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絕處·其二

成欽是一刻之前才被太子派人告知宮中有變,要送他出宮, 快到宮門前時, 忽然有一個侍女匆匆攔住他的去路。

“成大人留步,奴婢是趙貴妃宮裏的, 能否借一步說話?”

重重宮殿後正晃動着不祥的燈火光芒,整座宮殿裏的氣氛随着四處紛雜的腳步聲逐漸肅殺起來, 成欽雖焦心, 但見那侍女形容驚惶,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何事?”

那宮女左右看了看,道:“我家娘娘托奴婢帶個話, 說她雖喜歡權位榮華, 但這些年受石太尉脅迫, 做下不少錯事。如今石太尉想要謀反, 她恐怕知道得太多,等石太尉得勢後便自身難保, 想為成大人做個人情,到時若事有轉機, 還望成大人留她和腹中孩兒的性命。”

成欽聽得一愣, 道:“姑娘請細說。”

“是這樣的, 貴妃娘娘今日被石太尉派人約到仙游府,本以為是拿些新方子的寒食散,誰料去了後那天師便給她一劑毒藥, 說是要娘娘毒殺陛下好便宜行事, 當時太子殿下派人闖入後拿下了那天師, 此刻正帶東宮侍衛去陛下寝宮守護。”

成欽道:“那這有何不對?”

宮女面容緊張道:“娘娘深知石太尉為人,料想必不會這麽簡單,回宮時留了個心眼,讓奴婢等人前去審問那帶着太子來的藥童……用了些藥才套出此為石太尉想要構陷太子謀反的圈套,他想讓陛下誤以為逼宮謀反的是太子殿下,待陛下賜死太子後,才會真正謀反篡位!”

掩月的濃雲裏随着漸漸潮濕的雨霧逐漸醞釀着什麽,在陰謀揭曉的那一剎那,一聲炸雷閃電,照亮了成欽慘白的側臉。

“我這便去為太子伸冤!”

成欽正要動身,那宮女卻道:“大人,貴妃娘娘審問出真相的時候已經晚了,陛下近日又連服數劑藥石,現在心性成狂誰的話也不聽,大人能做的就只有先把皇孫帶出宮去!娘娘已經打通了關卡,只待大人将皇孫帶出去避難!”

石莽這樁謀算連趙妃都要瞞着,想來待他成事後是不會留下趙妃的,此事多半是真的。

心中快速衡量了一下,成欽語速極快道:“我這便去接皇孫出宮,還請姑娘轉告貴妃娘娘,速請長公主去為太子殿下求情,切勿讓陛下自毀長城,務必要保住太子!”

……

宣帝寝宮,殿外驟然大作的雷聲夾帶着鐵鏽味的雨水沖入殿內,吹熄了搖搖擺擺的宮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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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子,你是不是也盼着朕死?”

脖頸上粘膩的血液順着衣領落了下來,那鋒銳的劍只差再割入一寸,他就沒了性命。

衛融對上宣帝赤紅的雙眼,他聽着宣帝讓石莽帶兵去殺光東宮的人時,一瞬間感到的不是心寒齒冷,眼前浮現的卻是他幼時也曾被父親抱在懷裏教書習字的情景。

“父皇……沒有人謀反,也沒有人盼着您死,太傅從沒放棄過您,我也是。”

宣帝此時是真的瘋魔了,一幕幕往事讓他分不清孰是孰非,只憑着自己偏激的心潮瘋言瘋語起來。

“朕不信!如果他真心要輔佐朕,為什麽要讓朕看着襄慈嫁給那個男人,為什麽要騙朕娶了個根本就不認識的賤婦,還生下你這麽個東西……”

手中的長劍劇烈地顫抖起來,最終脫手落下,宣帝捂住面龐,嘶聲道:“這麽多年,朕每次看到你,都覺得你是個恥辱……是不是因為有了你,襄慈才不願意回到朕的身邊,是不是……”

是真的,那些不願為他所承認的謠言,都是真的。

衛融顫聲道:“父皇,你在說什麽……姑母她、她是你親姐姐……”

“她不是!她早就是我的人了,你不是我的兒子,只有滄亭,滄亭才是我們的孩子……是季蒙先搶走了她!是你們、是你們逼得我們生不能見面!”宣帝咆哮着,一眼瞥見架子上擺着的用來賜死宮人的毒酒,便沖過去拿在手中,一步步朝衛融靠近。

“朕就先殺了你,再殺了季蒙先,到時候就再也沒有人能攔阻朕……”

“父皇……父親,你要殺我?”長久以來保持着的希望,在父親的一步步靠近中被踩得粉碎,衛融啞聲道,“父親,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孩子?哈……哈哈哈哈……”毒酒遞至他面前,宣帝慘笑道,“孩子怎麽會不聽父親的話?你才不是我的孩子……那苗女死後,你不是早就心死了嗎?現在朕要你死,你怎麽不去死?”

“父皇,你不該提起瑤兒……”衛融痛苦地閉上眼,“這些年來,我無數次地想向您報複,想殺了奸臣,甚至如果不是為了瑾兒,我可以馬上去死。可我的位置一直在提醒我,我身後還肩負着萬民,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扛起——”

就在此時,殿外火光重重,石莽佩劍而歸,他并沒有急于暴露意圖,而是沖上來便跪在宣帝面前。

“陛下,太子謀反證據确鑿,東宮兵力已拿下,其黨羽已逃出宮外,恐怕會煽動朝臣逼宮,還請陛下早下決斷!”

