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絕處·其五

“讓開讓開,教本官來看看這匈奴左賢王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茍正業酒勁未散, 遠遠只模糊着看見一片紅光漫天, 嚷嚷着撥開人群踏上了城樓, 正要訓斥一番守将無能, 孰料剛從城牆上探出頭去, 便被一顆帶血的人頭正面砸中, 濺了滿臉的血。

“這——?!”

刺鼻的血腥味終于讓他酒醒了,放目望去的戰場讓他所有的狂言都卡在了喉嚨裏。

象征着厄蘭朵至為兇惡的虎狼之師的漆黑王旗在黎明的夜裏獵獵作響, 旗下望不到邊的匈奴騎兵一掃前幾日被追打得頹喪無比的态勢, 烏雲馬蹄所過之處,踩踏出一條血肉道路。

他們的彎刀格外鋒利, 刀起刀落間, 沖在最前方的京畿衛宛如進了絞肉場的牲口一般,轉眼被殺得血肉橫飛。

有人上半身已經被兩個匈奴騎兵聯手砍沒了還踉跄着往前沖的、有頭顱被箭矢射成了刺猬只餘下雙臂亂舞的,還有拿着自己半條腿往崤關的方向苦苦爬行的……

人命在這裏是這樣的不值錢。

茍正業跌坐在地上,直到旁邊的護衛搖着他的肩膀催促道:“大人,于老将軍快頂不住了,咱們關城門吧!”

“對……對!要關城門!現在就關!”茍正業踉跄了一下, 雙腿被吓得虛軟至極, 甚至都沒能站得起來,被人扶起來後,才嘶聲道, “快關城門!現在就關城門!!!”

遠處頭盔都被射落的崤關守将聞言, 聽見城樓下傳來護城橋被鐵鏈挂起的聲音, 大驚失色地沖過來到——

“于老将軍還在外面!我崤關的将士還在厮殺!你要他們死嗎?!”

茍正業縮在重重圍護後,驚惶道:“你們不是苦勸了好久要本官關城門嗎?!現在不關難道還讓那些匈奴打進來嗎?!”

“你這是讓于老将軍去送死!”

“那是他自己看不清形勢……”茍正業下令讓城內自己麾下的守軍把守住所有的城門後,不敢去看那守将赤紅的眼睛,匆匆讓人扶他離開。

“誰敢在這時候開城門就是抗旨!是要株連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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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崤關完了。”

遠處的高山上,遙望着這座百年雄關的蘭登蘇邪收起手上的地圖,鷹隼般的眼睛仿佛穿過了這座城池看到了中原的北國風光、江南煙雨。

“王,守崤關的現在不過是個廢物,只要再給我們兩日,我們足可以打進去!”匈奴各部的首領露出了同樣貪婪的神情。

“不,現在還不能打進去。”蘭登蘇邪壓抑住眼底對中原的渴望,回身望向王庭的方向,“本王不能給季蒙先翻身的機會,漢人說成王敗寇,便在此一役了。”

左右的匈奴領主不解:“萬一季蒙先回來和崤關裏的守軍形成包夾之勢,我們該如何是好?”

蘭登蘇邪冷笑一聲,揚鞭指着崤關方向升起的狼煙:“放心,永遠不要高估漢人的脊梁,他們一定不會開這個城門。”

崤關北去百裏外。

清剿完右翼的匈奴王庭大軍,一個參将從後方驚慌失色地趕來。

“侯爺,崤關方向燃起狼煙了!”

随軍而出的鐵睿扶了扶頭盔,擡首望去,不禁失色道:“什麽?怎麽會這麽快就有狼煙了!這不可能!”

季蒙先握緊了手中的劍柄,道:“我同于老将軍有所交代,無論發生何事均不可開城門,崤關中必是出了什麽變故。”

“那怎麽辦!崤關可是斷然不能有失啊!一旦被攻破,那中原就——”

此刻他們正是進退兩難,畢竟王庭在眼前,兩日來他們已經穩穩拿住了上風,只消再給他們一點時間,便可徹底攻占王庭。

蘭登蘇邪擁軍雖多,但大多來自于各地的封王領主,一旦單于和王庭貴族落在他們手裏,三十萬大軍便會瞬間土崩瓦解。

只是任他用兵如神,也沒料到崤關連這幾日的都撐不過去。

無數雙眼睛都在等着季蒙先下決斷,是選擇繼續去打王庭,還是回援崤關。

“……”季蒙先閉目沉默了片刻,睜開眼道,“王将軍!”

