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希望你能做他的師父。有你這樣的良師教導,吾兒來日,必成大器。”

白錦挑眉:“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

玉羅剎擺了擺手,大方道:“你已為本座除去了石觀音,不論你答不答應,往後西方魔教都會将你奉為上賓,收不收小寶為徒,全憑你自己的意思。”

白錦默默地看着他,似已看破了他的小把戲。

“你倒是很會做人。”

玉羅剎笑而不語。

白錦走近小床,垂眸看着小床上睡得香甜的嬰兒,冰冷的眼中也浮現出一絲暖意。

動物的幼崽也好,人類的幼崽也好,白錦都是極為喜愛的,這樣小小的一個孩子,抱起來都沒有枕頭大,小小軟軟,直擊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有時候白錦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這樣小小的一團,到底是怎麽長成大人模樣的呢?

他目光柔和,“好。”

他這一聲好,簡直比什麽長篇大論的保證都要可信的多,玉羅剎心裏跟明鏡似的,如白錦這樣的人,說好便一定是極好,不說傾囊相授,盡心盡力卻是一定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玉羅剎神清氣爽:“不問問他資質如何?”

“無妨。”

出衆也好,愚鈍也好,都無所謂。

白錦毫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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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大笑道:“也罷,也罷。不過你也不必憂心他朽木難雕,本座的兒子,資質也必定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白錦心裏覺得好笑,也不去跟初為人父的傻爹一般見識,轉而問道:“令夫人也同意他學劍麽。”

玉羅剎的語氣辨不清悲喜:“拙荊難産去世,已不在人世了。”

白錦微微一頓:“……節哀。”

玉羅剎似乎是笑了一下,渾不在意道:“自然。”

他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痛失愛妻的丈夫,幸而白錦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別人願意說他也願意聽,別人不願意說,他也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見玉羅剎如此表現,白錦果然不再多問了。

他伸出一指,戳了戳嬰兒彈性十足的小臉,不想這一下,竟是直接把嬰兒給戳醒了。

小家夥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嗚哇啊啊!嗚哇啊啊啊啊——!”

傻爹一驚:“!”

白錦一驚:“!”

玉羅剎手忙腳亂的抱起嬰兒,姿勢有些僵硬,被抱起來的一瞬間嬰兒安靜了片刻,緊接着又繼續抽抽噎噎的在玉羅剎懷裏哭了起來。

白衣劍客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若無其事的背在了身後。

見過新鮮出爐的小徒弟後,就是長達一個月的閉關。

待他出來時,外面的世界大雪紛飛,俨然已經進入了冬季,整個西方魔教銀裝素裹,熱熱鬧鬧的籌備着少教主的滿月禮。

白錦徑直去見了玉羅剎。

大殿裏,玉羅剎高座在主位,慵懶地斜靠着椅背,骨節分明的手随意的搭在了華麗的扶手上,食指輕輕打着節拍,一派漫不經心。

“多謝玉教主大恩。”

柔不禁風的女子向玉羅剎行了一個大禮,玉羅剎歪在椅子上,無精打采的半眯着眼睛,如同一只打瞌睡的大貓,聲音卻依然是極有威嚴的:“下去吧。”

那女子溫順的垂着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大殿。

白錦看到了她的臉。

蛾眉淡掃,不施脂粉,眉宇間帶着三分憂郁,臉色也是病态的蒼白,一雙眼睛卻明如秋水,神光十足。

這樣的一雙眼睛,只有內家高手才會有。

她與白錦擦肩而過時,單薄的身形頓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白錦卻早已收回了視線,徑直朝玉羅剎走了過去。

女子垂下頭,又恢複了溫順知禮的模樣。

大殿的門砰的關上,白錦隐約聽見方才的女子輕輕咳嗽的聲音,想起她那張蒼白的面容……是身體不好吧,且已病了很久了。

玉羅剎睜開眼睛,并不意外白錦的到來:“你來了。”

白錦嗯了一聲,淡淡道:“徒弟的滿月禮,總該來喝一杯的。”

玉羅剎勾了勾嘴角:“你如此有心,我也就放心了。”

他擡起眼,便直直的對上了一雙平靜的眸子。

那是白錦的眼睛。

白錦那雙透徹的眸子裏,正清晰的映着自己的五官,慵懶的雙眼、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嘴唇……

玉羅剎心頭一驚,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身體微微前傾:“你突破了?”

白錦點了點頭。

他神色淡淡,就像玉羅剎問的是“你吃飯了?”這樣尋常的問題一樣,玉羅剎被這種平淡感染,挑了挑眉,重新靠回了椅背。

“我竟還是小瞧了你……”

白錦不解:“怎麽?”

