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鲛人
莫名其妙!
此刻沈忘州腦子裏只有這四個字!
他這個人說話向來不好聽, 何況對着檀魍這個敵人,當即嗤了聲,諷道:“你怎麽不說過一會兒我也要把你給殺了, 送下去陪他呢?”
檀魍美豔的臉上閃過陰狠, 法訣成型,一棵漂亮的桃樹虛影在身後浮現,轉瞬間便要襲向沈忘州。
她眸光一掃,忽然看見被沈忘州緊緊護在身後的司溟,想到自己在鴛鴦樓裏看到的種種旖旎,唇角微勾, 虛影眨眼間變換為一只纖細的手,越過沈忘州,直接抓向了司溟!
沈忘州在虛影晃過的瞬間,反應極快地後退至司溟身前,靈力凝聚,襲焱劍刃染紅劃出一道鋒銳的弧,一劍斬斷了檀魍的攻擊。
護得這麽厲害, 難道真是一對僞裝成妖族的夫妻?
檀魍微微眯眼, 指尖靈巧優雅地挑動起一片又一片的桃花,專往司溟的方向攻擊。
沈忘州果然如她所料,比自己遇襲還要憤怒心焦,卻又仔細地将人放在身後保護得一根頭發絲都未傷着。
癡情得檀魍都想把兩人一起抓起來,細細折磨了。
沈忘州不知道檀魍的肮髒心思,極高的靈力碾壓得他不得不拼盡全力抵擋, 雙手握劍依舊被震得掌心和手腕劇痛, 每一次反擊都狼狽不堪。
檀魍笑得花枝亂顫,掩唇道:“一個金丹期的修者, 實力不怎麽樣,口氣倒是比元嬰期的修者還要大呢。哦對了,你要找的那三個小修者,也在我手裏。”
沈忘州神色一凜,心中不好的預感逐漸擴大。
檀魍仔細瞧着沈忘州的表情,漫不經心地揚起食指,挑出一道暗芒襲向司溟,玩味道。
“你這個年齡便達到了金丹期,想來在人族中也是鳳毛麟角的奇才,隕落在此豈不可惜……你的這位‘夫人’面貌秀美深得我心,若是将他獻與我,我倒也不介意放你一條生路。”
雖然不知道檀魍與檀溪的關系,但單看檀魍目光裏明晃晃的殺意沈忘州就知道,這妖精在诓他!還打上了司溟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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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忘州狼狽擋下這一擊,內府巨震,唇角溢出血絲,卻還是嗤笑道:“面貌秀美?你這面貌醜陋的老妖精連他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哪裏來的臉說他只是秀美?活得久了連自己老成什麽樣都忘了?醜八怪。”
若是平時,沈忘州這樣直白地和人炫耀他,司溟定然會笑意盈滿,但此刻他只安靜地看着一次又一次擋在他身前的沈忘州,目光沉沉。
他安靜得過于詭異,沒有一絲對死亡和危險的恐懼。
神情淡淡地瞥向檀魍時,檀魍心頭陡然升起一股濃濃的不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對一個病秧子感到恐懼了,那病秧子還比她漂亮!
她不再留手,身側繡有粉色桃花的白練揚起,帶着道道鋒銳光芒纏向司溟。
似笑非笑道:“好大的笑話呀,你這夫人活不過今晚了,你有力氣不如替自己祈禱吧!”
