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各不相讓（4）

離開蘇真家，尚月打算打起精神回公司，不過有一個人正不懷好意地把她攔在半路上。

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應該不是搶劫吧？尚月狐疑地看着他。望着還隔着一條街的公司大樓，尚月暗暗盤算着跑回公司搬救兵的幾率有多大。

“尚月，有空聊聊嗎？”

“如果你能支付我誤工費的話。”尚月聳肩，“抱歉，你剛剛說你叫什麽？”

“……柯零。”

“好名字。”尚月跟着他走進一家咖啡館。兩人各點了一杯咖啡，對面坐下。

尚月往咖啡裏加了好幾塊糖，随意地攪了攪。今晨尚世靜讓她一塊喝茶，她不願意，而現在她卻坐在這裏跟一個陌生人喝咖啡。難道這就是代溝？

“你總是這麽輕易相信陌生人嗎？”柯零盯着尚月，眼裏盡是絲毫不肯遮掩的敵意。

當然不，她連最親的人都肯再相信了。尚月道：“我不相信你還能往這咖啡裏下藥。”

柯零倒是想倒一斤砒霜進去，卻怕會惹到穆華日後來找麻煩。他調整了一下坐姿，不耐煩道：“長話短說，我今天是為穆華來的。”

尚月聽到這個名字，手頓了一下，羹匙碰在杯壁上，發出叮的一聲，清脆而響亮。她早就看出來這個柯零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的敵意，可她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為穆華來的。穆華的魅力大到這個份上，男女通吃？

柯零卻不知道尚月在想什麽，徑自問道：“你為什麽要利用他？”

這個問題真是難聽又刺耳，尚月正色道：“我沒有利用他。”

柯零冷笑了一聲，“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裝，我調查過你，你接近穆華，分明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居然被人調查了……尚月心下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是嗎？我的目的是什麽？”

柯零道：“尚月，你的家庭矛盾不用我多說吧？尚家給你施壓，你為了與他們抗衡，看中了有權有勢的穆華，你利用他來反抗尚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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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罪名！尚月嘆了口氣，忽然道：“你是穆華的什麽人？”

“朋友，怎麽樣？”

“既然是朋友，你應該對穆華多少也了解一點吧？他是那麽笨的人嗎？那麽容易就被人利用了？”以尚月的了解來說，穆華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起碼不像表明看起來那麽簡單。玩世不恭，呵，好個性的标簽。但，那絕對不是真正的穆華，他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只多不少。

柯零道：“誰知道你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

尚月噗嗤一笑，“我姑且聽做是你的贊美。”通常，灌迷魂湯這種事，都是美女做的。

柯零還在生氣，看見尚月的笑容，更覺得刺眼，“你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基本上是為了禮貌。”尚月道：“事實上我這兩天心情不大好，不過既然你是穆華的朋友，我還是應該要對你客氣一點的。”

喲，他難道還應該感謝她的以禮相待嗎？“這樣的話，不如你再客氣一點，有事要拜托你。”

尚月心中有數，還是裝作好奇道：“什麽事？”

柯零道：“我想讓你離他遠一點。”

這話真是該死的耳熟。尚月已經聽過很多人這樣告訴過她，包括長輩、上司和情敵，她不知道這個“朋友”又是抱着什麽目的來的。“你為他打抱不平嗎？因為覺得我利用他？”

“難道不是嗎？尚月，不要在我面前裝無辜！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已經查得一清二楚。”柯零背離開沙發，兩只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我知道你患過抑郁症，不要掩飾！你們這種人，心裏有疾病，陰暗面是怎麽都藏不住的。”

尚月一直在努力隐忍，可面前這位自稱穆華的朋友一直在咄咄逼人，挑着她的傷口猛戳，實在太難受了！尚月冷笑一聲，掏出手機，當着柯零的面撥通了穆華的電話。

柯零道：“你做什麽？”

話音才落，電話就提示接通了，“尚月？”

尚月開了免提，柯零在聽見穆華的聲音之後臉色一僵。

穆華等了很久沒聽到尚月的聲音，疑惑道：“為什麽不說話？怎麽了？”

尚月看了柯零一眼，把手機放在桌上，緩聲道：“我們分手吧！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那邊一陣沉默。

尚月放在膝蓋上的手漸漸收緊成拳。那種感覺就像坐纜車的時候車停在半空，不知道等來的是救援還是墜崖，尚月的心情一直很忐忑，因為她知道她現在是在耍脾氣，無理取鬧，她卻不知道穆華會不會包容這樣任性的她。

穆華是她唯一的不自信。

柯零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卻悄悄地豎起耳朵。

一直靜默到尚月忍不住想挂電話的時候，穆華終于開口了，“無論你現在在哪裏，跟誰在一起，都不要輕易跟我說這種話，我會當真。”

良久，尚月應了一聲，“……好。”看吧，穆華的聰明超乎想象。

穆華道：“是誰找你麻煩了？”

尚月道：“你不會想知道的。”

