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絕處·其三
濃雲掩月,暗夜裏一聲弓弦鳴動, 在風雨裏飄搖了半宿的宮燈被一箭射落, 跌入地上的泥潭裏,被倉皇逃出皇城的馬車瞬息軋碎。
“成大人, 後面追兵太多了!石莽誓殺皇孫,東宮的侍衛抵不住太久!”
成欽用鬥篷将年幼的衛瑾裹在懷裏, 夜色裏看不清他通紅的雙眼, 但卻仍維持住了冷靜。
“太子恐已遇害,皇孫必須要保住……走,不逃了, 回成府去!”
與他一同逃出的還有趙妃派來的忠心宮女, 聞言立即道:“大人, 您的家中皆是婦孺, 又無足夠的私兵,何以引火上身?”
就在前夜, 他懷孕妻子還在殷殷叮囑他應換新衣,他甚至沒來得及保住他的家人, 便要将這場宮亂提前引到家中。
成欽咬着牙道:“覆巢之下無完卵, 回成國公府, 至少能挺得過今夜。”
宮女不知他為何如此篤定,但見他心意已決,便道:“那就聽大人的話, 若能保得住皇孫, 奴婢也算不負娘娘所托。”
這一夜的寒刃舔舐了太多人血, 屬于石莽的本應拱衛炀陵的京畿衛與禁軍得了宣帝诏令,只知道有人謀反,他們的任務便是肅清所有的叛逆,即便發現有什麽古怪,待飲罷第一條人命時,一切都已不可收拾。
成,則從龍登天,敗,則屍骨無存,要選何者,并不需猶豫。
“……将士們,事已至此,若不想來日被株連九族,今日便需肅清叛黨餘孽,即便是成府,也要一視同仁!”領軍的禁軍于統領眼裏燃燒着野心,眼看着成欽的馬車逃入通往成府的巷口時,面露狠戾之色,“我們有三百京畿衛,七百禁軍,便是一個郡府也足可打得下,區區成府,一群酸儒罷了,上!”
這一千追兵是石莽不知悉心培養了多久的心腹,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成府的人頭就是他們晉升的憑據。
“殺!”
雨夜裏一聲冷冽的“殺”字落下,追兵,森寒的長刀如亟待填飽貪欲的惡狼之牙,烏壓壓地湧入巷口,而就在他們遠遠看見成府門前的如豆的燈火時,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的驚慌逃竄之聲。
因為其門前階下,有一個人宛如枯木如定般,細聽着檐下的雨聲,即便面對千軍,也絲毫未有動搖之意。
沖在最前方的軍士本應無視于他,但近其身前二十步時,卻本能地自這個人身上感到一股逼命的危機,而這種氣勢仿佛會傳染一般,很快頭前的軍士膽寒着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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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愣着做什麽?!”于統領打馬上前,雨水讓他看不清那坐在階前聽雨的人是誰,一鞭子讓麾下軍士上前以他開刀,“就一個人而已,怕什麽!就拿此人開刀!第一個取下人頭者,賞十金!”
終于還是有人忍不住誘惑,拔刀朝着那人劈了上去,可下一刻,誰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一眨眼睛,那沖上前的軍士便身首分離。
坐在臺階上的人,手中不知何時托着一口映照着寒光的長劍,起身間,劍尖徐徐在積雨的地面上拖行過一條長長的水波。
他緩緩走入雨中,雨水沐濕了他耳側的一縷白發,卻避開了他視千軍如無物的雙眼。
“十息之內,退可自保,進則留命。”
于統領終于想起,成府裏住着一個絕世劍道宗師,他尚年輕,只聞其名,未見其實力,故而輕忽至今。可如今若是不帶着皇孫的屍體回去,石莽必會要他的命,便咬牙道:“你是何人,竟敢一人擋關?難道不怕石大人将你千刀萬剮?!”
雨聲仿佛更密集了一些,對峙了片刻,十息已過,劍者擡眸,淡然道——
“閑人獨孤樓,昨日新得劍器,願以諸君之顱相試。”
……
厄蘭朵的冰風此刻正盤踞在雪山上,風刀霜劍很快将斷橋上懸挂的繩索吹出一條條冰淩。
這對尋常人而言是絕不可能通過的天塹,但對宗師階的刀客而言不是。只見他宛如翻飛的黑鷹一般,無視寒風吹拂,沿着蕩在兩道懸崖間的繩索一路飛馳躍上對面的懸崖。
獨眼刀客本以為目标已經離開了,待看了一眼不遠處從風雪裏持槍獨立的女子,露出意外的神色,繼而內力發于喉舌,高聲道:“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女娃兒,武者當有自知之明。”
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這個剛剛才驚豔了他的槍者是為了讓成钰能帶着單于和阏氏離開而留下來阻攔他的。而遠處雪地上馬蹄痕跡依稀,找到單于不過是時間問題。
季滄亭細細聽着每一片雪花的落處,她能感得到撲面而來的龐重殺機,如果不在這裏擊殺對手,一旦離開這片風雪的遮掩,他們将無所遁形。
——大敵當前,誰去直面那刀者,只有合适不合适,沒有男女親疏之分,猶豫只會贻誤戰機。
餘光瞥過不遠處的雪坡,這是她固執之下的選擇……他們只有一箭的機會。
如是想着,季滄亭一步步向前:“狹路相逢,魚死網破,若閣下不屑同小輩一戰……那小輩這副面目,是不是能讓閣下想起什麽?”
