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十七

陸染推開門，借着輕淡的月光看到蜷縮在床上的女人，瘦弱的身子總像是不堪一擊。

他沒有開燈，而是輕聲上前，借着月光，看到床上的人緊鎖着眉頭，他蹲下身子，擡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葉菲這一覺睡的很累，醒來時渾身都酸軟無力。

感覺到強烈的光刺了過來，睜開眼睛，有些刺痛。

小葉子壓着她的被角，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

每天醒來，能看到有貓陪伴，原來，她也不是那麽孤單。

轉個身，把小葉子抱在懷裏，掌心撫摸着小葉子柔軟的毛發，小葉子舒服的伸着脖子，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見它這副模樣，葉菲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會心的笑。

掀開被子下了床，進了洗手間，洗漱的時候，突然發現鏡子裏，眼白上通紅的血絲，眼皮有一點腫，仔細照着鏡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最近沒睡好的原因吧！

洗漱過後，葉菲下了樓，依舊安靜得房間裏，只有小葉子穿梭的身影。葉菲接了杯溫水，清了清不舒服的腸胃。

小葉子跑得歡實，葉菲想了想，上樓去換了衣服，下來後，抱着小葉子下了山。

到了寵物美容中心，給小葉子洗澡，她坐在一邊，托着腮，看着窗外穿梭在城市中央的人群，有焦急的，有漫步的，周末的日子，她清閑的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小葉子洗澡的時候，她去了趟附近的大型超市，回來後小葉子已經洗完澡，渾身的毛發特別柔軟，又香香的，葉菲抱着它，在大街上走着。

習慣性的動作是去坐公交車，後來看着懷裏的小家夥，她才想起，公交車上禁止帶寵物。

窮的概念已經根深蒂固，葉菲骨子裏都透着窮味兒。

其實挺可笑的，她也不是太窮，雖然陸染從沒說過什麽，但她包裏可是有一張，近六百萬的數字，她還給陸染過，陸染沒說話，只是推給了她。

雖然不明白意味着什麽，但覺得這卡，象征性的是給她用的。

但她沒動過，明知不是自己的，該動不該動的，她心理清明。

唯獨一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那就是心！

到了家，母親正在做家務，看到葉菲回來，又看到她懷裏的小家夥，也甚是喜歡。

“這就是你說的那只貓。”葉母伸手要去摸小家夥。

小葉子雖然不怕生，但絕對是高冷的性格，葉母碰了它一下，就“蹭”地從葉菲懷裏跳開，邁着高傲的步子走開，警惕的看着屋子裏的兩個陌生人。

葉菲坐了會兒，葉母一邊幹活一邊和她說話。

葉爸下樓，不一會上來，拎着兩袋子水果和很多菜。

洗了葡萄的桃子放到茶幾上。

葉菲拿了一粒葡萄，放到嘴裏，甘甜的味道，讓她感覺到一絲舒服，“真好吃。”

葉爸在旁邊坐下：“買的是你喜歡的那種桃，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臉色這麽差。”

葉菲喜歡硬硬的脆脆的桃子，打小就不喜歡吃軟軟的東西，所以葉爸特意挑了她喜歡的那種。葉爸坐下後，才發現，葉菲的臉色不好看。

葉菲已經表現的很好，還是被細心的爸爸看了出來。

“沒睡好，最近太忙了。”

葉爸看出她眼底的紅血絲，但沒有說破，知道葉菲性子倔犟，不想說就不去逼她說，免得她傷心。

“一會兒讓你媽做點好吃的，我剛才買了很多菜。”

葉菲點頭：“好，我還真有點餓了。”

葉母做飯，葉菲就在一邊看着，她要幫忙，母親就推開她。

她每天都照常做飯，她也不吃，就像做給空氣一樣。

第二天就直接倒掉，葉菲從來沒這麽浪費過，但卻感覺不到一點心疼，心只是空寂的有些麻木。

吃過午飯，葉菲也沒着急走，坐在家裏和母親聊天，葉爸晚上要值夜班，所以得去補眠。

葉母其實也看出她狀态不太好，幾次欲言又止。

葉菲情緒不好的時候一般不回來，她怕帶給爸媽壓力，怕他們過于擔憂自己。

“我沒事，真是沒睡好，這幾天太累了。”

葉母慈祥的露出一個笑容：“傻孩子，如果心裏有什麽事，別憋在心裏，不痛快就跟我們說說，我們幫不上忙，但說出來終是痛快些。”

葉菲知道爸媽的關心是實心實意的，她笑了下搖搖頭：“我啊，有時候愛胡思亂想，你們知道的，真沒事，就是工作有點壓力。”

