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紅顏誤(5)
如今天下太平,揚州雖不及戰前那般繁華,但這一年官府扶民政策尚佳,城中好些地方恢複得差不多。
當年的煙雲坊也改名成了曲月坊,不歸周三娘所管了,是個姓王的鹽商将此盤下,做起了生意。
坊間其中就包括了翠音樓,喬昳衣的梨園班來了揚州,正巧那王鹽商四處招選伶師舞姬。
若能得一處安歇,誰又願意奔波呢,喬昳衣帶着梨園班入了翠音樓,王鹽商見他做事圓潤,便把樓裏的管事交給了他來做,翠音樓便全權由喬昳衣管理。
姜卿兒笑道:雖不是自己的樓,但好歹也算是個二當家的。
喬昳衣也曾問過姜卿兒可要與他一起在樓裏,以她的舞姿,名動揚州不是問題。
可轉念一想,姜卿兒還是拒絕了,外面風聲緊,那人還在找她,還是躲着點好,況且她也不想做這些行當了,脫了風塵便不想回去。
便是如此,她用首飾換了點錢,租了個屋子做起糕點生意,總算過上了柴米油鹽的日子。
倒是青雲癡傻了點,喬昳衣見他整日一坐便是癡傻一天,還偶爾煩着姜卿兒,就把他叫去翠音樓幹活了。
姜卿兒偶爾還會路過那處杜若寺,裏頭已沒有和尚了,聽聞過些日子便要被官府拆了,多少有些不舍。
她見寺門前的牌匾,總是有幾分酸楚,她很想念那時的日子,懵懂不知事,把一個大和尚拐上了床,想着,她便笑了。
那日媒人來之後,沒過兩天,裴家便端着聘禮來了,好幾大箱,姜卿兒的小屋都放不了,門口圍着街坊,說這裴之岩還真闊氣。
裴家找了個老道的人挑上個好日子,婚期商量着便定在一個月後,念着早點入裴家門好,對此,姜卿兒溫和的笑着,沒有異議。
待裴家的人走後,姜卿兒則坐在堂中看着系着紅帕的聘禮,出神良久,她終于要出嫁了,這些聘禮送來,能留給誰用呢?
她本就是無依無靠的,倒是嫁出去,青雲自然要跟着她去裴家的。
興許是裴之岩不願敷衍她,這些東西這些形式該有的便是要有,說了以妻的禮節迎她入門,就要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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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她無依無靠,背景淺薄,裴之岩還會如此,就是想證明是真心實意的想娶她,讓她心裏落個安心。
這般想着,姜卿兒淡然一笑,看來她選的這門親事,真是個好親事,這麽多年來,那個人從來都不曾讓她安心,鬧得她這心總是懸得高高的,後來摔下來,也疼得不得了。
屋子太小,這種東西還得好好整理一下,還有,她不能嫁得寒碜了,雖然什麽都沒有,嫁妝什麽的,她得好好準備。
一個月時間太緊了,什麽繡鞋女紅被褥之類的東西,她完全沒有時間來做,只能花錢,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呢。
姜卿兒這般想起來,有些後悔把時間定的這麽緊了。
姜卿兒便回了閨房裏,從樸素的立櫃裏拿出一個匣子,她将鎖打開,裏面都是細碎的銀兩,這半年裏糕點鋪還是賺了不少錢的,可是這怎麽夠。
姑姑說過卿兒出嫁時,可要風風光光的,哪怕是青樓女子,不能輸了那些富貴人家。
姜卿兒望着那銀兩發愣,大婚就這麽一次,她也想十裏紅妝。
姜卿兒把木匣子合上,她去到床榻旁,床頭底下的棉絮裏,尋出那串佛珠。
一百零七顆金紋白玉,姜卿兒将它攥在掌裏,指腹研磨着,手感光滑,她望着佛珠沉思許久。
這是她守了幾年的東西,現在再留也無用,若以後讓裴之岩看到也不好,倒不如當了,換成銀錢,給自己置辦嫁妝,就當是大師欠她的。
他現在想要什麽沒有,這佛珠于他而言,不過滄海一栗,她要是當了,他應給不會跟她計較的。
想到此,姜卿兒盯着這白潤貴氣的珠子,應該能值很多錢的樣子,至今日起便斷了念想,她将佛珠收入袖中,收拾了亂象,便出了閨房。
到了堂中,便見身着粗衣的青雲站在其中掃視着正堂裏的聘禮,一張清隽面容滿是不解,袖子挽在手肘上,額頭上還有汗水,應該是剛從幹活完跑回來的。
不過這個時間早了點,不是下工的時候,姜卿兒見到他也是愣了下,知他有些癡,怕不是有跑出來了。
若不是看在他一身武藝,姜卿兒還得擔心他亂跑會被人欺負,現在是青雲不欺負別人就已經很好了。
姜卿兒走到桌前,倒了一碗水端給他,“是不是又逃工了?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做人要務實,喬大哥對你這麽好,你竟給他添亂。”
青雲看着她端來的那碗水,眨眨眼睛,癡癡說道:“我聽…人說,你要嫁人了,為何不跟青雲說!”
