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客棧的早晨是不能指望他有多安靜的。

尤其這個客棧裏住滿了來自天南地北的江湖人, 有一大早就起來練武的、有呼朋喚友談天說笑的,還有一些脾氣暴躁的更是一大清早便與人發生了沖突, 一言不合撸袖子開打,乒乒乓乓、吵吵嚷嚷, 叫誰也睡不安生。

它一點也不安靜, 甚至吵鬧的要命。

玉羅剎借着酒勁睡了個好覺,可到底還是抵不過樓下的吵鬧聲,終于還是悠悠轉醒過來。即将清醒之際,他聽見有什麽東西在抓撓門板,一下一下, 堅持不懈, 間或傳來一聲低低的喵嗚聲。

有貓。

在撓門。

意識到這一點時, 玉羅剎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頭腦立刻就清醒了, 這世上居然還有貓會撓玉羅剎的門,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只膽大包天的貓。

身邊忽然有人動了。

玉羅剎猛然睜開了眼睛!

只因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的身邊有人。雖是不夠清醒,但什麽樣的人能坐在玉羅剎身邊,還沒有讓他第一時間就察覺到異常?

高手, 自然是高手。

世上有這樣的武功的人不多,而自己身邊的,則只有一個白衣劍客。

昨晚還與他一同飲酒的白衣劍客。

白錦。

玉羅剎一時之間竟有些辨不清楚,究竟是屋子裏還有別人這一點讓他感到震驚,還是屋子裏的另一個人居然是白錦這一點更讓他震驚?

他微微側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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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中的果然是白衣劍客熟悉的背影,白衣劍客輕輕推開門, 蹲下來,抱起了一只通體純黑的大貓。

“喵嗚~”

貓兒親昵的蹭了蹭白錦的臂彎,仿佛久別重逢後的歡喜。

白錦帶着幾分無奈的摸了摸貓的脊背,又将門重新帶上,他抱着貓走回房中,恰好與玉羅剎四目相對。

“……你醒了?”

玉羅剎看了眼那只格外乖巧的大貓,嗯了一聲。

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就躺在昨晚的那張榻上,榻上的矮幾也不知道被搬到了哪裏,身上蓋着一塊毯子,他的身邊則放着疊的整整齊齊的衣服和一把劍。

衣服自然是玉羅剎的外袍,而那把劍——

不用說,自然是白衣劍客的劍了。

白衣劍客兩手都抱着貓,絲毫沒有要拿起自己的劍的意思。他如今已經不再如以前那般與佩劍形影不離了,就像在萬梅山莊的時候,他就常常把劍留在屋子裏,除了晨起練劍就幾乎不會去碰劍。

他已不需要劍了。

天下萬物皆可為劍,他的手中無時無刻不握着劍。

劍,不該拘泥于其形狀。

到了如今,他帶着劍,其實更是習慣使然。

玉羅剎的手覆在了那把劍上,指腹輕輕觸上了冰涼的劍鞘。

劍鞘上凹凸的紋路十分順暢,它并不如何華美,甚至是極為單調、古樸的。它乍一看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劍,一點也不惹眼,但只有近距離的細細觀察時,才會發現打造它的人在它的造型上所花費的心思。

很獨特,就像它的主人一樣。

玉羅剎的掌心摩挲着劍鞘,動作輕柔中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慎重。

劍客通常都很愛惜自己的劍,他們大多時候都不喜歡別人随意觸碰自己的武器。哪怕他已經不再那麽需要劍了,可劍依然還是他的朋友。

白錦卻只是看了玉羅剎一眼,便走到窗邊,一手抱着貓,一手推開了窗戶。

清新的空氣湧入房中,屋內彌漫的酒氣才稍稍散了一些。

玉羅剎揉了揉額頭,啞聲道:“早。”

白衣劍客望向他,眼中似乎還含着一點笑意:“不早了。”

玉羅剎清了清嗓子:“昨晚你就睡在這裏?”

白錦不甚在意的嗯了一聲,“打坐了一夜。”

他懷裏的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屋子裏的各種擺設,掙紮着跳下來,在地上輕盈的走了兩步後,貓兒忽然一躍而上,躍到了玉羅剎的榻上。

玉羅剎向來不喜歡這些毛絨絨的畜牲,冷淡的瞥了它一眼,看在白錦的面子上倒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厭惡,那黑貓卻敏銳的抖了抖,立刻風一樣的竄回了白錦腳邊。

“喵嗚!”

玉羅剎輕輕嗤笑:“就這點膽子……”

白錦一派淡定的站在那裏,詢問道:“你不打算起來?”

玉羅剎正覺得渾身都懶洋洋的,聞言便翻了個身,慵懶道:“我再睡一會兒。”

多日以來的郁氣一掃而光,其他的事情暫時也不需要玉羅剎操心,他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起來,也格外的不想動彈。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客棧實在是太吵了。

白衣劍客想了想,也覺得沒有急着上路的必要,便道:“那我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

玉羅剎問:“怎麽?”