不管爸媽信與不信，她決定以後真的有事，一定不再回家了。

她又不是那麽深沉的人，什麽事都寫臉上，想隐藏都隐藏不住，害得爸媽替她操心。

葉菲和葉爸一起從家出的門。

到了公交車站，才分開。

葉菲抓着小葉子的爪子跟葉爸拜拜，葉爸無奈的笑笑，上了公交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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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太陽依舊毒辣，在北方城市，進入十月，就是秋天了。還有不到一個月，她現在的衣服就穿不了了。

十月，又是一個轉折，去年的十月，徹底的住進了陸染的家。

一晃，一年過去了，經歷了種種，看透的看不透的，都在腦子裏駐紮。母親以前問過她，以後有什麽打算，真的和他一輩子嗎。

葉菲覺得自己也不是特別傻，起碼有一點，自食其立，有一份工作，也不錯。

以後如果真的會離開他，她有了工作經驗，還是賀酆這麽樣的大公司，再找份工作一點也不困難。

葉菲沒有坐車，而上抱着小葉子在路上走着。

閑來無事，回去也是空蕩蕩，她就慢悠悠的在街上晃。

小葉子很聽話，窩在她懷裏，格外的老實，不像在自家花園，放出去就蹿得好遠，叫都叫不回來。

回到家時，已經七點半了，天剛擦黑，葉菲走了好遠，最後才打上車。

回來就特別累，腿酸的很，放下小葉子，自己累癱在沙發上。

自己躺了會兒，突然聽到樓上有動靜。

葉菲一怔，下意識的坐了起來。

接着，借着窗外的路燈的光亮，葉菲看到，陸染從樓上走了下來。

他穿着家居服，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她走了過來，輕抿的薄唇，平靜的眸色，剛毅的臉頰在陰暗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冷。

葉菲緊攥着拳，近一周不見的人，她為什麽感覺到陌生，對，應該說一直都是陌生的。

“去哪兒了。”他的聲音平靜，沒什麽起伏，聽不起喜或怒。

葉菲下意識的反映站了起來，雙手垂在身側，張了張嘴，吐出幾個字：“帶小葉子去洗澡。”

陸染點點頭，沒再說什麽。而是在沙發前坐下，一手撈起地上的小葉子，放到腿上，寬厚的掌心撫摸着小家夥的毛發，一下下，葉菲感覺到一絲壓力，從安靜的空間裏反射過來。

葉菲就這樣站着，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吃了嗎？”

“沒有。”

“我去做。”

葉菲進了廚房，麻利的在廚房裏做着晚飯，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很熟練，但她自己能感覺到，自己的胳膊，站立的雙腿，纖細的十指都是僵硬的。

煮飯，洗菜，切菜，每一道工序她都是熟練的。

但腦子裏卻空的很，心，揪得難受。

一個小時後，飯菜做好了，端到餐桌上，一肉二素，雖然簡單，但這就是家常，她也只會做家常。

她洗了手，解下圍裙上了樓。

小葉子跟在她腿邊，最近也不知道小葉子是怎麽轉了性，以前離她遠遠的，偶爾才親近一次，現在呢，每天都纏着她。

是不是它也寂寞，它，也需要人陪。

葉菲敲了下二樓的卧室門，沒人應聲，她又上了三樓，陸染在書房，好像正在看資料，眉頭微收着，眸子清冷一片。

葉菲撞見他的眸色，身子一頓。

末了，開口：“飯做好了。”

陸染點了下頭，沒應聲，目光又回到桌子上打開的白紙黑字上。

葉菲也沒多等，轉身下了樓。

小葉子還在她腿邊轉修着，葉菲彎下腰，把它抱在懷裏。

好像這就是它想要的，特別乖巧的，伸出小爪子，蹭了蹭她的臉頰。

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看着小葉子在玩。

她不知道動物的思維是什麽，小葉子的玩具特別多，給它買了各種桌椅還有床，但可能是貓的天性，最喜歡盒子。

随便找個盒子就往裏鑽，不管夠不夠大，不管屁股是不是露在外面，都要把自己塞進去。

葉菲以前不喜歡小葉子，因為這個名字的原因，後來漸漸的，喜歡上了它，現在呢，她，只有它陪伴。

原來，不會離開你的，只有那些你原本不在意的人或動物。

越在意，越糾結，越心痛，越難耐……

過了會兒，陸染走了下來。

葉菲倒了溫水放到餐桌邊上，陸染坐了下來，先喝了一點水，看她坐回沙發上，轉頭看向她：“你不吃。”

“我吃過了。”

