似乎是準備睡了。
殊塵:【今天給我唱《紅鬃烈馬》吧,免費版的。】
666:【……我找找看啊——你可真小氣。】
殊塵:【沒有就算了。】
666無奈,只好給她點了《紅鬃烈馬》。
殊塵睡得安穩時,正房那邊早已鬧起來了。不過不是因為殊塵最近的反常舉動,而是因為,方父給方寧彩許了一門婚事。
方父是被随從攙着進門的,方母原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匆匆出來,卻發現方父只是醉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她也沒什麽辦法,也只能吩咐丫鬟去熬醒酒湯。
方父進了屋,往床上一歪就睡了過去。直到被扶起來灌了一大碗醒酒湯,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看到方母,咧開嘴笑了:“他娘,我給咱閨女找了門好親事,哈哈,好親事!”
方母以為他在說醉話,沒好氣地拿着熱毛巾給他擦臉:“說什麽呢,你一個大男人給寧彩說什麽親事,快把臉擦幹淨了,滿身酒味,熏死人了!”
方父有點不高興:“我是寧彩的親爹,我會害她嗎?我跟你說,我給她找的是知根知底的人,嫁過去就是官太太了,好不好?你說……這門親事好不好?”
方母有點慌了:“知根知底的?官太太?你說什麽呢?”她伸手推方父,方父卻躺着不動,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你別管了,反正我不會害咱閨女。”
方母思來想去,咬着牙讓人去請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這麽晚還被吵起來,顯然不太高興,一進門就數落方母:“你是怎麽回事?深更半夜的讓自己婆母來見你,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方母急切地道:“老太太,老爺他說給寧彩許了門親事,我想着問問清楚,可老爺他不說……”
方老夫人聽到這話也緊張了起來,看到方父一灘爛泥似的躺着床上,舉起拐杖便打了過去:“然哥兒,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說明白!”
方父正迷糊着,感到身上有點痛,還罵了幾句,方老夫人更氣了,一拐杖敲在方父腦門上,将他敲醒了:“你這孽障,你還敢罵老身?”
方父坐起身,看到是自家老母親,連忙賠笑,方老夫人卻不想聽他說這些沒用的,急切問道:“你給彩姐兒許的什麽人家!我不是早說過,彩姐兒的婚事你不要插手嗎?你娘老了,說話就沒用了是不是?”
“母親,你這是什麽話,”方父讪笑,“彩姐兒也是我親生的,我哪裏能害她?”
“那你說,到底是誰家!”方老夫人用拐杖敲着地面問道。
“是吏部侍郎,比你兒子還高好幾階呢!”方父似乎有些惆悵。
方老夫人疑惑:“吏部侍郎?哪位侍郎家裏有和彩姐兒年齡相仿的哥兒嗎?沒聽說過啊?”
方母聽了這話,卻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撲到方父身邊,厲聲問道:“是不是晁羽晁燕池?”
方父撓撓頭,感到莫名其妙:“對啊,怎麽了?不是你說的,想給彩姐兒找個沒有婆母壓着,一進門就能當家做主,最好還能對緒哥兒有助益的人家嗎?”
方母頓時癱倒在地:“我苦命的寧彩啊!你怎麽就攤上這麽個糊塗的爹啊!”
方老夫人也莫名其妙:“興然家的,你哭什麽,是你說的這個……晁侍郎兒子名聲不好嗎?”
方母放聲大哭:“他哪裏有兒子,母親啊,這狠心的,給彩姐兒找了個克妻克子的鳏夫啊!”
一陣大亂之後,方老夫人終于弄明白,方父給方寧彩許的人家,并不是晁侍郎的兒子,而是晁侍郎本人。按說晁侍郎少年進士及第,又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三品侍郎,怎麽說都算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晁侍郎本來有一妻,三年前難産,拼死只剩下了個已死多時的男胎,随即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兩三歲的女兒。若只是如此,或許還沒什麽,但是一年多之前,晁侍郎出了妻孝,想找個填房,誰知剛剛到了“問名”,那家女兒便生了急病,一命嗚呼了。從那以後,晁侍郎克妻克子的名聲就穿出來了。
方老太太知道這些之後也是兩眼發直:“興然,你怎麽給彩姐兒找了這麽個人家?你是要害死彩姐兒嗎?”
方父見老母親也開始哭,終于慌了:“母親,兒子怎麽會害彩姐兒呢?燕池他年紀輕輕便官至三品,家中又無父母,雖然彩姐兒過去只是填房,可是他原配也沒留下兒子啊!只有個女兒,一副嫁妝打發出去就是了,不是很好嗎?”
“爹!”方寧彩不知什麽時候跑過來了,聽到方父說這話,氣得面色漲紅:“爹,我就只配給人家做填房嗎?我那些小姐妹哪個不是高嫁出去還都是正頭娘子,你這樣,我以後怎麽在她們面前擡得起頭?”
“胡說八道!”方父不高興了,“這種事哪有你開口的份兒,小女孩兒家家的,也不嫌丢人!快出去!”
方母卻不讓方寧彩出去,抱着方寧彩痛哭:“我的兒啊,你父親這是逼着咱們娘兒倆去死啊!我的兒是王妃也做得的,如今都被你那個糊塗的爹害了啊!”
她這邊連哭帶罵,方老夫人聽得臉色發青,卻又不好說什麽,畢竟她也不太看好這親事。不過如果方父真的與那個晁侍郎說定了,他們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同朝為官,總不能說話不算。
好在……
“興然,”方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你與我說說,你是怎麽與那個晁侍郎說定的?”
“今晚我們幾人出去喝酒,”方父說道,“席中提到燕池的親事,他們都說燕池運氣不濟,那家養個女兒養死了硬是把壞名聲推到了燕池身上。我想着也是啊,就悄悄拉着燕池出來問他,你看我家怎麽樣,燕池當然不會說不好。我就再問,你覺得我家的女孩兒怎麽樣,不過這樣我可就占他的便宜成了他長輩了。燕池說我中試比他早,本來就是他前輩,我一聽這話有門兒,這不就趁機定下來了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屋子裏,三個女人的眼睛,頓時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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