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雲淵上天入地找陶桃,還差點拆了夜北的占天殿。

氣的夜北一會鬧脾氣不找了,一會又大半夜地被雲淵揪起來找人。偌大一個三界,叫陶桃的不在少數,可憐雲淵又不知陶桃長什麽樣。每找到一個陶桃,他便下凡去确認。神情興致地去,愁眉苦臉地回來。

哪一個都不是他的陶桃。

夜北苦惱:“他一個凡人,壽命短暫,你尋到後難不成要帶來天界?”

雲淵理所當然:“我會助他成仙。”

“你沒救了……”夜北頭疼,他的摯友雲淵仙君幾千年來都未入情緣,如今竟被一個凡人絆住了腳,“雲淵,或許他真死了,天池只能找三界中的活人。”

而真正的陶桃,已改名叫小桃花,将名字刻在了仙牌上。

“我昨日去過地府,他不在那。”

雲淵将閻王那的名側翻了個遍,又去奈何橋排隊投胎的人裏一個個尋過去,費了好些勁兒。期間,沒尋着陶桃,倒尋着了二皇子。他排在投生為人的隊伍裏,表情迷離地站在原地,全然沒了生前的那股歪橫氣勢。

雲淵冷下聲:“此人不配入人道。”

皆因他說過陶桃一句‘小倌’,記在了雲淵的心頭裏。

鬼奴有些為難,這二皇子雖作惡,但他的妻室子嗣純善,為他積返了一些福報,才沒使他落得個畜生道輪回。

雲淵不會幹預,也沒打算為難鬼奴,卻有意道:“別再給他投生帝王将相家,免得再害人。”

“仙君說的是,小人給他安排的,是貧苦道。”鬼奴靈機一動,劃掉了二皇子的先前被安排的‘平凡道’。

前世的罪孽,總有今世是要償還的。

雲淵仙君的院落名為蓬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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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落裏掃地的陶桃日複一日,揪着桃花瓣數自己的心思。

“他記得我,他不記得我,他記得我,他不記得我……”最後一片桃花瓣,是‘他不記得我’。陶桃耷拉下腦袋,沒有繼續扯那片花瓣。

後頭的小仙喚他:“小桃花,過來吃點心。”

陶桃慢吞吞地放下掃帚,過去同小仙們坐下。吃的點心是今日剛做的蜜糖酥,雲淵院落裏不乏會做點心的小仙。

近日裏,雲淵都沒回蓬萊殿,大家都清閑的很。自打陶桃回來起,他只見過雲淵一面,還是跪在地上連面都沒瞧上一眼的。

他念想的很,茫然拿着一小塊糖酥,食之無味。

一個小仙問大家:“你們知道華峰的思盈女君嗎?”

另一個接嘴:“那可是三界數一數二的美人,她的師父還是天界的仙長者,便是連天帝見了都要恭敬幾分的。”

“對,便是她。聽說天帝有意要給她與咱們仙君牽線呢。”

陶桃手裏的糖酥掉在了石桌上,他啞語,随後默默撿了起來。

其他幾個小仙正說的興頭上,也沒注意他突然的失魂落魄。

“牽的可是月老的紅線?”

“你想哪去了,月老那的線是随便能牽的嗎?”小仙啧聲。

他們說的起勁,陶桃卻聽不下去了,低聲一句吃飽了便又去掃地。

只是越掃越急,腦袋裏也渾渾噩噩的。

待自己回過神來,他已經從蓬萊殿殿掃到了占天殿的大門口,手裏頭攥緊着掃帚。陶桃咽了口唾沫,僵持着站着。見到邊上有小仙路過,連忙低頭掃地。

“咦,殿門口掃地的人換了嗎?”

