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五

傍晚醫生過來，給陸染又挂了兩瓶水。雖然高燒未完全退下來，但原本身體素質就好，所以人已經沒什麽大事。

葉菲做了晚飯,因為感冒的人不宜吃口味偏重的菜，所以她只做了幾樣簡單的小菜,做好後把菜端到桌子上擺好,洗了手向樓上走去。

葉菲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敲了敲門,得到了回應，推門而入。

走到床邊，看着還剩半瓶藥水，估計還有十幾分鐘就能滴完。

“喝點水吧。”倒了點溫水遞給他。

陸染放下手裏的書,接過她的杯子，喝了兩小口又遞回給葉菲。

葉菲安靜的旁邊坐着,目光卻一直未從藥瓶上移開過,因為她不知道目光該放在何處。

簡單又清冷的裝飾設計,就像他的人一樣,有些難以融入，黑色的真皮大床，白色的衣櫃，灰色的床飾，深咖的落地窗簾。

房間拉着窗簾，水晶吊燈開着冷光，陸染靠在床頭手邊的書很快翻了一頁，目光卻從未移開。

好像從昨晚起，他又恢複了那麽冷漠的人。也許，他一直是冷漠的，只是葉菲自認為他還存有一絲溫度。

從最初的冰冷淡漠她俨然習慣，從習慣之後發覺他冷漠中的溫度她覺得有了陽光，而此時的淡漠卻讓她不知所措。

有了奢望，人便變得貪婪。

相對無言，空氣中的冷氣流壓得人心泛悶。終于藥水滴完，葉菲站起身：“滴完了，我要拔針了。”

陸染轉頭看了一眼藥瓶，然後把手伸了過去。

他的手很冰，葉菲碰到他手指時差一點縮了回來，她擡頭看向他，而他正好也看向自己。葉菲微笑了下，“你的手好冰。”

“沒事。”他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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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菲拔了針，然後按了藥棉，停留了二三分鐘，陸染的視線又回到了手中的書上。

葉菲把藥瓶從旁邊的衣架上摘了下來，微低着頭看床上的人：“飯好了，現在去吃可以嗎？”

陸染看了下時間，然後掀開被子下了床。

一前一後下了樓，陸染挺拔的背影讓身後的葉菲心裏泛着酸，他沒有一句解釋，不，他應該不需要對她解釋任何一件事。

她應該有自知之明……

“後天是年三十了，我明天想回去和我爸媽一起吃個飯。”葉菲之前答應爸媽要回去陪他們吃個飯。

“恩，應該的。”

難得聽到他這樣的話，葉菲挖了一小口飯，塞進嘴裏。

吃過飯，陸染便上了樓，沒有進房間，而是直接進了書房。

葉菲沒有泡茶，而是煮了姜水送上去。

陸染眉頭收了收：“我沒事，弄點茶吧。”

“今天喝這個，就一晚，堅持一下。”葉菲希望他身體快點好起來，看到他病了，她心裏十分焦急。

陸染沒說什麽，擡了擡下巴示意她放那吧。

這一晚，葉菲依舊很難入眠，不知怎麽的，她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葉誠的身影，好像，葉誠知曉一切。

翻開手機，通訊錄裏只有五個聯絡人，陸先生的，爸，媽，葉誠，方研。

葉菲苦笑了下，她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找不到這個人。

次日，葉菲正在做早飯，陸染從樓上走了下來，她從廚房出來，與他打了招呼。

陸染坐在沙發上，小葉子安靜的躺在他的身邊，他的大掌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小葉子的毛發，而難得溫順的小葉子，似乎很聽話。

“測體溫了嗎？”葉菲從廚房走了出來。

陸染還真忘了：“我沒事了。”

“那，吃過飯再吃感冒藥恢複的快。”

把早餐端了上來，葉菲盛了皮蛋瘦肉粥放到他面前：“中午我在媽媽那吃，晚上會回來做晚飯。”

