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心中的怪物

官兵的聲音打破了南陵夜晚固有的靜谧與祥和。

雞叫狗吠，被官兵集體踏過的街巷兩邊的民居裏人心惶惶，貼着木門看外面情況。

這時一官兵一腳踢開房門，招呼着外面的官兵去鄰着的幾個民居，兩三個官兵組成一隊一家家的破門而入。

“給我挨家挨戶的搜！”

“紅袖招金玲珑與貪官沈鏈暗中勾結，利用妓女身份招攬富商與沈煉連線，助得沈煉利用手中權力貪污受賄，包庇富商不法之事。現證據确鑿，行縣令之命捉拿罪人金玲珑歸案。

趴在一茅草屋頂上面的江離拔了幾把茅草扔在自己的後背上。

沈鏈？南陵上一任縣令。不是早已經死了嗎？江離想了想，沈鏈大抵死在了三年前。當時市井百姓衆說紛纭，後來不知為何大家都附和死因是畏罪自殺，時間一長，事不關己江離也逐漸淡忘了，現在回憶起來炙記得自己當時關于畏罪自殺這一死因的揣摩—有些奇怪。

下面突然的一聲狗叫打亂了江離的思緒。

遭了！

江離緩緩擡起頭來，牽着狼狗的那位大哥率先瞄準了茅草屋頂上的江離，随後他周圍的官兵心有感應似的眼睛紛紛往上瞅。

“把木頭給我砍了！”

“快！”

想是這些官兵平日裏在地上追毛賊行，但卻對能蹦跶上天的無可奈何。

江離看到那位指着自己氣急敗壞的仁兄委實好笑，她這邊還沒笑出聲，有一機靈官兵就舉着手中的長矛向茅草屋頂插了上去。

江離反應極快，滾着身子躲過長矛。可下方因大刀砍木，整個茅草屋開始搖搖欲墜。

“啊~”

落下去的那一瞬間江離閉着眼睛腦海中過的卻是上一世自己的死狀。

突然她感覺到一只手攬着自己的腰，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冷香，帶有絲絲的涼意，有些像初冬的薄荷，但卻沒有薄荷的那種清新，莫名使人感到壓抑。連香氣都要壓制....

江離雖有所感覺，但因為驚恐，嗓子還是扯着的，‘啊’聲還是發着的。

直到溫涼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巴。

今夜的月色有些暗淡，因周身是層層烏雲。江離睜開眼睛，整個夜空中的光仿佛都注入了他的這雙眸中。

江離不由自主的噤住了聲，合上的唇瓣擦過他的掌心，微癢，他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顫動。

“都愣着幹什麽！追啊！”

方才那位審時度勢的拿着長矛想要搗屋頂的官兵這會擡頭望着從月下相攜飛過的兩人，将手中的長矛插在地上，心說：大哥，你确定咱們還能追得上？

江離被男子安放在溪邊的石頭上。從烏雲中鑽出來的月亮潋滟了這一彎溪水，水光把一副狼狽模樣的江離照的八九不離十。

蹲在溪水旁的黑衣男子面上覆着面具，江離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打量，發覺除了那雙眸子這男子的其他部位都是嚴絲合縫的濃黑。

江離想他是在清理自己的雙手，放在他攜着自己手上肯定沾滿了血污，卻不想他向自己轉過身來，一手中拿有一塊浸水的錦帕，一手中拿着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傷藥。他的眼睛與自己的眼睛相對，不說話，江離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胳膊上的傷。

“謝謝。”江離從他手中接過錦帕和傷藥。

眼睫半遮住他的眼睛，看不清裏面的情緒。江離看他轉過身子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扒開自己夜行衣開始清理傷口上藥，嘶的一聲，碎石上的黑影似乎一頓，以為自己這詭異的聲音吓住了他，江離有些難堪。

就在這時江離聽到了布料撕裂的聲音。

男子背過手将正好包紮傷口的布條遞了過來。

江離：“....謝謝。”

她沒想到金玲珑的人居然會來接應她。

但在南陵書院的打鬥中，那夥黑衣人都是用黑布蒙着臉，覆面具的這位或許是當時那種情景下自己沒注意到。

那夥黑衣人裏面也有女子？江離把自己臉上的黑色面巾往上提了提，心想：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大概可能也許接應錯了人。

江離清咳了一聲。“那個大哥，我包紮好了。”

見男子轉過身來，江離實在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玲珑姑娘她們現在是否已經安全？”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在試探，是不是同一夥人從他的回答中就可以判斷得知。

江離已經準備好了接下來的話，即便真的是個烏龍，因為天色黑他接應錯了人，江離一簍子感恩戴德的話倒出來他總不會在這裏将自己殺人滅口。

若真是金玲珑那邊的人更是皆大歡喜。

但男子卻一個字沒吐出來。

此人莫非是個啞巴？

江離看他聽完自己的話後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說話，心裏發毛，臉上卻是不顯。

現在官兵正在大街小巷搜捕，回去就是自投羅網，最起碼得在這裏耗上幾個時辰，等到天快明的時候再溜回去。

江離環視了一眼周圍，山林寂靜，月色下有溪水潺潺。若她只是一個普通凡人，虎口脫險，在此情景下她心中的驚慌或會暫時安放。但她不是，索靈鏈感應到此處的孤魂野鬼，同類相吸，江離能感覺到他們逐漸向自己這邊飄過來。看不到形體，恐懼猶如一只幹枯皲裂的手正在一點點地捏緊她的心髒。

不過只是些孤魂野鬼，既然已經死了，當然不能将活人怎麽樣。但鬼門關，陰曹地府，奈何橋，忘川河，經歷過的一幕幕被她壓制在心底的一個角落，她以為終有一日那些記憶會落上灰塵再也不會露出本來面目，殊不知那記憶就是一頭飲着她內力恐懼長大的怪物。它一直都是醒着的，且她越是恐懼，它便越是肆無忌憚，企圖将她整個心裏建設攪動的支離破碎！

身邊的這個男子雖然不會說話，因是活生生的人，能感覺到他似有若無的體溫便能夠使江離的心有稍許的踏實。

他會在這裏和自己一起等到天明嗎？

江離不好意思張口問，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多一刻，她便多一刻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