“末将在!”

“王庭如今約合多少兵力?”

“回侯爺,先前侯爺預見王庭有所埋伏,故而這兩日被我軍出誘圍殲,應只餘三萬匈奴,且兵勢已頹,不日即克。”

季蒙先深吸一口氣,對鐵睿道:“出關者九萬,其中三萬乃至為精銳之師,若将這三萬大軍給你,可否在兩日內将王庭拿下?”

“我?”鐵睿掌兵多年,但也是第一次承接如此重任,他看了一眼遠處雪山下的王庭大營,深知此刻不是猶豫之時,抱拳道,“末将願以項上人頭擔保!不負侯爺所托!”

旁邊的王将軍道:“侯爺,您要只領六萬将士回援崤關?蘭登蘇邪部可能有二十萬大軍在崤關以逸待勞啊!”

季蒙先調轉馬頭,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崤關的布防,道:“無妨,敵軍雖衆,但只需從河谷道突入,在崤關外形成掎角之勢,至少能多為你們争取數日。”

鐵睿似有些擔憂,但王将軍也頗為贊同:“如此也好,還有于老将軍坐鎮,他若是見到我們回援,只消在西城門出兵布下□□陣,便能以點破面,守住城門不是什麽難事。”

一瞬計定,便不再更改,季蒙先命令後軍轉前軍,正要離開前,不禁又回望了一眼匈奴王庭,這一眼,他仿佛看見了雪山一側有一個白點正在飛快移動,轉眼間飛馳過了山麓。

“鐵睿。”

“末将在,侯爺還有何囑托?”

“這死丫頭……”季蒙先久久凝蹙的眉心立時舒展開來:“看見那匹馬兒了嗎,那是滄亭的馬,她必活着!就在雪山後!”

“郡主的安危交給末将,侯爺只管放心便是。”

此時此刻,雪山一側,那冰風好似故意一般,始終跟着雪地中行進的二人,直至天色再一次黑了下來,在體力耗盡前,他們終于看見遠處茫茫的冰原邊出現了一片疏淡的草色。

一處巨大的朽木樹洞裏,季滄亭重新換好了繃帶,坐到火堆前道:“草原上的冰風邪性得很,人進去了就會被困死在裏面,沒想到你第一次來這裏,竟能這麽快找準方向逃出來。”

“比預想得要晚些。”甫從冰風裏走出,用眼過度,成钰一直閉着眼睛養神,聽季滄亭說起,垂眸心算了片刻,總覺得有幾分隐約的焦躁,“你我雖暫時脫險,但山中風雪阻行,已有一天一夜。”

季滄亭道:“你同我爹是如何約定?”

“季侯給我的時間是十五日內,無論是否能将單于一舉成擒,都需回到崤關,眼下已過了十日。”

季滄亭看了一下地形,道:“我沿途一直在吹馬哨,也不曉得襲光能不能找過來。若它能聽到,一日內我們便能回去。”

襲光日行千裏,尤其是在這平坦的厄蘭朵草原,更是如魚得水。

成钰沉吟了片刻,道:“滄亭,對這一戰……你可有種不安的預感?”

“何出此言?”季滄亭一愣,繼而本能地回道,“我爹是戰無不勝的,只要他在,崤關就絕不會倒。”

……但願是他多想。

成钰想說些什麽,卻忽然覺得眼前的火光有幾分模糊,隐約有些看不清東西。

“你擔心得也有點道理,還是早點把這老單于和阏氏送到崤關去為安,你看月亮出來了,我體力恢複了不少,接下來這一路就交給我吧。”季滄亭活動了一下手臂,剛要回去檢查依然昏迷的單于和阏氏時,耳尖一動,聽見遠處傳來狗吠的聲音。

這種狗吠的聲音極為特殊,她多年從軍,對此十分敏感,很快判斷出這是追兵的獵犬。

“不好!”季滄亭飛速将裝不下去的阏氏提起來,一眼看見她腰間破開的香料袋,“成钰,他們一路都在撒香料給匈奴做記號!”

