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西風烈·其四
日逐王忽盧今日很是不悅。
難得邀來了漢家大儒,其間相談甚歡, 甚至約好了日後加大同他的領地通商, 只要他的勢力再發展數年, 便可憑借強大的財力收攏王庭諸王, 競争單于之位。日逐王快要被說動的時候, 政敵卻偏要登門掃了興。
他本就看蘭登蘇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送了成钰的使節團下去休息後, 話裏就多少帶了點嫌棄。
“去年王庭議事時,單于信重于你,糧草出了、人馬也出了, 如今打打周邊這些小國便罷了, 那崤關豈是你想打便打得動的?如今自家的糧草不夠用了,還想将本王這點家底榨幹麽?”
日逐王借着他王妃的渠道同中原通商, 家底是匈奴諸王中最富的,當時王庭參會時,也足足出了八萬戰士為蘭登蘇邪攻打烏雲等國助陣, 而打下了烏雲後,蘭登蘇邪卻借着要攻打大越的名義始終抓着他那八萬軍士不放, 讓他頗有怨言。
蘭登蘇邪見他一副不情願之态,心中暗嘆真如漢人古話所言, 燕雀安知鴻鹄之志,道:“忽盧, 單于命你負責我大軍南下的糧草, 你幾次無故拖延, 我不曾禀告單于,也不願在大敵當前時同你計較這些,只是你需懂得時局為上。”
日逐王嗤笑一聲,叫住正要退場的那些舞姬,讓她們上前倒酒:“你知道為什麽本王帳下各部的美人這般多,卻永遠獨寵我的王妃郗氏嗎?”
“為何?”
“因為只有透過中原人,你才能真正了解中原人,就像你面前這杯池陽春。”
蘭登蘇邪一低頭,只見一個眉心有一點朱砂痣的戴着面紗的舞姬往他面前的金杯裏倒滿了一種帶着花木香氣的清酒,道:“這酒如何?”
“你面前的這杯酒,需要五百戶農人從萬斤的糧食裏精挑細選出一千斤,再從一千斤的糧食裏釀出百斤稠酒,從這百斤稠酒裏再提煉出那麽十壇,這十壇要送往百畝梨花林立由百名花農輪流日日照料,選出最香沉的一壇,才能作為貢品呈往炀陵。”日逐王飲下一口,道,“你從炀陵歸來,品出的或許是貴族的糜爛,本王品出的卻是裏面的人力和積澱,那樣大的國土,而我們的民衆加上婦孺,甚至不到他們的十分之一。”
蘭登蘇邪道:“豬羊雖多,豈能與狼群比肩?你素來不服于我,可如今正是大越幾代積弱,百年未有的入主中原的良機,難道你當真願一生龜縮于這關外苦寒之地?”
“看來我的意思你沒懂,我信你能打進關內,可那之後呢?你打算搶一波就回來,還是……打算入主中原自立為王?”
這一言仿佛正中蘭登蘇邪心思,他飲盡面前的清酒,目光如鷹道:“你若不相信我的忠心,我蘭登蘇邪可對昆侖神發誓——一旦打入關內,将讓單于坐上炀陵那把黃金打造的龍椅,諸王可盡享中原的土地和百姓!哪怕我蘭登蘇邪分毫不取,也要為厄蘭朵立下這份功業!”
“……”
僞裝成舞姬的季滄亭眼底一沉,手不自覺地按上衣下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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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敵人是最可怕的,他不為名利,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自己在漢人的史書上狠狠地劃上一刀,而上天,往往會眷顧這樣的異數。
聽到這一節,季滄亭已經知道了這一戰的核心就是蘭登蘇邪這個人,他的生死就是這一戰的關鍵,他一死,來自諸王部落的三十萬匈奴大軍便會土崩瓦解。
如何?是要現在就以自己和成钰的性命為代價了斷了他,還是……
權衡間,那日逐王又道:“看來我的擔憂你沒明白,不過本王欣賞你的決斷,大越的使節這邊,我會替你佯裝答應他們談和的要求,等取得優勢,本王會再派本王的長子帶一萬精銳随你入主中原。”
蘭登蘇邪長出一口氣,只要日逐王大事上不糊塗,他就不必動用非常手段,随後他看了一眼帳外,又道:“我還有一個要求——請你今夜就殺了成钰,此人留不得。”
季滄亭心中一凜,卻見日逐王大搖其頭:“不行,王妃說過,他所在的世家是漢人的第一世家,無關緊要的人殺誰都無所謂,唯獨殺漢人的大儒,不止毫無意義,還會讓漢人舉國上下擰成一股繩。”
蘭登蘇邪眼中陰晴不定,忽然嘆道:“此人的文章我聽帳下軍師念過,乃是國士之才,他若是生在我厄蘭朵,何愁不能興旺。本王也不忍殺他,只是唯恐他回了大越後成為我等心腹大患,若是你執意要留他性命,我有個條件。”
日逐王不以為然道:“什麽條件?”
蘭登蘇邪摩挲着手中金杯的邊緣,huanh道:“我同他在炀陵匆匆一晤,雖不甚了解,但也曉得炀陵繁華之地,士族之人必定十分好色。你若執意留下他,不妨效仿先人,在部族中尋一個絕色女子今夜許給他,他們漢人最重名節,一旦事成,将此事傳回大越。”
季滄亭:“???”