“啊呀,這個比之前那個長的好看多了。”

兩個仙女端着葡萄進了占天殿,嬉笑着朝陶桃瞅了好幾眼,把陶桃看的臉孔剎紅。說不心虛是假的,萬一被認出來他不是占天殿的人多尴尬。

陶桃捏着掃把想走,又被裏頭的聲響吸引了注意。

于是,他蹑手蹑腳地溜進去,抱着掃把躲到一處。老遠的,就看到占天殿寬大的院落裏頭,雲淵同夜北打的不可開交。

他還從未見過雲淵動武,期待的很,心裏默念着:我就看一眼。

院落那處開了屏障,殃不到外頭。而透明的屏障內,雲淵握着劍,一個反手就按住了夜北的脖頸,将他發帶削斷了。夜北連連退了兩步,也不示弱,集了仙氣把手中的長劍幻化成數十把飛刃朝雲淵發去。

陶桃張嘴,緊張地往前傾身許多。

也見飄飄然間,雲淵一只腳尖落地,劍氣從他耳側劃過。他的白袍子在風中呼呼作響,以元氣護體。雲淵輕笑,周身紋絲不動,頃刻間,數把飛刃落地。

“你又輸了,快幫我找人。”

“我都說我找不到了,嗚嗚嗚。”夜北真的挺想哭的,“你強人所難!”

雲淵垂下眼簾,面露難色,“夜北,幫幫忙。”

“嗚嗚嗚,你都找不到,還指望我。我的占天殿都要被你拆了……”夜北假惺惺地抹眼

淚。

躲在遠處的陶桃聽不清他們說什麽,他能看見的便是雲淵沉着臉把夜北打趴了。現下,夜北星君正疼的委屈,賴在地上不起身,但也不見雲淵攙他起來。陶桃不免低落,仙君果真是個剛正不阿的直脾氣。

若是被他發現自己就是擾了他苦劫的人,他會不會更生氣?畢竟他都是要同思盈女君牽線的人了,哪還會給自己留幾分情面?

陶桃心裏泛起一陣酸苦,索性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蓬萊殿。

原本以為他可以裝作無事,一直在蓬萊殿陪伴雲淵。可現下得知雲淵與思盈女君的事情,他真的心如刀絞。陶桃抹了抹眼睛,花瓣都蔫了。

而被陶桃誤會的雲淵正好聲好氣對夜北說:“聽說你想要北海的夜明珠。”

“你要去拿給我?”夜北捂着眼睛的手指開出一條縫來。

“嗯,現在就去。”找陶桃的事兒耽誤不得,凡人頂多也就那幾年壽命,若真的轉世改名換姓了,便真的找不着了。

北海的夜明珠由海怪三頭蛇看守,想拿一顆比登天還難。但雲淵本來就是仙君,登天不難。夜北欣喜,又不想顯露出來,繼續傷心難過地做樣子。手裏頭拿出了當初季淮的命盤,打算從這兒入手去找,說不定會有一絲線索。

他并指施法,唐突的被阻斷。

有人在這個命盤上下了障眼法?夜北心覺不對,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往命盤上抹了一道血跡,硬生生扒開了這術法。結果裏頭的姻緣線被隐匿太久,已經失了顏色,等同于這個命盤已經廢了。

“哪個小王八幹的好事……”夜北氣地罵了句。

不遠處的司藥殿,淩澤上仙皺了皺眉,鼻子微癢。

與他下棋的天帝微微擡眼,放下一顆白子:“怎麽?”

“今局又是要輸。”他回道,眸子寡淡地撇過棋局,心不在焉似的提醒天帝,“南海的破魔獸封印被解一事,天帝打算如何處置?”

天帝望去年歲不過凡間的三十幾,面貌端正。但若真實年齡算來,他已經好幾萬歲。只見他眉梢稍動,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細細品了口,沒有答話。

淩澤落下一顆黑子,字字落入冰窖:“他太猖狂。”

天帝草草結束了這盤棋局,起身:“他的猖狂與愚蠢,是天界控制妖界最好的捷徑。”

他們說的正是現如今妖界的王——敖冽。

前陣子解了破魔獸封印的人,也是敖冽。

可惜他太過傲慢自負,低估了破魔獸的力量,被重傷了。雲淵去時,帶回的證物便是敖冽的一只臂膀,被破魔獸咬斷丢在巢穴中。

說起這個敖冽,三百多年前,他的事跡可謂是震動了妖界與天界。

作為先妖王最信賴的得力部下,他帶着幾十個死侍,在妖界婆娑殿斬殺了先妖王。那一日,婆娑殿血流成河,屍橫殿內。敖冽拎着先妖王的頭顱,放到了妖後與年幼的太子的面前。而後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婆娑殿一朝被毀,在天地間消失如粉塵。

