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念念相續(4)

宋太醫來了公主府替姜卿兒診治之後,留下退燒方子讓人去抓來煎熬,姜卿兒則是越發昏沉,本來想拒絕,先回宮中休息。

怎知頭昏腦脹的,步伐微搖,長公主見此,還是将她留下來,先把湯藥喝了好些之後再回去。

姜卿兒靠在美人榻上精神萎靡,不知怎麽的,長公主一曲琴聲下來,人便已睡下,直至翌日。

一聲聲輕喚将姜卿兒從夢中喚醒,床框的幔紗已被挂起,暖陽頗為刺眼。

而映入眼簾的是竟是陸元澈的面容,他正站在榻前瞧着她,使得姜卿兒一驚,惺忪退去不少,身上僅穿着一身單衣,這才知是還在公主府。

而陸元澈将衣裳尋來,道:“該醒醒了。”

姜卿兒腦子還有些泛疼,見天色明亮,問道:“幾時了?”

“午時。”陸元澈回應,把衣裳放在她身前,又道:“你睡了一夜,趁退燒不少。”

“我怎麽睡了這麽久。”姜卿兒訝異,坐立起來,便問道:“宮裏頭,皇上可醒了沒?”

陸元澈停頓下來看着她,身形站得挺立,忽然道:“昨日你與我母親的談話,我聽到了。”

“嗯?”

“你是真的打算要離開盛京嗎?”

姜卿兒與他對視着,沒有回話,而陸元澈神色似乎比平常認真幾分。

“直到今朝我才知曉,你跟他五年前就在一起了。”

陸元澈垂下眸,嘆了一聲,“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便是一生了,莫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姜卿兒微愣,“為何說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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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澈道:“我了解母親,你入了公主府,她便沒打算讓你回去的,昨夜奏的琴是催眠的,我若不來喚你,怕是醒不來。”

姜卿兒蹙了眉,從榻上站起身來,有些頭重腳輕,“為什麽會這樣。”

陸元澈上前扶她一把,說:“今日一早皇上便已蘇醒,不久福公公來公主府請你回宮。”

姜卿兒心中松了口氣,眸色微喜,尋着外衣穿上,“醒來便好,我應該守在他身旁的,福公公呢。”

陸元澈蹙了下眉,道:“福公公被我娘擋下,此刻她入宮了,不知會和皇上說什麽。”

姜卿兒攏着衣領的手指一頓,看向陸元澈。

身旁的人神色認真,“過兩日我娘應會将你送離盛京,今後便跟皇室再無瓜葛,你可決定好了。”

姜卿兒心尖微顫,脫口便道:“我想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

從昨日長公主将那席話說明後,她就知長公主恐是不放她回去,便說了李墨會撤回聖旨的話,穩住長公主的心。

奈何身子不适,便信了長公主的好,果然還是沒讓她回去。

二人停頓片刻,陸元澈緩緩道:“先換好衣裳,我命人送你回宮。”

說罷,他不再言語,便退出房間。

公主府內來往都是下人守着四處,姜卿兒才發覺,陸元澈給她的是府中侍女的衣裳,他道長公主命府中管家守着,他費了幾番周折才進來将她喚醒。

行在庭院之中,姜卿兒低垂着首,跟在陸元澈的身後,看來長公主是定了心要将她送走,沒有回旋的餘地。

四處正無人時,姜卿兒才瞥了一眼陸元澈,輕輕道:“多謝陸少爺。”

陸元澈輕揚唇角,“不必言謝,小爺心怡你,才願意幫你,若是別人我都不過問一下。”

姜卿兒抿了下唇,陸元澈對她什麽意思,她如今自然看得出,但她始終都知道陸元澈與她沒有可能,“是卿兒辜負陸少爺厚愛了。”

陸元澈眸色微黯,步伐仍舊是那般穩重,先前得知她在揚州的消息,不為別的,便想見見她。

她自己沒有察覺,可他卻看得清楚,明明滿心都是那個人,卻裝作無謂的模樣。

他是還歡喜着姜卿兒,只不過他更不希望她後悔,母親根本就不會讓皇帝立她為後,更會将她送走。

陸元澈淡淡道:“我不知你在顧慮什麽,既然歡喜,何不大大方方去争取,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你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姜卿兒擡眸看他,心間一沉。

陸元澈神色如常,顯得十分平靜,“如今這般左右搖擺的樣子讓小爺不喜,你變了。”

姜卿兒深吸口氣,“我是不該這樣的。”

“權朝士族,名譽利益,都不如心歡喜。”陸元澈頓了一下,“卿兒莫辜負自己才是。”

姜卿兒道:“我知道。”

二人走過曲折小徑,公主府的庭園花草樹木繁多,假山崎岖,迎面只見府中管家走來,姜卿兒忙深低了頭。

陸元澈的身軀擋住她的面容,管家到了跟前躬身請安,目光掃了一眼姜卿兒,未能看清容貌,只是覺得有些古怪。

管家道:“今兒少爺這是要出門?”