陸染恩了一聲，又說道：“我給你的那張卡，你可以用。過年了給爸媽買點東西，別不舍得。”

他知道她從沒動過，也知道她沒那份貪念，這種性情着實難得。

“我知道了。”她擡頭看了他一眼，“謝謝。”

陸染吃着飯，沒應聲。

葉菲沒有取錢，之前陸染給過她的錢她幾乎沒怎麽花。拽着母親在商場裏轉了轉，給爸媽從裏到外全置辦了身新衣服。

“我們有衣服穿就行，何必浪費錢呢。”

“平時我也沒錢給你和爸買東西，過年了，正好現在手裏有點錢。”

“在人身邊，萬事小心着，有些事情別太較真。”

葉母怎麽會看不出葉菲的情緒，自己閨女什麽性子她再了解不過了，那一根筋的傻性子，最容易吃苦頭。

“你們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媽，我覺得特別對不起你和爸。”葉菲說着，眼圈裏突然泛起了淚光。

葉母一怔，急忙拍着她的手臂：“你只要自己不吃苦，我和你爸就舒心了。”

葉菲輕咬着唇，眼淚差一點掉了下來。

葉母擡起胳膊，粗糙的拇指在她臉蛋上輕輕拭下了淚珠，目光裏滿是心疼：“傻孩子，別哭，我們都很好，現在想見面就能見到，多好。”

葉菲點點頭，逼回眼底的淚，笑着。

葉菲當晚沒有回去，而是給陸染打了電話，她的聲音說不出的低迷，有些微醉的迷茫：“我，晚上想留在爸媽這，可以嗎？”

“恩，明天早點回來。”

“好，你感冒好了嗎？”她的聲音糯糯的，像個小孩子撒嬌。

“已經沒事了。”

葉菲挂了電話，腦子有點沉，陸染的聲音那麽的冰冷，就像他的人置于寒冬，冷得讓人止不住的打着哆嗦。

葉菲把頭埋進枕頭裏，她要睡覺，睡覺，睡覺……

次日一早，葉菲洗漱後直接出門，街道上出租車非常的少，在街邊站了好久，身子都快凍僵了才打上車。

到了別墅，小葉子正邁着高傲的步子在客廳裏轉悠着，陸染沒在樓下。

葉菲走到小葉子身邊，用腳踢了踢它，而小葉子身子扭歪了下，然後依舊高傲的從她身邊，無視而過。

給陸染做了早餐，然後便開始自己忙碌着今天的菜式。

原本說了今天衛遠和向航也會過來吃飯，葉菲昨天也跟媽媽學了幾樣菜，九點多便在廚房忙碌起來。

陸染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手裏捧着本書，小葉子在廚房門口喵喵的叫着。

葉菲偶爾放一小塊肉在小葉子的碗裏，小葉子兩口便吃了下去，然後站在一旁，一邊喵喵喵，一邊舔着嘴巴。

中午衛遠和向航一起過來了，菜也都上了桌，四個人落座，葉菲拿了酒過來倒了四杯。

陸染不說話，桌上的氣氛俨然是壓抑着的。

衛遠和向航都不是多話的人，氣氛一直繃到了最緊。

葉菲甚至不敢大聲的呼吸，因為此時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陸染一直沉默，只是修長的指節握着杯子，輕輕的搖晃。

末了，還是衛遠先開的口，談論的無非是公司的事情，這樣，才漸漸有了些氣氛。

陸染的意思，準備年後公司組建一個新的部門，針對陽城的項目單獨劃出一個部門來。

這個項目是與遠成集團同共操作，雙方合作拿下的案子共同開發拓展。

葉菲不知道陽城到底賀酆拿下的是什麽項目，但她也知曉一點當時陽城項目也費了很大周折。

在北方這邊，很少有項目會拒絕賀酆，至于這次的競争對手，應該實力很強，可以把手伸到賀酆地界，且陸染沒動，證明對方非比尋常。

吃飯的時候聊得最多的就是陽城的事情，葉菲幾乎都是低着頭吃飯，她插不上話也不會去接話。

一頓飯基本上都在聊天，東西基本上沒幾口。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才結束了會談。

收拾完一切，她才上了樓。外面的天陰的厲害，葉菲抱着小葉子坐在二樓的窗邊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雖然天已黑，卻像蒙上一層灰，這樣的天氣，估計是要下雪了。

