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萬梅山莊。

“少爺,您起了。”

西門小吹雪嗯了一聲。

春和笑盈盈的給床上的小包子穿好鞋襪,和景明一起服侍自家少爺梳洗之後,才道:“少爺,咱們院子裏好像忽然多了一個人,我們要不要出去看一看?”

小吹雪歪了歪頭,似乎對春和的話語十分不解,他想了想,邁着小短腿推開了房門,向院子裏快步走了出去。

春和掩嘴一笑,被景明嗔了一眼後,才趕緊追着西門小吹雪小跑出去。

夏日的早晨陽光明媚,院子裏的花草修剪的極為精致,在晨光下呈現出漂亮的翠綠色,白衣劍客就坐在院中的石桌邊,被翠綠的顏色簇擁着,端着一本書細細品讀。

小吹雪眼睛一亮,奶聲奶氣的喊了一聲:“師父!”

白衣劍客這才從書本上移開了視線,看着自己許久未見的小徒弟,一雙冰寒的眸子裏也浮現出點點笑意。

“吹雪。”

他放下書,接住了向他懷裏撲進來的小吹雪,将小徒弟整個抱了起來。

舉高高。

小孩子低呼一聲,緊緊抱住了師父的脖頸,小臉上盡是毫無掩飾的喜悅。

白錦拍拍他的小屁股,溫和道:“醒的這麽早?”

小吹雪嗯了一聲,小臉埋在白衣劍客雪白的衣領上,含糊不清道:“我要聽景明講故事。”

“不曾懈怠功課,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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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誇了他一句,又對跟着小吹雪走出來的春和道:“傳早飯吧,吃完了我要送吹雪幾件禮物。”

春和應了聲是,腳步輕快的去拿早飯了。

無論如何,離家多日的老爺回來了,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至于老爺深夜回莊,一回來就囑咐他們下山收斂屍體這種事,就不要說給少爺聽了。

小吹雪看向白衣劍客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滿都是孺慕之情。

白衣劍客十分欣慰的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待吃過飯,白錦又牽着小徒弟的手在寒潭邊喂了鶴,陪着幾只大白鶴玩了一會兒,才領着吹雪回了自己的院子,将一大堆小物件倒了出來。

沒錯,倒。

這堆小禮物裏,有七成的東西是玉羅剎硬塞給白錦的。

自從了解到白錦有“袖裏乾坤”的本事之後,玉羅剎也不怕東西多他帶不走了。

分別前的那幾日裏,幾乎是看見順眼的東西就要往白錦懷裏塞,其中最貴重的還要屬玉雕的十二生肖,個個栩栩如生、巧奪天工,正适合小孩子拿在手裏把玩,白錦也很喜歡,便率先将一整套玉雕推到了西門吹雪面前。

西門小吹雪拿起玉雕的老鼠,又拿起緊挨着老鼠的牛:“牛牛!”

白錦似乎是靜了靜,微微蹙眉,開口糾正道:“牛。”

小吹雪往門外侍女們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春和景明教的“牛牛”和師父的“牛”之間,果斷選擇了後者。

“牛。”

“嗯,這是牛。”

白錦滿意了。

西門小吹雪指着玉雕的兔子,“兔兔。”

“是兔子。”

“……兔子。”

白錦蒼白的手指點了點胖乎乎的豬,“這是什麽?”

“小豬!”

白錦勉強認可道:“豬的幼崽是小豬,等它長大了就不能帶小字了……吹雪,我考考你,你可知家豬與野豬的區別?”

小吹雪茫然的搖了搖頭。

白錦語重心長道:“自己在外面生活的豬就是野豬,野豬通常不與人親近,攻擊性也很大,你還小,看見野豬萬萬不可靠近它。住在家裏的豬,則被人們稱為家豬,他們并不兇猛,但你年紀還小,還是不要靠近為好。”

萬一被咬了,或者被踩了,都不太好。

門外偷聽的春和景明:“…………”

老爺為何如此一本正經!

何況山莊裏根本就不曾養過鶴以外的小動物。

小吹雪不恥下問道:“可是豬為什麽要住在家裏?”

角度刁鑽。

白錦沉默了。

白衣劍客緩慢的做了個眨眼的動作,态度自然的轉移話題道:“你可知這是什麽?”

