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西風烈·其三
“……草原上兇險異常, 送到這裏便足夠了, 莫讓季侯擔心。”
成钰為季滄亭的離開找了個到遠處埋狼的借口,她軍令在身, 便順杆子下坡, 騎着襲光向崤關方向跑出二十裏地後,她便停了下來, 從懷裏把試圖咬自己胳膊的狼崽提溜出來, 戳了戳它的肚皮,打算找個地方放生。
她前方不遠處有一座巨大的石岩,正在夕照下被照出紅霞般的光彩。
狼喜歡高的地方,将這小狼放在岩石上, 既可防禦鬣狗毒蛇,也可讓它的叫聲傳到更遠的地方,很快狼群便會找來。
“算你走運,遇上了我們。”
季滄亭将襲光放在一邊, 徒手攀上了巨岩, 尋了個岩石縫隙将小狼放進去。
“躲好了記住是誰把你從老鷹爪子裏救出來的。不還是別記了, 萬一成個精過來以身相許地報恩……哦你是公的, 那算了。”
小狼猶在嗚嗚叫着, 季滄亭無法,喂了它一點水和肉幹, 算着時間覺得她爹該發現她不在關內了, 正打算走, 忽然感到足下岩石傳來一陣細微的、頗有規律的震動。
季滄亭驟然全身緊繃, 吹了聲哨子讓襲光躲進一旁茂盛的灌木叢裏,自己在高高的岩石上趴下來,尋了個視線好的地方觀望着遠方的地平線。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遠處傳來大批清晰的馬蹄響,一杆漆黑的大旗首先出現在地平線上,随後千騎自草原上奔騰而過,目标好似是日逐王的領地。
季滄亭眯起眼盯着那自遠方橫掠而過的千騎隊伍,隐約看到大旗上有字。
近三四十年厄蘭朵受貿易朝貢,漢化十分廣泛,匈奴王庭自上而下開始使用漢楷,是以她很容易便看清楚,那大旗上寫着“蘭登”二字。
黑旗鑲金邊,不是普通部隊,是蘭登蘇邪親衛……他到底是巧合,還是聽得了風聲直接去了日逐王的領地?
那成钰……
待蘭登蘇邪的親衛隊消失在視野裏,季滄亭權衡了片刻,覺得崤關那側就算沒有自己,也可有老彭替她頂上守住城樓的職責,便一咬牙,順着河谷低地繞回了日逐王的領地。
她走得很是小心,一路上并沒有遇到其他人,待天色漸暮,她遠遠瞧見日逐王領地篝火明亮,便換上了随身帶着的胡服和氈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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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行軍大多需得帶一身胡服以免不測,正如現在這般,季滄亭換好了衣服後,等到天色漸漸暗去,将襲光的馬飾拉下來遮擋住它額心那抹眨紮眼的紅,僞裝成普通的獵人緩緩向匈奴營地靠近。
匈奴的領地和大越不同,四面并無城牆,只有牧羊犬書用以示警,連綿的白色營帳坐落在草原上,有萬人的規模便是極大的“王”級部落了。
季滄亭以前混進過一些小部落,從牧人那裏學得幾句俚語,自稱是來日逐王的部落裏尋夫的,給巡邏的人賄賂了包碎鹽塊,便成功混了進去。
此時日逐王的領地好似正在舉辦宴會,不時傳來牛羊肉烤出來的油香,季滄亭雖然沒顧得上吃什麽,正有點餓,但也無暇在乎這個,尋覓了一會兒,她便看見一隊熟悉的馬車,正是白日裏為日逐王上貢珍寶美人的緒缇頭人的隊伍。
季滄亭心思一轉,便趁車夫離開去小解,鑽進了隊伍末尾的一輛馬車,一把将馬車裏戴着面紗的女子捂住口鼻劈暈了過去。
“……婉婉蕊蕊,你們給我塞的安神藥終于用上了。”
季滄亭将一顆立時見效的安神藥塞進那女子口中,又扒她的外衫和面紗,趁火光黯淡,把她塞進旁邊馬廄的牧草堆裏,便李代桃僵地坐了進來。
她的動作很輕巧,并無人發覺,片刻後車夫回來了,整個車隊緩緩駛入了領地的中央。
那是一個巨大的營地,所有的營帳上都印着日逐王忽盧的族紋,而最中央一頂足可容納百人的巨大帳篷,則是鑲着一圈金邊,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耀目的光暈。
不多時,她便聽見了大帳內傳來了高亢的歌聲——
“……神女山高聳入雲,年年送來乳香……遠方的客人請把酒加,牧民的歌兒飛向遠方……”
聽着這樣動人的祝酒歌,緒缇頭人看着從西厄蘭朵各地精挑細選而來的美人,憂心忡忡的同時,也安慰着她們。
“今日王有貴客,其他部落的頭人也獻出了美女,不一定能挑得中我們,不過姑娘們放心,咱們厄蘭朵的舞蹈是他們比不過的,只要有機會獻舞,咱們便能留在王的大帳,對了,你們先報上藥獻的舞,待會兒讓樂師合着你們……”
季滄亭悄然站在末尾陰暗處,她和其他美人一樣戴着面紗,一時倒也不必擔心被人懷疑,只是聽見待會兒可能要獻舞,頓時頭就大了起來。
“你會什麽?”