待天徹底的黑了下來，昏暗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冰冷的雪花，和偶爾傳來的炮竹聲，與房間裏安靜得仿佛低氣壓遙相呼應，更顯寂寥。

葉菲給爸媽打了電話，又給方研發了拜年的信息。

葉菲想了想，又拍了小葉子懶洋洋的樣子，給葉誠發了過去，附上簡短的三個字：春節好。

信息很快回了過來：謝謝，你也是。

葉菲沒有再回，不一會兒信息又回了過來：春節有沒有什麽節目，還在只是在家裏幹坐着。

葉誠倒是完全能想像她的生活，葉菲無奈的笑了：能有什麽節目，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問，可能是覺得，他知道的很多，而且感覺到他沒有惡意。

很快信息過來：想我了。

這三個字，葉菲微怔了下，末了回了信息：別開玩笑好吧。

信息回了過來：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葉誠的感覺很敏銳，葉菲心理不舒服，連信息另一邊的人都感覺到了，但是陸染呢，卻什麽也沒說。

她沒再給葉誠回信息，看着窗外的雪，心裏卻突然覺得很安靜。

都說雪是純淨聖潔的，那麽幹淨的一片片雪花像飄落的葉子一樣，葉子，又想到了葉子，葉菲低頭看着呼呼大睡的小葉子，眉頭越收越緊。

她隐隐覺得有些東西呼之欲出，但卻說不出來到底哪裏是結症。

這一晚，葉菲幾乎沒怎麽睡，在樓下看着電視，陸染坐在一邊，兩人雖然同處于一個房間，但卻仿佛隔了太遠太遠的距離，像一道鴻溝無法跨越。

溫暖如春的房間裏，卻像寒冰一樣刺進心裏。

陸染精明通透的心思怎麽會感覺不到她的不同，只是他的話越來越少，恢複最初她剛認識他時的冷漠。

陸染的電話響了，他拿着手機上了樓，葉菲就這樣，呆呆的坐了一晚，春晚裏演着各種節目，電視裏的觀衆笑聲此起彼伏，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初一這一天，過的很平淡，陸染的手機稍忙一些，但人卻一直沒離開過別墅。

她不大懂他的生活習慣，但接觸這些日子來講，他不喜歡應酬，不喜歡人多，甚至，喜歡安靜的一個人坐在書房裏。

看看書，或是做些什麽。

葉菲昨晚沒睡，頭痛了一天。

晚上吃過晚飯便睡了，但睡眠質量超差。心裏總是隐隐的有些刺痛。她是第一次有這種滋味，長這麽大這種感覺第一次侵入心頭，心口不自覺的泛酸。

連續幾天，陸染與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他幾乎不開口，開口的時候一般是因為接了電話。

葉菲感覺他好像快要屏蔽了自己，讓她透明得近乎疼痛。

他的生活依舊如初，但她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女人，最悲哀不過就是心的軟弱。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封閉了心，也許就不會有這種酸痛的感覺了。

葉菲知道，喜歡上這樣一個人，不是天堂就是地獄。葉菲前幾天覺得是天堂，但被冷漠了幾天便感覺如冰窖。

這就是女人，心思細膩，卻也敏感多疑。

這個年，過得無比壓抑，葉菲甚至覺得，如果他這幾日離開而不是留下來，也許不會發生這一切，也許，很多事情她也不一定會知曉。

自欺欺人，可以這樣說，人都習慣活在美好的童話世界裏，而不願意去剝開美麗的外衣露出魔鬼的面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