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溫泉
為讨姐姐歡心,李從玉特意叫人帶去了今年新上貢的荔枝鮮。
李清和跟驸馬琴瑟和鳴,自從霍家出事,她便生了病,一直在行宮養着不見人。今日李從玉來,才勉強梳妝打扮,拖着病體前來見客。
李清和蒼白消瘦了許多,腹部卻越加腫大,躺在繡榻上隆起山脊般的一片,看起來比她整個人都沉。
“難為你還出宮看我,”李清和恹恹地開腔,捂着嘴輕咳,“我這陣子,越發覺得生無可戀,再遲些,皇弟恐怕見不着了。”
李從玉道:“皇姐……”
李清和給他剝荔枝,顫巍巍的指頭骨瘦嶙峋。她把晶瑩鮮嫩的荔枝交到弟弟手上,李從玉握着,心裏一片沉重。
“幸好有你在,往後我要是不好了,還得皇弟替我照顧這孩子。”她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
李從玉勸她:“別盡往壞處想。皇姐這是在宮裏悶壞了,心境就不好。找些好玩的來解解悶。”
李清和彎了彎唇角,眼眸沒什麽光:“有呢。”
她的眼神移向一旁奏曲的樂師們。李從玉這才望見其中一個戴青玉冠的男子,頗為眼熟。
“丞霄給你放煙火那晚上的琴師,這些時日都靠他的曲子,我才撐下來。”李清和露出點笑,“上回明都出事,也是他帶我出去。”
李從玉眼神移到琴師身上,朦朦胧胧想起些什麽:“他不是那個……皇姐不知道?”
琴清擡起眼眸,對李從玉客氣地笑了笑。
李清和:“是什麽?”
李從玉皺眉想了會兒,記不大清。他好像知道這人是誰,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姐弟兩個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李清和乏了,讓李從玉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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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早春熱得出奇,秋香原上一大片一大片玫瑰苜蓿都開了,紅紅紫紫彙成一片汪洋。長公主府的樂師琴伎,侍女仆婢,來春游的貴眷們,聚在一塊騎馬投壺,飲酒擲骰,玩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
李從玉心不在焉,琢磨那彈琴的究竟是誰。身邊響起一個人的聲音:“他叫琴清,教過我彈琴。”
李從玉一瞧,是燕岐。頂着火辣辣的日頭站崗,臉脖子剔透如玉,白得發光。一陣風吹過,鬓邊幾縷頭發絲輕輕飄動。
別的人在樹蔭底下玩樂,個個熱得面紅耳赤,汗流浃背。他不同,頂着太陽卻冰肌玉骨,一絲汗也不見。
昨晚勾他不成,李從玉說話便帶着刺,笑着打量他:“喔,你還會彈琴,還有師父,我以為你是不開竅的木頭呢。”
燕岐好好的跟他說話,平白無故挨了一頓奚落,埋頭閉緊嘴。
有個小太監上前來遞帖子,谄媚道:“陛下,襄王世子說他那裏新修了溫泉,邀陛下一塊過去玩樂呢。”
李從玉沒想到裴翡也在,拿起帖子淡淡掃了眼,閑着也是閑着,便起身預備過去瞧一瞧。
燕岐擋在他身前:“華陽宮後殿也有溫泉,做什麽去他那?”
李從玉怔了怔:“你、又不是盤絲洞,朕去不得?”
燕岐眼眸黑沉:“裴翡對你心懷不軌。”
他握刀的手反複捏緊,堅決地擋在禦駕跟前,好像李從玉一動,就要出手搶人似的。
正猶豫的時候,燕岐抓住他的手,低聲道:“你想去的話就去後殿,我陪你。”
李從玉想起昨晚他坐懷不亂的模樣,起了些興致,大庭廣衆之下,便用指頭勾他眉眼:“喔,你想通了,我以為你多有骨氣呢。”
燕岐咬緊牙齒,看他的眼睛裏染上一層薄怒,耳根一片紅。
後殿的溫泉就在寝房旁邊,李從玉屏退太監,單獨喚燕岐入內服侍。燕岐為他寬衣解帶,一件件褪下袍服,露出纖瘦的肢體。
殿內安靜,卻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見,換衣的手也是碰也不敢碰李從玉的身子。
李從玉披上薄如蟬翼的紗衣,不着急入水,笑吟吟望着他。
這人先前給他印象不好,卻是越看越喜歡,不光長得漂亮,模樣也幹淨得很,不像旁的那些“名冠明都的美男子”,有股子油膩膩的脂粉氣。
他漸漸心猿意馬。溫泉水汽蒸騰,把臉頰染得熱乎乎的,神思也愈發昏沉。
李從玉不願意動彈,慵倦地吩咐:“你過來吧。”
他一個眼神,一句話,燕岐便知心中所想。咬唇猶豫了片刻,俯身抱起李從玉。
李從玉順勢攀住他的脖頸,果然很幹淨的少年郎,肌膚間清潤的香氣在他鼻間浮動。并非任何一種香料的氣味,沒有名字,說不出像什麽,卻好聞至極,是他肌膚血氣醞釀出來的體香。
燕岐這時候沒有避着他,眼中有了神采,靜靜望着李從玉,俯下頭,在他唇上輕輕啄吻一下。
李從玉不排斥,鼻間輕哼,依傍在他懷裏。燕岐很精瘦,抱他卻抱得非常穩,李從玉只有一層薄紗的後背硌在他強硬的手臂上,滾滾的血氣滲進身體。
“呆着幹什麽?”微淡的情潮在空氣中流動,李從玉望他的眼神溫柔了許多,手指順着他的腰腹摸下去,滿意地在結實纖細的腰線間流連,“帶我下去啊。”
寂靜的宮室裏響起沉穩的腳步聲。李從玉緊緊注視着燕岐的臉,他知道燕岐喜歡他,可沒在燕岐臉上看到意亂情迷的跡象。
踩着石階,慢慢陷入煙氣缭繞的湯池中。燕岐的衣服浸飽了水,緊貼着軀幹大腿,勾勒出富有力量的線條。
走動時,彼此的身軀不經意碰撞,李從玉被撩撥得躁熱,沒等泡進水裏,便急不可耐地在他頸間落下親吻。
他沒吻幾下,整個人便淩空落進湯池,渾身濕透。嘩嘩的水聲裏,李從玉不斷往下沉,驚懼地掙紮,下一瞬便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狠狠摁在池壁上。
“你、大膽!”