敖冽死裏逃生,死侍全部喪命,太子與妖後也下落不明。

“敖冽沒有妖王血統,妄想用破魔獸的妖靈來讓自己成為真正的妖王。卻不想,破魔獸是混沌所化,并沒有妖靈。”天帝淡淡笑道,“淩澤,我知道你與先妖王曾前有兄弟之情。但自打你歸屬天界那一日起,你就是天界的上仙。妖界的事物,便不要管了。”

天帝很少會這般直白的點明,淩澤靠坐在椅榻上,眸子頗冷。

他是三界中極其稀有的北極銀狐,生于浮游混沌之初,活了數萬年。

他不屬于任何一界,誰待他客氣,他也待誰客氣幾分。而天帝卻一直想得到他,只因他的珍貴。

淩澤與先妖王,那是出生入死的情誼,天帝比不了。但淩澤最後還是屈尊天界,做了個上仙。為的,便是想借用天界占天殿的天池尋他下落不明的心念之人。

尋了足足幾百年,一無所獲。

“別忘了你我的約定,千年內,你不得離開天界,不得離開朕。”最後,是天帝幫了他。

他才知道那人是為了救他,才被掏心至死,魂魄被困在荒蕪之地,受千百年的折磨才能轉世。而淩澤進不去荒蕪之地。

想到此,淩澤閉上眼睛,往事痛不堪生。而他的愛人卻比他更痛,日日生生。

淩澤明白自己除了待在天界等待時機,毫無辦法。他睜開自己的眼眸,自嘲道:“我必當遵守與您的約定。”

天帝也是知曉淩澤的委曲求全,但他不挑破。有些事,應當被鎖在心裏,說破了就沒意思了。見他滿腹不甘的臣服,天帝踱步走近了,攬過一縷他的銀發,抵在唇邊。

似是獎勵他的乖順:“一會的瑤池宴會,坐朕邊上。”

淩澤別過臉:“天帝厚愛。”

天界百年一度的瑤池宴會是雲淵最不喜歡的,他嫌鬧騰。

陶桃未有仙骨時是株小桃花,被留在院落裏寸步難行,每次瑤池宴會都只能羨慕別的小仙。如今,自己也能來,免不了東張西望的新鮮。

自然的,也瞧見了剛從北海回來的雲淵。

雲淵風塵仆仆只換了件幹淨的衣衫便來赴宴,身側坐着的,是那華服動人的思盈女君,一颦一笑都足以讓人留目。

“小桃花,呆愣着做什麽,吃酒去呀!”同殿的小仙歡快,拽着陶桃的手就直蹦酒池。

天帝特許了蓬萊殿,司藥殿與占天殿的小仙一同來慶宴,其他殿的小仙還未有這等待遇,可見這三殿在天帝心中的地位不淺。

“哎哎,這酒莫不是用蟠桃釀的!”就連平日裏沉穩的鈴蘭都激動的很。

陶桃哪有心思同他們吃酒,目光總止不住地朝雲淵望去。只見思盈溫婉,她紅着臉頰說了句什麽,雲淵便稍傾下`身,陶桃聽不到他們在私語什麽。

他攥緊了酒杯,整顆心浸入水中,漲開了。

他總能想起季淮在凡世時,在他耳邊說的那些喃呢情話,也是這般傾身低語。

不免的,他的眼眶不争氣地發酸。

陶桃放下酒杯,獨自一人回了空蕩蕩的蓬萊殿。低着腦袋走到院落裏,找了一處蹲下,身側是一顆未開花的桃樹,同他一樣孤零零的。

想罷,他嘴唇一抿,淚珠子就委屈地滾了出來。借着難得空無一人的機會,陶桃哭的厲害。肩膀都止不住地抽動,睫毛皆濕透,像是水簾下的撲扇,微眨落雨。

在天界他什麽都不能說,什麽也不能做。唯有每日在庭院內打掃,仙君也不見得回來。可即便見着了,他也不認得自己,不同自己說話,還與思盈女君好言相視。

陶桃哭的傷心,一不小心就嗆住了,連連咳嗽,蹲着的腳跟發麻。

忽然的,眼前落下一只手來,兩指捏着一只倒了茶水的杯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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