玉羅剎搖了搖頭,一雙漂亮的眼睛愉悅的眯了起來:“無論如何,你能趕上小寶的滿月宴,我很高興。”

自從白錦答應了做他兒子的師父之後,玉羅剎對他的态度便親近了許多,除去高手間的惺惺相惜,好像還多了點朋友的意思來。

他們同樣年輕,同樣天縱奇才,更妙的是,玉羅剎與白錦之間沒有任何利益沖突,如今小寶的出現更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有這樣的态度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白錦同樣沒有感到任何不妥。

“你還沒有給他取名字?”

“想了一些。”玉羅剎看起來有些苦惱:“不瞞你說,我前些日子還找過幾個西域裏有些名氣的神棍,讓他們替本座想幾個好名字。”

“如何?”

玉羅剎支着腦袋,冷哼道:“沒一個中用的東西。”

白錦想了想,覺得自己作為孩子的師父,也有為徒弟努力一下的義務,便道:“不叫玉小寶就好。”

出乎意料的,玉羅剎竟然很贊同白錦的想法:“不錯。除了名字本身要吉利,還得有些氣勢才行。”

白衣劍客點頭。

點完了他便發現已沒有其他的建議了,玉羅剎好歹還能給自己取名叫玉羅剎,可白錦連名字都是繼承了別人的“遺産”才得到的。

嗯,那個人退出江湖後,他就沿用了那人的名字行走江湖。

玉羅剎見他又開始抿嘴不語了,才終于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椅子,道:“正好你來了,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主位後的牆上,密密麻麻的刻着一整牆的神魔鬼怪,雕工精致,大氣磅礴,玉羅剎的手觸摸着那些石雕,随口八卦道:“你可知方才的女子是誰?”

白衣劍客搖了搖頭。

“她叫畫眉鳥,你注意到她的眉毛沒有。”

他又搖了搖頭。

“那是畫出來的。”

白錦恍然大悟。

随後,他很光棍的道:“我看不出來。”

天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親友問他新換的眉形怎麽樣,新換的眼影好不好看,因為他……是真的看不出來。

玉羅剎擰開了一只惡鬼的角。

“她是石觀音的徒弟,亦是帶着我教之人進入石觀音老巢的引路人。”

白錦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玉羅剎悠然地笑道:“石觀音有兩個最出色的弟子,一個是畫眉鳥,另一個叫什麽我已忘了。聽說容貌都很不錯,心眼直些的那個早被石觀音毀去了一張俏臉,這一個心眼多些,便先下手為強助我殺了她師父,親眼瞧着歲寒三友屠殺了她的幾百個姐妹。”

白錦冷笑道:“一丘之貉。”

玉羅剎點點頭,“不錯。”

白錦想起方才見到的情景,問他:“畫眉鳥承了你的恩?”

“嗯,算是。”

玉羅剎從暗格中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卻不急着打開。他對畫眉鳥這個人不感興趣,但對于石觀音的笑話還是有兩分八卦的興致的。

“她道石觀音給她下過毒,已折磨了她好些年,她那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你也看見了。她以為,這世上只有本座才能解她身上的毒。”

“……以為?”

“嗯。”玉羅剎愉悅的眯起眼睛,就像是一個興致勃勃的觀看一場猴子雜耍的金主,“可笑的是,她其實根本沒有中毒。越是沒有大夫能查出來她究竟中了什麽毒,她便越發深信那是世間罕見的奇毒,戰戰兢兢了許多年,如今已經魔怔了。”

白錦默然無語。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其間種種,又如何不是因果報應呢。

玉羅剎打開箱子,拿出了一枚玉牌。

「我百年之年,将羅剎牌傳給誰,誰就是本教繼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萬剮,毒蟻分屍,死後也必将永下地獄,萬劫不複。」

羅剎牌。

玉羅剎目光溫和:“這是我送給小寶的禮物。他還小,你先替他收着,等他長大了再交給他。”

白錦聞言,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玉羅剎一眼,也不推拒——反正這牌子也不是給他的,收與不收,待徒弟長大了再讓他自己決定吧。

“你為何不親自交給他?”

玉羅剎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不可說。”

白錦哼了一聲:“故弄玄虛。”

“待一切安排妥當,我自會告知你事情的原委,但現下并不是好時機。”

劍客卻冷冷道:“你将兒子和羅剎牌都托付給我,就不怕所托非人?”

玉羅剎大笑:“道長何必不信?本座信你的人,更信你的劍!只因人會說謊,劍卻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發現歲寒三友裏的不是青竹,是枯竹。之前一直在翻楚留香傳奇,今天一翻陸小鳳,卧槽,原來是枯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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