姜卿兒眸色淡然,說:“就是這兩天的事,這不剛定下嗎,你在那翠音樓住着,我近來又要做點心又要做這事,哪來得及去告知你。”
青雲蹙緊了眉,接過她手裏的那碗水放在一旁,“退婚吧。”
見此,姜卿兒微怔,輕輕一笑,取出袖中手帕,踮起腳尖給青雲擦擦額頭上的汗,這半年裏她是真把青雲當作弟弟看待了。
青雲救了她的命,自此是她的親人,她走哪也會帶着他。
姜卿兒道:“裴家的人說了待我嫁過去,青雲和我一起,我不會丢下你不管的,你莫要擔心什麽。”
青雲仍舊蹙着眉,抿唇不言語。
姜卿兒繼續道:“我現在不考慮,也要為以後考慮,我畢竟是出身低微,青雲以後也是要娶媳婦的,裴之岩不錯的,青雲若是得他相助,能去官府謀個差事,也是好事,我想相信青雲會越變越聰明的。”
青雲退一步,坐到堂中的椅子上,背過身去,大有不再理睬她的意思。
姜卿兒垂下手,只好轉移話題道:“那今日便在杏花街住着吧,青雲不着急去翠音樓,休息幾日也無妨。”
青雲沒有看向她,目光幽深盯着桌上的那碗水,不知到想什麽。
自打他癡傻來,總是愣愣的發神,盯着一個地方很久,別看他如此,但不是傻,就是癡癡的,不太記事。
姜卿兒頓默一下,知曉他在生氣,不過他現在是孩子心性,一會就好了,又道:“那…青雲好好看家,姐姐出門一趟回來,你便信我,絕不會丢下你的。”
青雲眸中癡色淡去,再次瞥了一眼那些聘禮,前幾日剛記起以前的身份來,轉眼又得知師娘跟他人定了親事……
姜卿兒嫣然一笑,不再言語,移開步伐便要出屋子去。
青雲擡眸來看她,面色凝重道:“師娘這樣做,師父怎麽辦。”
話落,姜卿兒微驚,她頓住腳,側身過來與他對視,眼前的青年神色如常人一般,她眨巴了下眼,“你…在說什麽話?”
青雲緊鎖着眉頭,“師父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這一刻姜卿兒才知曉,青雲什麽都想起來了,不是她那個僅僅比她小一歲的癡傻弟弟。
面對他的眼神,姜卿兒愣了許久,回神過來有些不自在,更不想直視他,淡淡道:“我不是你師娘,一直都不是,你便莫再提他。”
她停頓了一下,好像坦然接受了這一切,輕嘆口氣,“你何時恢複的?”
青雲道:“前日。”他是在翠音樓幹活時,被屏風砸到了腦袋,清醒過來就什麽都知曉了。
在得知如今天下太平,師父已高坐明殿成了那君臨天下的新君之後,他欣喜萬喜,念着把師娘帶回盛京便是。
怎知過來沒有兩日,從喬昳衣得知揚州捕頭裴之岩跟師娘定了婚事,他連忙跑回來,事都說下了,裴家的都走了,讓他沉了心思。
聽着青雲的确定,姜卿兒指尖微顫了一下,“恢複了就好,我去請大夫來瞧瞧還有什麽地方不适。”
青雲面無表情道:“不用,我無妨。”
姜卿兒看着他的臉,顯得肅正很多,不愧是師徒,都喜歡這樣板着臉。
堂中氣氛有些凝固,沒了之前的輕松,這六月的天,還有些炎熱,屋外的街坊早已散去,這杏花街行人來往如常。
…...
自那日青雲恢複以往的神智後,姜卿兒本以為他會離開揚州去往盛京城,她心裏備了好多話跟他說明。
等了幾天,青雲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是不再去翠音樓幹活,留在糕點鋪裏幫點姜卿兒。
這個小子寡言少語的,說是幫襯着,故意私底下搗亂,總把姜卿兒備好的婚品偷偷藏起來,裴家若是來人,他便攔着不讓見,還大有要去裴家退婚的态勢。
姜卿兒見此,與他置了氣,也放了話:“你若退了我的婚事,今後便莫再來我的糕點鋪,我便不把你看作弟弟。”
雖知她說的氣話,青雲也不敢再與她争辯,還是等盛京來消息吧,他以前與師父聯絡自來用的翎羽信,費盡心思把信送了出去。
失聯如此久,他清醒過來,世道都變了,也不知那信還能不能送到師父手上。
如今師娘的态度讓青雲有些害怕,是鐵了心要和那裴之岩成親,什麽嫁妝禮儀都置辦得有模有樣的,只字不提師父,他要是說起師父,師娘那笑顏就冷了下來。
她說她累了,想找個好人家過日子,不想再跟師父有糾葛。
聽得讓青雲怪不好受的,征戰這麽年來,師父唯有和他在一起時才會念說起師娘的事,哪裏是不想人家,就是老臉放不下,只偷偷的想着。
青雲便早就把姜卿兒當師娘了,等着花開結果,怎知出了這種事,都怪他腦子不靈光,愣是不記事,忘了好多東西,把自己是誰都忘了。
盛京城還沒動靜,裴家就把鳳冠霞披通通送來了,火紅喜慶得很,那首飾專門讓人打的,一套下來很重,都羨煞了杏花街一衆三姑八婆。
就連喬昳衣都撐着腰道:“裴之岩這小子不錯,還挺有誠心的,這金的銀的,我最喜歡了。”
姜卿兒聽言,嫣然一笑,看樣子是真的在高興。
只教一旁的青雲眼睛都瞪出來了,若是他師父來,鳳冠嫁衣不知還華麗多少倍,鋪滿杏花街都沒問題,讓這群沒見識的街坊鄰居驚掉下巴。
師父啊,師娘要跟別人跑了,怎麽還沒來,這可把青雲急得心裏七上八下的。
作者:李墨正在騎馬趕來的路上。
今晚雙更可能很晚很晚,大家不要等,明天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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