話音沒落,燕岐從背後鉗住他的下巴,迫使李從玉回頭,撬開他的唇舌欲吻。李從玉不停搖晃,想咬他一口,被燕岐提前看破,兩指重重捏住他的臉頰,不許他閉口。
李從玉只能發出可憐的嗚嗚聲。
胸腔被怒火占據,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強迫他!
漫長暴虐的一吻分開,他的兩頰上留下一道道指痕,眼睛也被泉水和淚水糊濕了。可是折磨才剛剛開始。
黏在身上的薄衣被粗暴地捋起來,撕拉一聲,扯得七零八落。滑溜的湯池戰立不穩,李從玉朝前倒去,兩手攀趴在池岸邊,冷不防被堵住嘴,用的就是從他身上扯下來的紗。
腰上背上各壓着一只鐵手,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不知過了多久,他昏過去又醒過來,嘴裏的東西才取出來。李從玉渾身酸痛,快要斷成幾截,燕岐終于把他翻過身,憐愛地撥開頭發,貼在額間輕吻。
李從玉恢複些氣力,揚手甩在他脖子上。
“滾。”
燕岐看了看他,垂下眼眸,一言不發地離開。
原本是想放松,如今滿身青紫淤痕,不成個人樣,李從玉裏裏外外都疼得厲害。
他換了身嚴實的衣服,怒氣沖沖地出了溫泉殿,叫人備車。走動起來,身上越發疼痛,腰杆像是要從兩邊劈開,他便越發惱火,恨不得把罪魁禍首千刀萬剮。
“從玉。”
馬車沒備好,李從玉坐在前殿裏等候,聽見有人溫聲叫他,壓着火氣擡頭看。
是跟在皇姐身邊的樂師。
琴清瞧他目光陌生,道:“從玉,連我也記不得了,我是哥哥。”
這一聲如同投石入水,在他腦海激起陣陣漣漪。
李從玉這病,記得起來記不起來,全看老天。琴清屬于運氣好的,他說出哥哥這兩字,李從玉便浮現出衆多小時候一塊的回憶,以及他們在定州相認那一晚。
李從玉詫異地打量他。琴清的穿戴比之前貴重了許多,聯想到李清和說的話,他冒出些不好的猜測。
“你如今跟在皇姐府中了?”
琴清勉強笑道:“從玉,你不明白,我在乎她,便想離她越來越近。”
李從玉皺眉:“當初我要為你封王,你不願,說什麽只是想遠遠看着她。”
李從玉那晚初聽他剖白對皇姐的心思,一時間昏了頭,竟覺得有幾分道理,感人至深。
後來他仔細琢磨,這罔顧人倫的念頭可怕至極,他要是真乖乖離得遠遠的,不湊上去,倒還能忍,現在居然伴在皇姐身邊,他懷着龌龊心思,考慮過皇姐的感受嗎?
琴清在教坊多年,擅長察言觀色,李從玉尚未露出厭惡之色,他便知曉皇帝不贊同他擅自待在長公主身邊。
于是他換了說辭:“清和現在身子不好,我哄着她,為她解悶,她也離不開我。”
李從玉不作聲,心裏頭卻是不痛快極了。
琴清又道:“我對清和的感情,只告訴過從玉。不奢求從玉理解,只期望從玉不要阻攔。”
他攏袖俯首,跪地行了個大禮,慢慢退出正殿。
李從玉面上陰雲密布。
皇姐居然不知道琴清的身份,李從玉怎麽都想不通,他是怎麽說服母後瞞下來的。
這樣一琢磨,他這個失散多年的兄長城府非同一般,這回在姐姐跟前彈琴,說不準下一次就得寸進尺,做面首了!
一回到紫宸宮,李從玉就叫彩暄拟旨,昭告天下為琴清正名,封為瑞王。
如今病重,李從玉要喝兩回藥。藥茶送到龍案前,他擰着眉頭喝了,喚人收走。來到跟前的卻不是小太監,而是燕岐。
李從玉一見他就眼冒怒火,站起身道:“你還敢來?”
燕岐輕手輕腳收走碗盅,低頭道:“從玉,小心琴清,不該下旨封王。”
剛才跟彩暄說的話被他聽個一清二楚,李從玉更是惱怒,諷刺道:“幾次三番以下犯上,你真以為我不敢治你?”
“從玉,”燕岐輕聲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可是這顆真心,遭辜負得多了,也是會冷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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