“頭人,我會神女歌。”“我會跳彩鹿謠,跳得可好呢。”“我阿娘是漢人,教過我胡笳十八拍。”
緒缇頭人微笑點頭,待問到季滄亭時,見她沉默許久,道:“怎麽不說話,你不舒服嗎?若不舒服,就回去吧,莫丢了我的人。”
季滄亭的聲音細如蚊吶:“頭人,我可以表演下腰半個時辰,您看行嗎。”
“……”
緒缇頭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總覺得這臉掩在陰影裏的女人口音有點古怪,正要追問,便見大帳內一個女官召他們進來,無奈只得瞪了她一眼讓她不會就好好跟着別人跳。
季滄亭等人是從側門繞進大帳的,一進去便見五六個樂師在角落裏吹拉彈唱,中間一個白裙子的長發匈奴女正在帳中不停旋舞,秋波頻頻送往主位左側的一個芝蘭玉樹的人影。
“……哈哈哈哈,先生說得匪夷所思,親生的兄弟,七步以內做不出詩來便要殺他?”主位上坐着一個圓眼健壯的中年,他束着一個不夷不漢的古怪發式,好似與成钰相談甚歡,回頭看向左首處坐着的魁梧男子。
“我說左賢王,到底還是漢人風雅,這事若是放在我們厄蘭朵,王位接竈人覺得哪個兄弟不順眼,只怕會直接提刀殺去了,你說是吧?”
大越方面久不上當,蘭登蘇邪本是想将進攻崤關的日子提前,讓日逐王供他些糧草,半道上卻聽說日逐王把成钰給請來了,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彼時他到大越探得了大越貴族上層被寒食散腐蝕殆盡,不代表他願意讓成钰窺知匈奴王庭也存在接竈人明争暗鬥的情況。于是宴上聽成钰随口講起曹丕與曹植的故事時,他便心中警惕起來。
他雖不是單于的兒子,但他母親卻是單于的續弦阏氏,他名望雖高卻沒有接竈人的資格,相較而言日逐王忽盧卻是單于和侍女所生,彼此的關系就像是戰功卓著但不受寵的曹丕和生性浪漫頗得父心的曹植之間的關系。
“厄蘭朵諸王的手足之情非是漢人那般薄弱。”蘭登蘇邪遙遙朝成钰敬了一杯,道,“成先生教化天下,大概也是想讓我等重視兄弟關系,莫學大越歷代先帝那般手足相殘,以至于讓家國積弱的情形在關外重演。說起來,本王一直未成先生感到可惜……分明是柱國之才,越帝卻不知珍惜,委實令人惋惜。”
漆金的酒杯裏酒水微微搖晃,成钰輕輕轉動酒盞,道:“成钰不過是一庸才,賦閑非我不願,而是朝中能人太多。”
日逐王一擺手,讓人換了支稍微平緩些的舞蹈,對成钰道:“可本王卻從王妃那裏聽說越帝放任佞臣戕害忠良,如今大越朝廷中已不餘什麽能人了。”
與成钰一道出使的文人知道他們暗示的是成太傅之死,不免有些被說中了痛處,但轉眸一看,成钰卻波瀾不驚,應對自如。
“年年皆有此傳言,可歷數大越近三十年數得上的大戰,也并非外界所傳之積弱——華盛三年,竺南國五萬大軍自海上欲割據我朝東滄列島,至滄南峽灣,便被奉海水師攔截,彼時那名主戰的都督不過二十許歲,第一次主持海戰,便令三萬竺南水兵葬身海底,三年後,竺南國滅。”
一個滅字,說得蘭登蘇邪眼中一沉,道:“可這不過是海戰——”
“陸戰亦有之,左賢王通曉軍務,應知昔日西南邊陲的霸主吐羅國,其國民出自瘴疠之地,天生帶毒,人人勇武非常,號稱‘十夫滅城,百夫可滅邦’,吞并周邊十數鄰國後,意欲染指中原,可率軍三萬踏入中原不到半個月,便敗亡于其擅長的山林之中,至今其國主還被關在我朝荊州一帶養老。”
蘭登蘇邪自己帳下就有吐羅國的戰奴,深知他們的厲害,但仍舊硬氣道:“三萬軍卒,不過小打小鬧……”
這時日逐王卻猛然咳嗽了起來,蘭登蘇邪這才想起來,十八年前,前代單于率大軍二十萬南下,連崤關都沒摸到就被季蒙先單槍匹馬殺了,一時沉默後,不怒反笑。
“先生果然厲害,兩三句話讓本王都有些膽寒了。依我看先生在大越乃是屈才了,既然千裏迢迢到此,不妨就從此在厄蘭朵住下,好教我等也同受教誨如何?”
“牽系猶在,不便遠游,還請……嗯?”成钰話語忽然一頓,視線落在了從自己身前轉過的一個匈奴舞姬身上。
“成先生,怎麽了?”日逐王看着他一副被舞姬吸引走的模樣,詫異問道。
“……成某今日多言了,已不勝酒力,請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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