石莽的手已經按在劍柄上,衛融看着仍然瘋魔不醒的宣帝,心中了然了一切——他今日不死,石莽必會逼殺于他,而一旦石莽動手,宣帝也難以保住。

“好……”衛融接過宣帝手中的毒酒,他看着殿中森立的甲士,對石莽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也請石太尉謹記。”

石莽那維持了十數年的恭順神情好似在心腹大患倒下的一瞬間露出了獠牙,他看着宣帝,宛如在看一個可憐可悲的破爛人偶。

成太傅走了,太子也将離世,季蒙先遠在關外苦戰,天下落到誰手上,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到了這一步,石莽竟生出諸多感慨,最後一次以臣子之禮向宣帝叩首:“陛下,臣受您信重了十六年,沒有您,臣可能時至今日還是一個禁軍裏的無名小卒。陛下放心,你平生至恨之人,臣一定會為您除去……于統領,封鎖皇宮,沒有本官的命令,不得任何人進出。”

“……”

或許是記憶的漩渦裏埋得最深的那股奪人性命的酒香喚醒了宣帝一絲神智,昏蒙的視線裏,那些被他臆想的猙獰面目随着藥石的效力逐漸消退而回歸到原來的面目。

“陛下、陛下?”

趙公公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中,宣帝的神智漸漸回攏,剛剛發生的一切随着窗外的瓢潑大雨複現在眼前,他擡頭看了看趙公公,還有他身後正跪坐在衛融身邊的人影。

她的衣擺上繡着一叢青碧色的竹葉,雖然細弱,但是從未屈折過。

“是誰?是趙妃麽……”宣帝緩緩睜大了眼,從喉嚨深處艱難地說出這個他執念了一生的名字,“襄慈……”

“衛棠。”襄慈緩緩放下衛融已失去了氣息的身軀,面容一如深冬的雪,“我只知你不配為人君,如今,連為人父也不配了。”

“……”宣帝想說些什麽,喉頭卻湧出一股甜腥,待聽她如是言辭,只覺滿目蒼涼,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要罵的,只管罵出來,只要是你說的,哪怕是惡言,也好過這些年的沉默。”

“我不需要罵你。”襄慈輕輕碰了碰衛融的額頭,只感受到一片冰涼,随後提起他手邊的毒酒,在趙公公的驚呼下,遞給了宣帝,“他們才是需要被罵的,因為他們不想讓前代帝王的晚年再度在你身上上演,所以對你的荒唐一再寬宥,一再心軟,以至于如今的局面。晃眼十八年了,你我之間,就此了結吧,我來不及和季蒙先走了,就……先送你下地獄吧。”

二十餘年前,帝王踐踏同胞,屠殺宗室,一場場血腥的宮闱鬥争裏,多少次是她這個姐姐拼死護住他這個弟弟,漫長的黑暗年月裏,她就是唯一一道光。

可他終究錯解了她的溫柔,覺得那是可以霸占為己有的東西。

“血魃……那個時候,我用它殺了父皇,現在,又殺了孩子,最後終于落到我頭上了。”宣帝正了正衣冠,看着襄慈道,“你要我死?”

襄慈啞聲道:“你先走,我……随後就到。”

……這樣也好。

“趙公公,将朕放在密匣裏的第二份傳位诏書取來,昭告宮人,無論何人,無論賤籍奴隸,但凡持此诏書斬殺叛逆助新君登基者,封萬戶侯,加一品銜,賜丹書鐵券。”

他說完,血魃的毒在喉嚨裏漸漸化作一片灼燒的幹啞,宣帝倚靠在柱子上,百般依戀地看着她。

“襄慈,我這一輩子都輸給了季蒙先,至少這時候,我贏了……”

待宣帝的氣息逐漸消失,趙公公将遺诏遞給襄慈,她搖了搖頭推開道:“不必看了,他是知道石莽必反的,只是不願意從其編織的夢裏醒過來而已,否則也不會早早便留下這一代诏書。石莽欲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今天子已駕崩,當令徐相、成氏長子等能臣為輔,輔佐皇孫繼位,內懲奸佞,外拒夷狄……”

“那公主你呢?”趙公公眼眶紅了,“弑君者必死無疑,老奴有法子讓宮中失火,公主可從水道離開。”

襄慈凝望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将宣帝放在膝頭上,像是他尚且年幼時一般,從懷裏取出一只繡着青竹的香囊遞給趙公公,低聲道:“我不走,我已很久沒有聽過宮中的雨聲了,讓我一個人多待一會兒吧。若有機會,把這個交給我夫君,告訴他……罷了,也不必說什麽了,他都知道。”

趙公公跪倒在地,朝他們長叩了許久,拿着遺诏緩緩從側殿門想要出去,一開門,卻看見一個被雨水淋濕的人影伫立在門前。

趙公公驚怕地往後一退,握緊了手中的遺诏,“你……”

“趙公公勿怕,是我放長公主進來的。”石梁玉的聲音宛如鬼魅一般,他看着趙公公手裏的遺诏,“陛下的遺诏,可以讓我看一看嗎?”

趙公公只覺得一股陰寒的氣息讓他渾身發抖,不斷後退着,道:“石大人,作為太尉的兒子,恕老奴不敢輕信于你。”

“那公公以為……現下這種局面,能将遺诏帶出去嗎?”石梁玉沒有動,輕聲道,“我不會強奪,否則早就喊人了,只想知道陛下的遺诏裏,将皇位傳給了誰。”

宮外石莽所控制的禁軍将寝宮圍得水洩不通,趙公公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一咬牙将遺诏打開,待借着驟然雪亮的閃電看清楚遺诏上的名字時,不禁駭然失聲道——

“這……傳位的不是皇孫,怎麽會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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