他從一堆禮物裏拿出了一只金蟾。

這只金蟾造型很是獨特,雕刻的也極為小巧,玉羅剎一眼便覺得這金蟾好玩,大手一揮,讓白錦掏錢買下了。

白衣劍客神情古怪道:“這種東西的擺放都很講究,恐怕不大适合小孩子玩。”

玉羅剎就用一種看神棍的表情把白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嗤。”

總覺得被嘲笑了的白錦:“…………”

算了,買吧。

小吹雪接過那只金蟾,“這是什麽?”

“這叫金蟾,又稱三足金蟾,據說可以招財致富。”

不知招財致富為何物的西門吹雪哦了一聲,又摸了兩把,便失去興趣的放下金蟾,又拿起一個木珠子玩了起來。

白錦看着半句不提玉羅剎的小徒弟,決定替玉羅剎刷一刷好感度。

“這些都是你爹爹給你買的,喜歡麽?”

小吹雪疑惑的看他一眼:“爹爹?”

白衣劍客一聽這茫然的小語氣便覺得不妙。

“你還記得你爹爹麽?以前常常陪着你睡覺的人,還帶着你出了兩次山莊。”

不過在差點坑死兒子之後,玉羅剎就再也不敢帶着小吹雪出去胡作非為了,為此小吹雪還生過一把悶氣,弄的玉羅剎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愁的直掉頭發。

小吹雪認真想了想,似乎有點印象,便遲疑着點了點頭。爹爹這兩字他倒是很熟悉,小孩子雖然忘性大,但好歹還沒有把人忘幹淨,白錦覺得玉羅剎得知此事也會十分欣慰。

只是再過上幾年,孩子肯定就忘了玉羅剎的模樣了。

這可不太好。

若是将來父子倆相見不相識,未免叫人難過。

“老爺。”春和在門外低聲道:“羅管家有事要向您禀報。”

白錦道:“你進來,陪吹雪玩一會兒。”

“是。”

他低聲囑咐了吹雪兩句話便起身了,小吹雪有些不安的盯着白衣劍客的背影,眼裏流露出兩分慌張的神色,在春和安撫他老爺只是出去一會兒,馬上就會回來之後,才勉強坐穩了。

羅管家就等在白錦的院外,見到白錦出來,便躬身道:“老爺,那位劍客的屍身已安置在了山下的莊子裏。可要……去查查他的身份?”

白錦皺眉思索半晌,道:“決戰前他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定是不想暴露其身份。他的人或許不夠光明磊落,但作為劍客……我想尊重他的意願。”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讓別人知曉此事了。

羅管家深知他的性格,便爽快的躬身道:“是。”

白錦卻又道:“只是屍身一直放在莊子裏也有些不妥,他家中或許還有挂念他的親人在。”

羅管家道:“您的意思是……?”

白錦沉默了更久的時間,才道:“你去偷偷查一查薛笑人這個名字,不要聲張,若是有親近的家屬在,便悄悄傳個信将此事告知于他,若是沒有親朋好友,或是與周圍的人結怨甚多,就将他悄悄安葬了吧。”

羅管家一愣:“老爺,薛笑人這個名字,屬下曾聽說過。”

白錦道:“哦?”

“您可知道……薛衣人?”

白衣劍客眼睛一亮:“是他?”

“正是血衣人!他有一位胞弟,名叫薛笑人,只是聽聞薛笑人很久以前便發了瘋。”

“發了瘋?”

“據說是練劍發瘋的。薛氏兄弟愛劍如命,弟弟比起哥哥也不遑多讓,只是天賦所限,薛笑人的劍無論如何也比不過薛衣人。他發瘋前練劍練得魔怔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直到有一天,他殺了自己的妻子。”

白錦蹙眉,“為何?”

“他說他的妻子總是打擾他練劍,之後便徹底瘋了,變得如同一個十歲稚童,頑劣的很,一直是薛衣人的一塊心病。”

白錦忽然想起了薛笑人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至死……也沒能勝過“他”麽?恐怕這個“他”,就是那位血衣人了。他想起薛笑人的黑袍客身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其間的種種複雜隐情,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懂。

羅管家看向白錦的眼神既包含着對強者的尊敬,又包含着長輩對晚輩的無奈和縱容。

他在西方魔教追随玉羅剎多年,已很久沒有遇見過如白衣劍客這樣的人了。

羅管家出言安慰道:“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

白錦也不再多言,他只是點了點頭,道:“此事便交給你了。”

“是,請老爺放心。”

幾日後,白錦獨自在書房裏坐了一會兒,展開了一幅空白的畫卷。

他細細回憶起玉羅剎的眉眼,終于在畫卷空白處落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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