沈忘州瞳孔收縮,大腦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閃到了白練前,揮劍硬抗檀魍的攻擊,腦海裏飛速計算着他活下來帶着司溟出去的概率。
與和炎祈靈對陣時不同,炎祈靈就算再強,在斷寒仙境和進入修真界時也會被壓制到只有元嬰期的修為。
但檀魍給沈忘州的感覺,完全超過了霖澤真仙,
妖族的實力劃分相較于人族更加簡單。
相當于築基期的靈智期,金丹期的僞形期,與金丹頂峰乃至元嬰期修者無二的化形期。
到了蛻身期,甚至可與出竅期修者一戰,甚至斬殺出竅期修者。
至于傳說中的留魂期,則達到了質的飛躍,已經接近修者最後的渡劫期,是赤燼說過的上古四神之一——桃樹驚穢身邊的大妖才有的實力。
檀魍很有可能就是桃樹驚穢身邊的三位大妖之一,實力深不可測。
可惜赤燼上次蘇醒後就又陷入了沉睡,不然也能幫他出出主意。
這狐貍關鍵時刻又掉鏈子。
沈忘州意識到勝過檀魍的概率無限接近于零時都想給自己點個贊了。
這種奇葩到極點的運氣,他若是上輩子多活幾天,六合彩都能随便中,還打什麽工!
襲焱飛速擋住一片從白練中閃爍飛來的花瓣,那花瓣卻在碰觸劍刃的瞬間炸開成無數朵桃花狀的虛影,迸發的妖力砸在沈忘州身上,逼得他嘔出一口血來。
他瞬間意識到,比起立刻殺了他,因為那個莫名其妙死了的檀溪公子,檀魍更想慢慢折磨他。
這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
餘光裏司溟那抹紅色身影幾次想過來,都被檀魍逼退,沈忘州腦海裏控制不住地閃過他和司溟短暫的相遇和相處。
他們不過認識兩月,但沈忘州對司溟的感情已經與遇錦懷無二,甚至更為不同。
不僅因為他與司溟還有另一層更加親近的關系,還有司溟帶給他的絕對的依賴和信任,甚至很赤裸地包括了那張臉,都讓沈忘州對司溟的感情更加特別。
司溟總是不同的。
沈忘州眸色幽深地看了司溟一眼,已經有了決定。
借着偏頭躲過一片花瓣的間隙,他極快地掐出兩道法訣,其中一道劍訣讓襲焱火焰狀的血槽漸漸淌入鮮血,迸發出強橫的靈力——他借着妖族對鲛岳仙宗功法的陌生,将另一道法訣藏在其中。
靈力悄然潰散于空氣追向标記過的地方,沈忘州餘光裏檀魍身後的小妖并未湊近,與他們有一段距離。
足夠了。
他不退反進,忽然閃至中間直面檀魍,笑得肆無忌憚:“你知道我是怎麽殺的檀溪麽?”
檀魍眼底一紅,一掌劈在襲焱劍柄,沈忘州堪堪避過,拳峰一片血肉模糊。
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尾音揚起,戲谑道:“我給他喂了毒酒,斬了他手腳折了他脖子,他哭着求我放過他,還叫我仙人呢……”
見檀魍神情逐漸失控,沈忘州頗為可惜地補充:“我賞給他骨頭寸寸斷裂的獎勵,還讓他跪在地上給我磕頭,哪想到他那麽不禁玩兒,只撐了不到半日就死掉了……”
“你找死!!!”
殺意在一瞬間攀至頂峰,檀魍雙手合于胸前,兩只由桃花狀妖力凝成的虛幻雙手也出現在沈忘州身邊,随着他的移動如影随形,不将他碾碎誓不罷休!
