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斷頭飯
年僅八歲的五福,是在掖庭膳房做雜役的小太監。
他入宮前曾學了些木工的活計,三個月前被貓兒發掘,如今利用空閑時間幫着她做妝粉盒子。
貓兒瞧着他送上來的不合用的木管,只得取了剩下的唯一一支口紅出來,擰出來又擰回去的給他瞧:“要能随意擰進擰出的。你若有省事的點子,又能達到目的,你說出來。”
五福摸摸腦袋,試探道:“不用擰旋,用榫卯嵌合的法子,可行?各宮殿都用這法子造房子呢!”
胡貓兒一笑,撫了撫他的腦袋,道:“你去做一個出來我先瞧。”
她打開粉底盒子,瞧見粉底盒子上的螺紋倒是都有。
等将粉底扁盒收好,她轉頭先看着春杏,第一次露出親和微笑,同她商量道:“可有銀子?先借我三兩,随後還你。”
四個粉底盒子,連工帶料得花二兩。她除了埋在地裏的保命銀子,手裏再沒多少。
春杏便有些猶豫。
胡貓兒一提眉,問道:“忘了我阿哥是誰?你們新到的,不知道拜碼頭的規矩?”
春杏只得回屋拿了銀子遞過去,壯着膽子道:“姑姑可一定要還,我們身上也沒多少。”
胡貓兒重新恢複了和藹笑容:“要還要還的,賺了銀子就還,一文錢不欠你。”
她将二兩整的銀子遞給五福,又加了幾十個銅板,交代道:“米面,不拘什麽,便宜大碗的,替姑姑尋來。姑姑知道你機靈,是最棒的小雜役哦!”
小小孩童受不住吹捧,五福立刻翹起了尾巴,雙眼閃閃發亮:“姑姑就瞧好吧!”出溜便擠出了殿門。
等他再出現時,除了米面,背簍裏還多了一碗菜:“昨兒剩下的,膳房管事公公原本要倒,我聞着沒壞,給姑姑拿了過來。”
胡貓兒忙忙接下,湊了鼻子過去聞,果然沒有壞呢。
她喜得“吧唧”一口親在五福面上,贊道:“真是姑姑的小乖乖。日後再有這樣的好事,一定要拿過來。等姑姑日後賺了大錢,絕對不忘記你。”
五福窘迫的一張臉通紅,揉了揉臉,轉頭就躲出了廢殿。
三人在院裏起了一蓬火,湊合着一碗菜和新到的米面做成一鍋菜粥,将早飯和午飯混在一起,勉強吃了個五分飽。
待收拾完碗筷,貓兒便尋出所剩不多的幹花瓣,用清水淘洗幹淨放在日頭下晾曬。
晾幹花瓣,按顏色深淺分成不同批次,捶成粉末,再摻和其他材料,準備個六七日,便能做幾茬口紅出來。
臨近午時,廢殿門被拍響。
不是相熟人的暗號,來者是陌生人。
貓兒将院門拉開道縫,湊近一只眼往外瞧去。
門口站着的,是前兒夜裏助纣為虐,将她捉走的大內總管吳公公。
一旁還站着位宮娥,貓兒看的清清,這是她同皇後、皇子排排睡時,曾在一旁看守着她、随時準備拿了她的宮娥。
亮閃閃的日頭照的貓兒眼珠如琥珀玉石,那玉石一動不動的眯在那裏,像極了冷眼觀世人的貍貓。
門外的吳公公驚的整整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氣,将門推開一些,同湊在門邊的貓兒滿臉堆笑道:“胡丫頭可真是否極泰來,皇後娘娘要親自謝你呢!”