陸染吃着飯，倆人也沒說什麽話。

陸染比原來還冷清，又恢複了當初的模樣。

但經歷過了那麽多事情，一幕幕都在腦子裏回放，在心底紮根，又怎麽能像當初那樣，保持一顆正常的心。

她已經，不太正常了。

陸染吃完飯就上了樓，葉菲洗碗，收拾廚房和餐廳。

又燒了熱水，沏了壺茶端了上去。

這是她應該做的，她的義務，她的本分。

葉菲敲了下門，然後便推門而入。

陸染還在看資料，葉菲把茶壺放到他手邊上方，拿過杯子，倒出一杯水來。

“啪”的一下，葉菲不知道陸染怎麽了，把文件猛力的扣上，很顯然，他動怒了。

葉菲被吓到，手上一抖，裝滿了熱水的杯子倒下，整杯的水潑到了她的腿上。

“啊……”葉菲疼得驚叫出來。

陸染一驚，快速抽出紙巾給她擦腿上的水。

葉菲大腿被燙的地方瞬間紅了起來，陸染急忙轉身把她按到沙發上，到書櫃下面拿過藥箱，找出藥膏。

葉菲被燙的地方很疼，身子有些輕顫着，之前膝蓋上跄破的地方還未完全褪去，還留有破皮後的深色結痂。

大腿又被熱水燙傷，她今天穿的是裙子，所以根本沒東西遮擋。

葉菲疼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但她強忍着沒哭出來。

陸染蹲在她腿邊，拿過清涼的藥膏給她一點點塗抹着。

他的動作很輕，很細致，對着傷處輕輕的吹着氣，他的動作很溫柔，葉菲有一剎那覺得自己看到一個愛她的男人，對她精心的呵護。

可是，不是，一切都不是，什麽都不是……

陸染塗好藥膏，擡頭，就見葉菲的眼圈裏含着熱淚，只要一眨眼，淚便會滾落下來。

但她沒有，只是堅強的咬着唇。

陸染擡手，寬厚的掌心即将觸碰到她的臉頰時。

葉菲擡起胳膊揮開他伸過來的手，幾乎用她這輩子最痛恨的目光和最痛苦的嘶吼：“別碰我。”

陸染的眸光一沉，直視着她。

葉菲是痛苦，她是賣給了他，她只是一件交易品，但她是人，為什麽她什麽事情都不清楚，為什麽他的轉變一次一次，為什麽他要對她好，轉頭又冰冷的一面。

她這幾天，每天都強忍着沖動去找一個可以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麽做的人，可是沒有，沒有，什麽人也沒有，她什麽都沒有，她活着就是個傀儡……

葉菲吼完這一句，眼淚唰的掉了下來。

陸染伸出手，去擦她的淚，她去擋，去推，可是，她敵不過他，只要一只手，她都敵不過他。

這，就是她的人生，她拼盡全力，也只是看他的臉色，她拼盡全力想要控制，最終還是無法承受。

葉菲不住的搖着頭，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他的手掌心被她的淚沁濕，她的眼淚卻越來越兇。

“放了我吧，求你放了我吧。”葉菲不住的搖頭。

陸染起身，把她抱在懷裏，手掌輕撫她的頭，一下下，是愛撫，有溫柔，人卻冰冷。

葉菲知道自己貪婪了，但她不能貪婪他施予的溫情。他的溫柔他的好他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她是個較真的人，卻也是個人生中輸得一敗塗地的人。

她狠狠的推開他，滿臉的淚痕，她擡手抹了把臉，欲往出走。

陸染卻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為什麽還要這樣，他喜歡折磨她，看她痛苦，看她不堪，他的心，一點也不仁慈，他喜歡，從心裏上折磨她。

葉菲越想越痛，越是心痛越是身體每一塊肌肉都僵硬的疼痛。

疼得她身子都不住的顫抖，她不想要這樣繼續傀儡的活下去，要麽放了她，要麽給她一個痛快。

她狠狠的甩開他的手，帶水的眸子冷冷的看着他：“我不喜歡叫你二哥，我知道因為那是葉子叫的。”

她看着他，雖然流着淚，但目光是那麽痛楚，那麽堅定。

“我以前喜歡你，真的喜歡，你就是我黑暗當中的一束光亮，還是一束強光，照亮人生的光。我曾以為經歷過痛苦後，你是我人生的起點，可當我看到你卧室裏挂着那幅畫時，那幅畫上的簽名，我才明白，我能擁有自由，重獲自由是因為什麽。”

“我是個女人，不堅強，不自信，不獨立，甚至軟弱。心給出去了，收回的時候，很痛苦。所以，你再讓我喜歡你的時候，我不想喜歡了，也不敢喜歡了。”

“我不喜歡叫你二哥，因為，你聽到我叫出的二哥，是葉子，而并非我葉菲。”

“此葉菲，彼葉菲。”

“我可以選擇看淡一切，只要你滿意就好。”

“可我太高估我自己了，我做不到那麽脫俗。”

“一年多的時間，不長，也不短，經歷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很想邁出一步，因為活在壓抑中很痛苦，可又是一個重擊，至此，你是我的人間地獄！”

“陸先生，如果你強留我，我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忤逆您的要求，但請您明白一點，我是葉菲，一個打小生活在北方長大也沒離開過北方的一個葉菲，僅此而已。”

“對不起，我有心，有尊嚴，我不想做任何人，感情上甚至是精神上的替代品。”

“現在她回來了，我填補的空缺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