成钰也不多言,立即踢滅了篝火,道:“走!”

“不行,走不遠。”季滄亭提起槍,正要說出她來斷後的話,卻見漆黑的枯林裏,比狗吠聲先至的是一串輕微的馬蹄響動,頓感絕處逢生,“你選的這條路還真是九死一生,襲光找來了,咱們能逃出去了!”

襲光一聽到季滄亭的聲音,立馬加速飛奔過來,圍着她轉來轉去。季滄亭摸了它兩把,将單于放在馬背上,騎上去道:“襲光能帶我們離開,上馬吧。”

眼前的模糊感更為嚴重,憑着過人的聽覺,成钰仍是成功上了馬背,道:“滄亭,把單于和阏氏的披風換過來。”

季滄亭道:“為什麽?”

“先別問。”成钰不等她答應,将阏氏的披風抛過去,“追兵來了。”

林子裏宛如百鬼出巡一般,驀然出現了大大小小的搖曳光點,獵犬在附近悄然放慢了步伐,像是在追尋阏氏一路留下的香料味道。

四面八方都傳來馬蹄和獵犬吠叫的聲音,季滄亭的神色也凝重起來,匈奴是最精明的獵手,他們一旦确定獵物在什麽方向,便會包抄過來。

不多時,大約幾百仗外傳來匈奴的高聲呼喊:“我乃左賢王部的親衛,只要肯放了單于和阏氏,我等可留你們一命!”

有上百……不,上千追兵。

尚未交戰,季滄亭便感覺到了這股追兵截然不同的氣勢……如果真的是蘭登蘇邪的親衛,和那些普通的泥豬瓦狗不可同日而語,他們不可能逃得出去。

這時,成钰道:“滄亭,你的馬快。”

“別說了不可能!”季滄亭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唇,“我不信,這麽多關都過來了,偏這道關過不了!殺出去!”

“崤關百姓等不起。”成钰的聲音格外平靜,“你失約了那麽多次,總該讓我報複回來一回。”

“成淵微!”

“玩笑話,随我而來的那些人中,已有人尋到了我的蹤跡,很快便會來接應,你先帶單于走,十日內,我們崤關相見。”

火光已經隐約照出了匈奴士兵森冷的輪廓,季滄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裏,一字一句道:“若十日不見,我只再等你七天,過了這個數,我真的會嫁人去,你記好了!”

“餘生本就寡淡,我怎舍得将你讓給他人。”成钰借着靠近的火光握了一下她冰涼的手指,随後将她推遠,“去吧,別回頭。”

口中彌漫出血腥,季滄亭閉上眼,一鞭空響,襲光宛如離弦之箭,猝不及防地沖出了匈奴的包圍圈。

“他帶走了阏氏!快攔住他!放箭!”

“不行,太快了!這到底是什麽馬?!”

匈奴的驚呼聲傳來,他們的首領親自追出了幾百丈後,不甘地看着襲光的白影消失在視線盡頭,轉身道:“還有一個!先救單于!”

獵犬的聲音再度響起,枯林中不時傳來有匈奴北箭矢射中的聲音,可那黑河馬始終不及襲光,很快落在包圍圈裏。

就在追兵堪堪追上時,成钰直接将裹在披風裏的人質放了下來,但也只是讓他們停頓了數息,很快追兵便發現放下來的不是單于而是阏氏。

“竟敢欺騙本将軍!追!将他碎屍萬段!”

很快這場追逐沖出了枯林,而此時恰巧雲破月出,月光将整個厄蘭朵草原勾勒得廣袤而蒼涼,也将成钰的身形完全暴露在追兵的視線裏。

追兵的首領勢在必得,剛要命令追兵張弓搭箭,忽見腳邊的獵犬嗚嗚叫着,夾緊了尾巴往回撤退,随後一聲令人膽寒至極的狼嗥響徹了夜空下的草原。

氣勢洶洶的匈奴們猛然一頓,不自覺地退後:“将軍……是狼群!”

厄蘭朵三災,禿鷹、冰風,再來便是這狼群。

那是被匈奴人世代信奉為圖騰的存在,狼嗥響起之時,活人均需退避三尺。

“将軍,我們還追殺嗎……”

“不追了,他進了狼王的領地,必死無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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