陸元澈揉着手臂,步伐未停,随口留下一句道:“府上走走罷了。”

二人越過管家,他目光漸漸收回,也沒有将其攔下,便退下了。

陸元澈領着姜卿兒來到公主府後門,想有一輛馬車等候,車夫靠在車架旁,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見人來,連忙候上來,陸元澈看着姜卿兒上了馬車,她推開車窗,“若是長公主知曉你放我走的,會不會責備你。”

陸元澈擺了下手,“母親一向疼我,頂多是說道幾句,你不必擔心。”

說罷,便吩咐車夫将她送去皇宮。

馬車緩緩行走起來,姜卿兒多看了陸元澈兩眼,便收回目光,她輕輕靠在車壁上,蔥白的雙手微攥。

昨日本想應付長公主之後便回宮的,怎知腦子發昏睡到今日,也不知李墨醒來是怎樣的,她此刻只想見到他,她不該讓他如此辛苦。

盛京一如往日般繁華喧鬧,市井百姓來來往往,高立的望臺上有禁軍在護衛。

忽然馬車驟然停下,姜卿兒一愣,詢問車夫發生什麽,卻不聽回應,她略感疑惑,起身去掀開車簾。

車夫早已落地,不敢吱聲。

只見馬車外圍堵着一衆侍衛,個個身形挺拔,神色漠然,而衆侍衛前面立着一個男子,他容貌俊朗,鳳眸輕佻,一襲寶藍華服襯得人氣度非凡,腰系碧玉金穗,正眸色平和地看過來。

姜卿兒抿緊唇,來人衣着打扮華貴,不似常人,況且還帶着侍衛,想來身份非凡,為何攔她馬車?

男子走上前來,行了個禮,好一個翩翩公子模樣,他道:“宣平世子,程亦安。”

......

大雨之後,暖陽和熙。

正陽宮內,太監宮女出入繁忙,皇帝昏睡一天兩夜總算是醒來,今早太醫便來請了脈,雖尚在虛弱,但總歸是轉醒了,衆人松了口氣。

嚴太醫吩咐煎制的湯藥已端去卧殿,殿內寬敞,候着的太監宮女皆在門口。

皇帝身披着玄明色外衣,半靠在床榻之上,往日冷峻的面龐顯得有些蒼白,從醒來到現在什麽也沒有多說,沉默地喝着藥,心中略有失落。

他便想等等姜卿兒何時來看他,福公公上前來輕輕道了一句:“昨日縣主被長公主請去府上了。”

皇帝輕蹙眉,心間深沉,咳了幾聲,命他前去公主府把人帶回來。

長公主自來中立,對于他的事不做多餘過問,不過對于皇家利益向來看重,雖不曾提及他立後一事,但他還是看得出她想做什麽。

長公主也只有趁這時得機會,把姜卿兒喚走。

皇帝揉了下眉心,将藥碗放下,這會兒毒性未散,四肢還有些許無力。

沒過多久,去往公主府的福公公回來,帶回來的人不是姜卿兒,而是長公主李衿,特來探望,在正殿裏候着。

皇帝将外衣穿披好,由太監扶着從龍榻上起身後,才把人宣進來。

長公主入門來時,皇帝正坐在地榻上,看神色不如之前上佳,但卻不失威嚴。

長公主自然是關心龍體的,令人送來不少補品藥膳,先是詢問了傷勢,還是那日遇襲一事。

皇帝面容微冷,話語皆由福公公答複。

長公主瞧得出他眉目裏略有不快,淡淡道:“陛下應安心修養,有些事莫去牽挂着。”

皇帝輕睨一眼她,沉聲道:“為何不見安若縣主回宮。”

長公主雙手搭在身前,輕描淡寫道:“身為民間縣主,住宮裏恐有不妥,況且陛下不是決定好撤回立後聖旨嗎。”

皇帝挑了下眉稍,“姑母怎麽知道的。”

“是安若縣主所言。”長公主輕輕一笑,“侄兒,這人留不住,便莫留了。”

皇帝劍眉緊蹙,忽咳了幾聲,身旁的太監将茶水端上來潤喉,他道:“你同她說什麽了?”

長公主的翡翠耳墜輕搖,她擡擡眼皮,“只是給了她個選擇。”

“所以呢。”皇帝眸色微暗,也猜中是什麽選擇。

“這丫頭苦命,一心只想平淡日子。”長公主頓了下,又道:“她自知若你醒來,便走不了,所以讓我來見你,這是她的選擇,我會送這丫頭離開盛京城,望陛□□諒。”

皇帝略有苦澀地輕勾唇,低聲道:“這是她的話?還是長公主的意思。”

趁他昏迷不醒,便偷偷離去,這得多恨,多不喜他,才做到如此。

長公主蹙眉,“我何苦為難一個丫頭,況且燕家與我的恩情不淺。陛下身旁女子諸多,何苦偏偏執着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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