“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這話就帶了點調笑的意味，尚月不由得關注了一下聽衆的表情，“他說他叫柯零，哦，現在還在沖我使眼色……”

柯零哀嘆了一聲。

“我知道了。”穆華瞬間就沉了聲線，“如果你想動手，別忍着。”

柯零大叫，“你确定要教女人打我？”

穆華卻不理他，對尚月道：“晚點見面好嗎？我很想你。”

聽着這溫語款款，尚月忽然好想念穆華結實溫暖的懷抱。她想去到他的身邊，擁抱他。之前的躊躇煙消雲散，管他的距離、欺瞞，都沒有想在一起的心情重要。她心裏盈滿了感動，連帶看着柯零都順眼起來。她柔聲道：“我也很想你。”

挂了電話，尚月饒有興味地看着柯零。

柯零恨聲道：“卑鄙！”居然就這麽把他供出來了。

反正現在心情愉悅，尚月忽略了柯零的态度，“你不是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嗎？我心理陰暗崎岖，怎麽還指望我保着你？”

事已至此，柯零也算是真正見識過尚月了，“看來沒什麽好談的了。”

“就這樣結束了？”尚月面露驚訝。

柯零冷嘲道：“我怕你打我。”

尚月急忙喚住起身欲走的他，“你還沒有支付我誤工費。”

柯零一愣，咬牙從錢包裏掏出幾百塊錢拍在桌上，“夠了吧？”家境明明很好，一身講究的牌子，居然真的跟他計較這“誤工費”！他以為尚月剛才只是随口說說。

尚月一笑，潇灑起身，“夠了，去結賬吧，算我請。”

柯零看着尚月得意洋洋地推開玻璃門走出去，氣得把那幾百塊錢揉成一團。

手機響起來，柯零看也不看就接了，“什麽事快說？”

“看來是受氣了。”穆華在那邊低沉地笑了。

柯零窒了一下，才道，“她已經走了，你還找我幹什麽？”

就是估摸着走了才打過來的。穆華道：“本來只有一句話，現在有兩句。”

柯零：“……”

“不要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別再找尚月的麻煩。還有，我很好奇她剛剛做什麽了讓你氣成這樣？”

“靠！”生活嘛，本來就是多些調味劑才過得精彩，尚月忽略掉柯零找上門來的那一刻湧出的不快，很快就把這件事抛在腦後。不過回到公司的這一個下午，尚月發現調味劑可能撒多了。

一位老太太把她招進了杜總的辦公室。

“尚特助好大的面子，讓老太婆等了一天。”老太太神色淡淡的，眉宇間還頗有些杜默安的殺伐決斷，年輕時肯定也不是好相與的。大概是尊貴慣了，尚月第一眼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不可一世的女王。女王坐在沙發上，面前還有一杯涼掉的咖啡。

“杜老夫人，您好。”尚月也沒解釋上午為什麽曠工，反正她又不是她老板，只是納悶她找她做什麽。如果是也因為穆華的事……尚月咬牙，那她就從這三十樓跳下去。

杜老夫人打量了她好幾眼。因為工作的關系尚月是去過杜家的，可是從來沒有打過照面，她聽說兒子聘了一位能幹的助理，也不甚在意，直到古古帶回一袋椰絲糖。很普通的糖，卻是回憶裏的舊東西，讓老太太懷念了好一陣。她從古古嘴裏聽到尚月這個人，于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上午就來到了公司，指名要見尚月，不想卻撲了個空。

尚月也是無語，第一次曠工就被逮住。

杜老夫人道：“在這裏工作還習慣嗎？”

狀似閑聊，聽在尚月耳朵裏卻頗為怪異。“我還是新人，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無所謂習不習慣。”

滴水不漏的回答，杜老夫人也只淡淡地點點頭，讓尚月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慢慢地竟聊起了家常。杜老夫人探問過她的身世和家庭，尚月都只是避重就輕地回答。知道她不願多說，老夫人就扯到了一些生活趣事，尚月吃不準這老太太到底是什麽意思，都只順着她的話題說。

奇怪的是，兩人聊得頗為投機。

直到杜默安開完會回來，一老一少正在興奮地讨論着某種醬料的做法。

杜默安：“……”

尚月看見他，站了起來，“杜總。”

“打算曠夠一天嗎？”杜默安神色冰冷。

相處久了，尚月就再也沒有像當初那樣面對杜默安的冷臉會不自覺地發怵了，于是對杜老夫人道：“那我先去忙了。”神色間還頗有些遺憾。聊得遠了，尚月想起了那個将自己養大的奶奶，于是對眼前這位也産生了莫名的親近感。

看着尚月轉身走出辦公室，杜老太太哪還有剛才閑聊中的半點慈祥樣，“是個好孩子，不過鋒芒太露，性子太倔，吃過不少虧吧。”

杜默安不答，坐在辦公桌前翻閱文件。

老太太緊緊盯着他。

杜默安終于擡頭，“媽？”

老太太嘆氣道：“可惜了。”

“可惜什麽？”

“你結婚了。”

“……媽，您太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