獨眼刀客眯起僅剩的一只眼,待看見白色的雪風裏,她面上帶着的猙獰的嘲風面甲時,不禁失聲道:“這些年來不斷侵擾草原諸部的那名是你!你竟是個女子!”
季滄亭的槍尖将雪地緩緩劃出一條殺氣騰騰的弧形,做了個請戰的手勢:“死在我手上的匈奴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何,宗師可要為匈奴諸部報仇?”
“好膽識,不過……挑釁強者,太愚蠢!”
昂聲一喝,戰聲,只在一片雪花飄落的時間裏打響,交擊的第一瞬,鋒利的刀光将槍身壓得彎折到了極限,而同時撲面而來的濃重殺機,也讓季滄亭感到自己的每一分本能都在尖叫着逃跑。
那般薄的彎刀,将她的力道全面壓制,這就是宗師的實力。
“年輕人,你的槍術不錯,可終究還欠幾十年的歷練。”一招摸清了實力,獨眼刀客面露獰笑,繼而有意耍弄于她,随手施為,目不暇接的刀光讓季滄亭且戰且退。
“你的眼神讓老夫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崤關見到的一個人……那時老夫還是個老單于身邊的尋常侍衛,眼睜睜地看着你們越人的大将季蒙先将單于一劍斬殺,那時老夫只敢在他的劍鋒下逃跑,而如今,他為越人的軍務拖累,再讓他與老夫對壘,只有飲恨于老夫的刀下。”
獨眼刀客步步緊逼,季滄亭避鋒而戰,就在他絮絮回憶的某一刻,她忽然不後退了。
“那可真是巧了,即便是拖了二十年,該欠的命,總還要還到我老季家手裏。”
“哦?這麽快便習慣了老夫的刀勢?”獨眼刀客心中暗暗詫異,若說前一刻他擊敗對手的把握是十成,現在已經微微動搖了些許……因為她學得太快了。
仰頭避過橫來一刀,季滄亭身形靈巧地在雪地上一個翻身退開數步。
“後生晚輩還能學得更快,前輩敢賜教嗎?”
獨眼刀客目露殺機:“是你找死!”
如第一招一般,他再不留手,刀中之勢,乃如冰之凜然,乃含如山之崩塌,但季滄亭卻是越戰越兇,一開始的狼狽過後,她總能在即将潰敗的底線上穩住,繼而銳意漸發。
驚詫中,獨眼刀客被她槍尾濺起的雪花迷了一瞬,怒道:“卑鄙!”
“不然呢,你以為我在和你喂招?”季滄亭拖不起,槍者憑的便是一鼓作氣,她只能再和獨眼刀客對上百招,百招過後,頹勢便會顯現。
她必須在百招內找到獨眼刀客的破綻,然後将他的死門給暴露出來。
“猖狂的丫頭,老夫要你見識何謂宗師!”
耳邊風雪聲呼嘯而過,獨眼刀客氣一沉,彎刀竟在腕上如指臂使地旋轉了一周,朝着季滄亭以一個刁鑽角度直直割向她的喉嚨。
不躲會死,若躲開了,又要再接一百招,一樣是死。
電光火石的剎那,季滄亭心中倏然一靜,沒有選擇強行躲開,而是直接合身迎上刀鋒,将刀刃背面夾在臂間,就在刀刃貼上皮膚的剎那,靈光乍現般将鐵槍脫手換至左手,朝前一刺。
獨眼刀客大吃一驚,但很快發現搗向自己心口的是并不足以取他性命的槍尾,大笑道:“好招,可惜你殺不了我!”
季滄亭歪頭一笑:“誰說的?”
下一刻,一道夾帶着不屬于匈奴之地冷香的箭尖躲在雪片裏出現在獨眼刀客眼前……這是他生命中見到的最後畫面。
數息後,獨眼刀客的身影轟然的倒下,季滄亭長出一口氣,往後踉跄着退了一步,左臂下的割傷這才随着血液流下而作痛起來。
待靠進一個失了冷靜的焦躁懷抱裏時,季滄亭還笑得出來。
“絕處有生路,這回你算的倒是準……嘶。”
成钰那一箭是強行穩住心神才放出來的,好在是最後一舉射殺了獨眼刀客,若是晚了半分,讓那獨眼刀客躲過這一箭,季滄亭此刻就沒了。
他平生罕有心緒翻湧,此刻回想起來卻覺得讓人備受折磨。
“望你還記得我在炀陵城外同你說過的話。”
那刀傷不算致命傷,止了血後并不妨礙她的行動,只是如是一番消耗下來,季滄亭明顯感到體力随着風雪漸大而迅速流失。
這時候雪山下遠處有一陣光芒閃爍,在黑夜裏分外明顯,季滄亭爬到高處一望,道:“紅煙示警……是大越的軍隊來了,走,我們快下山和大軍彙合吧。”
季滄亭扶着松樹下來後,忽聽成钰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牽着她放輕了腳步,撩開雪松一看,只見剛剛被放在松樹下的黑河馬少了一匹,但單于和阏氏都還在。
“跑了?”
“不,是被狼拖走了。”成钰觀望了一會兒,把單于和阏氏都放上同一匹馬,“他們身上的濃重香料味狼應該不喜歡,所以只拖走了馬,我們恐怕要步行下山了。”
“……真是屋漏偏逢雨。”季滄亭活動了一下肩膀,又見成钰背朝着她讓她上來,疑惑道,“怎麽了?”
“上來,背你下山。”
季滄亭:“這可是雪山,下面還有幾十裏路呢。”
“即使山非昨日之山,只要人是昨日之人,這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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