白錦颠了颠懷裏的大貓,道:“我去還貓。”

貓兒不安的用爪子扒住了白衣劍客的袖子,它雖然不通人語,但大多數的貓都是非常敏銳的。

玉羅剎聞言頓時沒有了興趣,擺了擺手,又躺回了枕頭上。

玉羅剎其實很不理解白衣劍客如此寵愛阿貓阿狗的行為,貓也好狼也好,在他看來都不過是一群畜牲而已,還有那盆仙人掌,一顆滿身是刺的仙人球,居然還被一本正經的收作女兒……這實在是不可理喻。

他一擡眼,就看見窗邊擺着的一個小盆栽。

小小的仙人球乖巧的窩在小小的花盆裏,在陽光的照射下竟還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薄紗。可不就是白衣劍客的寶貝女兒麽?

——它在吸收日月之精華。

當日月光下的驚人之語猶在耳邊,玉羅剎後知後覺的想起,白錦似乎是個道觀裏的道士來着。

他平日裏雖總喜歡一口一個道長的喊他,但心裏其實還是把白錦看作一個劍客更多一些,而白錦,除了前幾年愛穿着一身格外招搖的道袍外,後面的日子裏都是規規矩矩的穿着一身白衣,身上也沒有多少道士的印記。所以大宗師裏頭,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是個劍客,而沒人知道他其實是道觀出身的道士。

“吱呀。”

門被推開了。

白衣劍客的懷裏已經空空如也,看來是已經将那只纏人的貓送了回去。

白錦昨日在玉羅剎的房裏打坐了一夜,其實就是因為隔壁的房間已經被那只貓兒侵占了。那只貓不知為何好像格外的喜歡他,他便猜想是這間客棧的主人待它不好,可他也不能當真把貓買回去,幹脆就不去招惹貓兒了,沒想到一大早,那只貓竟然就找到了玉羅剎的房間裏來。

他花了一些銀兩從老板手裏買了貓,将貓送給了偷偷來給貓喂食的孩子。

老板賣貓賣的十分爽快,那貓兒在老板面前也顯得畏畏縮縮,一副小心害怕的樣子,果然驗證了白錦的猜測。而收養貓兒的孩子,其實昨天就被白錦撞見過,是跟着家裏的商隊來住店的,今早又來圍牆下找貓,白錦略略問了他幾句話,便把貓兒托付給他”了。

總比跟着自己的好。

“你這是什麽表情?”

白錦眨了眨眼睛,慢半拍的回答道:“它想跟我走,我卻不得不把它送出去,心下便覺得十分愧疚。”

長大後的吹雪顯然不會收養白鶴以外的動物,而他自己又居無定所,如何養貓?

玉羅剎不客氣的嗤笑道:“矯情。”

白錦也笑了:“你說得對。”

玉大教主從榻上坐起來,道:“一只貓兒而已。若這是個姑娘家,眼巴巴的纏着你要跟你走,你也覺得不能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麽?”

白衣劍客忍俊不禁:“你這是什麽比喻。又沒有姑娘喜歡我,我做什麽要操這個心。”

玉羅剎忽然問:“你們道觀是許你們婚娶的麽?”

白錦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許的。只是純陽宮清靜地,只偶爾才有人帶着伴侶回來。”

玉羅剎問:“回去?回道觀裏做什麽?”

白錦回憶了一下:“……看雪,或是一同切磋武藝吧。”

“看雪?”玉羅剎笑道:“看不出來,原來你們這些劍客也是愛做這些風雅之事的。”

白錦很認真的告訴他:“純陽宮的雪很美。”

風花雪月,他獨愛白雪,也因此才喜歡穿一身雪似的白衣,這大約也是因為純陽宮的緣故。

他坐到榻上,問玉羅剎:“之後便回萬梅山莊麽?”

“怎麽,不想回去?”

“若是不急着回去,我還想在外面多轉一轉。”

玉羅剎沉思道:“本座倒是有一個不錯的提議,道長,你想不想見一見公孫大娘?”

白錦眼前一亮,“好!”

說走就走,兩個人當天便敲定了路線,待吃過了午飯,就已經騎上快馬奔向了與萬梅山莊截然不同的方向。

公孫大娘的行蹤雖然詭秘,但西方魔教還是可以提供大致的範圍出來,之後能不能遇上,自然是随緣了。

而他們的終點,則是在商議過後定在了五羊城。

為何要去五羊城?

玉羅剎的理由很簡單。

“五羊城以吃為名,大三元的大裙翅、文園的百花雞、西園的鼎湖上素、南園的白灼螺片……”

輕易的說服了白錦。

白衣劍客雖不好口腹之欲,但既然有機會,為什麽不去嘗一嘗呢?

作者有話要說: 玉羅剎:為本座和本座的道侶提供了二人世界,不錯,有些用處。

即将領便當的公孫大娘:…………

一不小心日常撸過頭了,下章鐵定進入劇情。

明天給你們一個大進展嗷!

關于客串的小黑貓,以前奶奶家那邊就有一只黑貓,髒兮兮的,但是是有主人家養的,小時候姐姐經常帶我翻牆去摸它,它都可乖可乖的,還要跟着我們回奶奶家。姐姐告訴我它的主人對它不太好,就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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