“嗯?”日逐王聽得一臉莫名,皺眉回憶了片刻,質疑道,“可本王見他談吐風雅,不像是會因女色誤事之輩啊……”
蘭登蘇邪篤定道:“本王親眼所見豈會有錯,你就按我所言,設下美人計,待本王為單于打下大越,也可借他的名望為我厄蘭朵統治漢人,此人便交你,切勿讓他再回到大越。”
日逐王沉吟了片刻,便應了下來,喚人送了蘭登蘇邪離開後,看向下首站了一排的舞姬。
“本王記得宴上成先生看了你們之中的人一眼,是誰?站出來,本王賜你十斤黃金。”
舞姬們你看我我看你,她們雖也見過成钰,适才所見也頗有心動,但她們都是各地小頭人和小領主的女兒,本是為了做日逐王的側室而來,如今卻将她們許給一個朝不保夕的漢人,一時多少有些為難。
日逐王見她們猶豫,不滿道:“本王是愛民如子才問你們的意見,若是放在其他部落,還由得你們選?若是伺候得好,你們的父親加官進爵,若是能懷上他的子嗣,你們的部族可舉族遷入王庭周遭。”
衆舞姬眼中一亮,又想到成钰那如姑射仙人一般的風姿,面上霞紅飛起,其中一個舞姬剛要邁出步子,忽然悶哼一聲痛得彎下腰去,怒視着旁邊一個率先開口的高挑女子。
“你……嗯?我怎麽沒見——”
“王,成先生看的是我。”季滄亭搶先道,“他臨走前還對我說了句詩,我不懂什麽意思。”
日逐王隐約記得這女子是剛剛舞跳得最差的一個,本不想挑她,聽她這麽一說,面上頓時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成先生真的看中了你?他跟你說什麽?”
季滄亭:“他說——矯若游龍,翩若驚鴻,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日逐王哎呀了一聲,拍手道:“本王從王妃那兒聽過,這句是出自洛神賦呀……這、這中原的文人挑美人口味雖說有點特別,既然看中了你,你就去吧。”
季滄亭低頭道:“多謝王,小女以昆侖□□義發誓,若是勾引不了他,小女提頭來見。”
日逐王大喜:“好好好,我厄蘭朵的女兒果然有志氣,這壺酒你帶走,改天本王自會提拔你的部落,去吧。”
……
三更清澈的月光落在草原上,遠處不時傳來蒼涼的狼嗥。
季滄亭拿着日逐王的令牌,穿過一道道哨崗,等到身後各個營帳中的燈火一一熄滅時,她終于來到了越使的臨時住處。
帳外巡邏的匈奴戰士得了日逐王随從的囑咐,識趣地撤到遠處去,留季滄亭一人端着酒慢慢朝成钰的營帳走去。
“人呢?”
她本以為這個時間成钰會和他的随從通宵議事,卻不想帳篷裏卻是一片黑暗,而且一進來就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
這香氣初聞和尋常的安神香并沒有什麽區別,只不過待了片刻,她立即反應過來匈奴是不喜歡用漢家安神香的,這香必有古怪。
她立時警覺起來,剛要退出去,忽然有雙手把她抱住往暗處一帶,随後一條帶着醒神草藥香的薄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噓……”輕輕的氣聲落在耳邊,季滄亭聽到的瞬間就放松下了身體,半晌,她看見帳門微動,第三個人影悄然溜了進來,随着一聲細微的刀刃出鞘,那人影往床榻隆起的被衾上一陣亂刺亂砍,聽到刀刃入肉聲了後,便立即溜走。
良久,外面的聲音消失後,成钰才放下捂住她嘴巴的手,只是仍從背後輕輕環抱着她未放開。
“有人跟着我來暗殺你?”
“嗯。”成钰低低應了一聲,“蘭登蘇邪宴上對我殺機已露,雖不敢直接在日逐王的領地動手,入夜必會想方設法暗殺,讓匈奴諸王全面與大越決裂。”
打開窗戶讓月光落入帳內,季滄亭看見榻上一頭冤死的羊,挑眉道:“那你也該知道此行游說必然失敗,還有人暗殺,待在這兒做什麽?”
“大軍還需要他,蘭登蘇邪一次刺殺不成,今夜便不會來了。”成钰瞥了一眼窗外的月色,道,“我本就知道日逐王雖受漢化,但心仍在匈奴,并不寄希望于他,只是想借他的路子去王庭。”
季滄亭一聽便惱了:“日逐王領地離崤關近,倘若有個萬一,不過半日便可接應,那王庭還有百裏之遙,是匈奴腹地,你去了可想過回來?”
成钰自黑暗裏看着她道:“我此來并非無備,王庭內自有接應之人……倒是你,回來做什麽,還有這身扮相是?”
能不回來麽?不回來她腦門子就綠了……
就這般停頓的一小會兒,氣氛便悄然古怪了起來,便是窗外的夜風也難以将這逐漸升溫的空氣吹走。
“我……我就是回來瞧你一眼,你若沒事,那我走了。”季滄亭扯下的勞什子面紗飾品,正想離開,卻被成钰拉住了。
他飲酒後的聲音總是靡靡啞啞的,月色裏眸光悄然浮現一抹灼人的異色。
“他們讓你來做什麽?不……給個說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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