——*——*——
極華宮裏靜寂無聲。
胡貓兒跪在殿裏時,便覺着,她那胡謅出來的閻羅王阿哥,再次将繩索栓在了她的脖頸上,随時要将她接去地府裏,兄妹重聚。
裏間寝殿處漸漸傳來喁喁人語聲,不知在說些什麽。
或許就是在商量到底給她一個怎樣的死法。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有腳步聲而來。
清風送來淡淡的鐵鏽味,仿佛是那不知什麽時候就要落在她脖頸上的大刀的氣味。
蕭定晔站在不遠處,冷冷道:“母後有話問你,你老實着點,莫拿神鬼之事吓她……”
她将将要點頭,腹中便起了一聲長鳴,不久前吃過的半碗菜粥已消化的一點兒不剩。
蕭定晔繼續恐吓她:“若驚到母後,你倒是走了大運。本王會送你一桌六碟八碗的席面,伴你上路。”
她的背上湧出一層冷汗。
等那腳步聲去了,她立刻起身,踉跄着跪麻雙腿跟了上去。
寝殿裏藥香濃郁。
從鬼門關逃回來的皇後半躺在床榻上,身子雖然虛弱,發髻、妝容與衣裳卻華貴得體,沒有一絲兒狼狽處。
有位姑娘坐在邊上,捧着一卷書輕聲誦讀。那聲音輕柔如莺啼,皇後的手指便随之一點一點。
胡貓兒從外間換進了裏間,再次跪了一刻鐘。
蕭定晔坐去床榻對面的椅上,探手取了小幾上的茶水,慢慢飲到底。
随着杯蓋在茶杯上幾不可聞的一聲碰撞,讀書聲停了下來。
皇後向姑娘笑一笑,斷斷續續道:“難為你日日過來瞧我,比我親生的兒子貼心。”
姑娘眼眸輕輕一顫,擡眼望蕭定晔面上極快的一掃,又含笑低下腦袋,同皇後嬌嗔道:
“雁兒自小受着姨母的疼愛,常來探望您,也是份內的事。”
她再掖了掖皇後被角,起身福了福,皇後便出了聲:“小五,你去送送雁兒。”
楚離雁滿懷希翼的看向蕭定晔。
蕭定晔一笑,身子牢牢的粘在椅上,懶懶道:“母後此處離不了人,我哪裏顧得上旁人。”
楚離雁心下失望,面上卻并不顯出來,只含笑同皇後道:“哪裏需要人送,雁兒去探過太後,還要再逛逛園子。”
她款款出了寝殿,等已走出極華宮極遠,方才耷拉了肩膀,重重嘆了口氣。
已至午時,宮娥腳步聲窸窣,端來漆盤,侍候主子用飯。
胡貓兒的嗅覺前所未有的靈敏起來。
青蔬山藥片、清炖墨魚湯、水晶蹄髈……
她的腹中叮叮哐哐的揍起了一首起義大曲,聲音大到連跪守在邊上侍候主子用飯的宮娥都瞟了她一眼。
筷子啪的一聲拍在幾上,蕭定晔一蹙眉:“将蹄髈端給她,莫再吵人用膳。”
貓兒從善如流的謝了恩。
等兩位貴人用茶漱了口,她也刮盡了盤子裏的最後一滴油水。
此時她有些撐,可心裏放了松。
兩位貴人,不像是要她命的模樣。
須臾間,皇後開始問話:“聽說,你是用鎮魂之法救了本宮?”
貓兒立刻瞥向了蕭定晔。
認呢,還是不認呢?
若認下,卻又驚吓了皇後,這位皇子能放過她?
她現在已經吃撐,不想要那一桌六碟八碗的斷頭飯。
蕭定晔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她只得輕輕“嗯”了一聲,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皇後沒有在閻羅王的事情上盤亘多久。她輕喘了幾口氣,換了話題:“你可恨本宮?”
胡貓兒只覺得背上又出了一層汗,那汗如同她做胭脂所用的蜂蠟一般凝結在她背上,漸漸僵化成一張龜殼。
而她這只王八蜷縮在殼裏,絲毫不敢露頭。
她知道,她穿越了一回,占用了旁人的身子和未盡的陽壽,就得承擔別人的過往。
她再也顧不得鬼神之事會不會驚吓到皇後,忙忙表着忠心:
“奴婢死了一回,再醒來時,就将前程往事忘的一幹二淨。奴婢不知舊事,只知道,一切都要往前看……”
皇後的眼神久久的盯在她的面上,思緒卻仿佛飛到了很久之前。
她許久未說話,等再開口時,聲音多了冷厲:“你死而複生,乃不詳之人,今後便長居廢殿,不得遷出。”
貓兒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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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看到我家沒有兒子嗎?本姑娘只招婿,不嫁人。”
“聽說你家招女婿,本王自帶嫁妝,過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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