沈忘州頂着留魂期大妖的威壓動彈不得,渾身骨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痛感節節攀升。
他眼底卻一片冷靜,甚至染上一抹快意。
那道藏起來的法訣已然成型,是鲛岳仙宗的一種傳送禁術——碎魂流螢。
以身魂俱碎的極大代價,讓自己或者其他人瞬間消失在一個禁制空間,傳送到任意地點。
沈忘州從斷寒仙境出來後,無聊時不願看正經的書修煉,但這些邪門的法訣出于好奇他沒少看,天賦異禀的他看一遍便學會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用處。
碎魂流螢只能為一人所用,雖是成功率無限趨近完美的禁術,但面對檀魍這個級別的妖,沈忘州還是選擇了先擾亂檀魍心神,再将司溟送到其他地方的穩妥方式。
他只有金丹期,就算碎了魂也不能完美完成這個禁術,他只希望用命換來的運氣能光顧他一下,讓司溟直接傳送到鲛岳仙宗,就算不能,也要在凡界這樣安全一點的地方。
不是第一次犧牲自己換司溟活下去,但上一次在斷寒仙境他沒得選,如果不讓司溟走,他和司溟都會死在炎祈靈手裏,他向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于已經得到第二次生命的他來說,活着是賺,死了也不虧。
但這次……
沈忘州心底一片陰暗。
若是讓檀魍抓住司溟,以司溟的容貌……除非他死了!不然檀魍就做夢去吧!
這些想法複雜,但在腦海中只是電光石火地閃過。
法訣一瞬間成型!
司溟四周忽然溢散出一片绛色符文,細看之下符文皆為倒寫,華麗詭谲,陰森壯烈,仿佛泣血的魂抱住陣法中的人,用最後的溫柔送他離開。
沈忘州在檀魍蹙眉時翹起唇角,轉頭看向司溟,用口型說出碎魂流螢的最後一字訣。
“散。”
強烈光芒中他看不清司溟的表情,只能看見陣法中向他伸出的那只蒼白的手,沈忘州控制不住地笑了的時候,心中又升起一股憂慮。
他未與司溟商量就用這麽血腥殘忍的陣法将人送走了,他已經必死無疑,以司溟對他的在乎,會不會像一些小說裏寫的那樣無法接受事實而瘋掉……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碎魂流螢的反噬幾乎是在司溟消失的瞬間席卷而來——他要被禁術真正地碎掉魂魄了。
沈忘州眼底閃過一抹茫然,和藏得很好,卻還是被他發現的不舍。
或許只是不放心,沒了他的司溟要怎麽度過痛苦的內丹反噬。
檀魍的攻擊和禁術的反噬同時到達,沈忘州咬牙準備承受巨大的痛苦,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突兀地響起一聲極為悅耳,又撫慰靈魂的海浪聲。
仿佛穿過了曠古悠遠的時光,極輕極輕地落在了衆人耳畔。
預想中的痛苦沒有出現,一只修長蒼白的手輕輕落在了沈忘州肩上,那些被檀魍造成的暗傷瞬間痊愈,痛苦也不知所蹤。
周圍因為檀魍靈力形成的淡粉色空間悄然無聲地碎裂,一道道極富韻律的海藍色波紋覆蓋了絆殄邸這個面積廣闊的空間,仿佛這裏就該是一片潮汐起伏的海洋。
沈忘州第一次見到了真真正正的,讓他興不起一點反抗念頭的存在。
他略顯茫然地擡起頭,想要看清身後的人。
一縷銀白色發絲垂落在他額角,有些癢,他眨了眨眼,看見了一副畫有空洞眼眸與五官的,極為華麗的銀白色面具。
鲛人。
明明連畫像都未曾見過一幅,但沈忘州無比肯定面前這個不知姓名的人,是傳說中的上古四神之一,原著中殺瘋了的鲛人。
看不到臉,但他覺得,面具下的人一定漂亮極了。
剛剛還将沈忘州玩弄于股掌間,強大到不可一世的檀魍,此刻仿佛紙糊的一般,靈氣層層潰散,肌膚道道裂開,渾身鮮血地跪在地上。
她雙手難以控制地緊緊掐住喉嚨,手指深深陷進肉裏,滿眼痛苦驚恐地看向沈忘州身後,手指僵硬着想要松開,卻連一絲一毫的距離都動彈不得。
沈忘州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握了握手指。
哦,他能動,是自己人,不用怕。
被鲛人握住指尖的時候,他還在恍惚地想——
赤燼還是有幾分本事的,鲛人居然真的來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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