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術士尤金

“我們該早點來。”

次日黃昏游離傭兵團到達利蒙瀑布之下，格雷踩在巨石上，看底下屍體層疊。

“這是個瘋子。”梵妮再次咒罵道，“他到底想幹什麽？示威嗎？他已經殺了一路！”

“早一點來也沒有用。”加爾看着屍體，“新鮮的血液，他是有意卡着時間。我得說朋友們，在到達總地之前必須抓住這個家夥，否則我們會有更大的麻煩。”

“神殿不會公正審判。”梵妮說，“他們也許會将這些屍體算在我們頭上。”

“這可是在王國。”格雷舉起手，“教皇也不能這麽幹！我們殺人幹什麽？我們是傭兵不是殺人狂。”

“我們是傭兵。”梵妮劃上重點，“接受任何任務都會全力以赴，所以誰都可以雇我們殺人。”

“屍體必須燒掉。”加爾放開貝兒，從巨石上跳下去，在屍體中翻動，“噢……看來他已經找到了滿意的傀儡，跟我們的老朋友拾屍鳥打個招呼吧，它們餓得眼睛發紅。”

拾屍鳥從屍體胸腔中鑽出頭，對着他們尖叫。貝兒落在加爾肩膀，有點好奇地看着這些鳥。火倏地從底下湧上，博格所過之處火焰自生。加爾幾步越過石頭路，進入了被紅色塗抹的村莊。

“我以我過去的經驗發誓。”加爾停步在原地，“博格，這裏無人生還。聞聞這裏的血腥，他連條狗都沒有放過。他在為他的新傀儡尋找訓練場地，并且順路喂飽了他的拾屍鳥。膽大的家夥，他不害怕你，也不害怕神殿。”

利蒙瀑布緊靠寂靜冰脈，這裏相當于處在教皇的眼皮下，可是仍然沒能阻擋住這個瘋子的殺戮步伐。

“他換了口味。”博格目光經過屍體。

“這可比大塊頭要更加難對付。”加爾擡手摩挲着下巴，袖口露出淡紅色的捆綁痕跡，“移動速度過快是件極其糟糕的事情，加之軀體纖細，就如同蜂鳥一般令人無法捕捉。他放棄了傀儡扭曲肢體的愛好，改為讓它瞬間割喉，他還真喜歡這個。”

“往前就是寂靜冰脈。”博格說，“這裏是他最後的屠宰場，如果他不能在這裏殺掉我，那麽他就喪失了最後的機會。”

加爾接道:“所以他還在這裏。”

“在哪裏呢。”瀑布震響中，博格掀落了鬥篷，露出臉來。他的眼睛中興奮難擋，目光從左側流經，空氣瞬間燥熱，“你的拉線已經暴露在了我的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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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仿佛有什麽被高溫灼斷，崩開的聲音中焚燒的屍體們敏捷地爬動着。加爾博格并肩其中，火焰包圍下的屍體聚攏而來，還沒流盡的血從脖頸的裂口淌滿前襟，一張張錯愕的臉不斷靠近。

加爾和博格同時動手，屍體太脆，加爾收不住的力道砸出去效果驚人。博格沒碰劍鞘，踹翻的屍體撞過籬笆，壓倒濕漉漉的花草。貝兒飛在上空，忽然發出“咕嚕”的急促聲。

“惡臭！”梵妮從石頭上高喊，“博格，有東西藏在屍體中！”

極快，快到拖出殘影的身形從博格左側躍出，齒爪兇猛地直沖博格的腦袋而來。一把反握的匕首猛地突擋而出，這個剎那中加爾與博格腳步默契地擦身而換。鋒利的匕首從下而挑，将其爪倏地就削濺出血花。

加爾食指順着刀刃抹掉血跡，“這個速度很容易讓我亢奮起來。你要再快一點，否則掉得就不再是小指。”

博格的劍鞘下釘在地面，火焰立刻咆哮怒漲，形成一層層圓圈從中心響在擴張。拉線燒斷的聲音隐藏在瀑布的水聲中，只能看見屍體不斷倒地。

四肢着地匍匐着傀儡似乎在火焰中不快地呼吸着，它垂下的頭發遮擋眼睛，只能看見一張小巧的嘴巴。五指躁動地劃撥在地上，拉出一道道深痕，它喉中堵塞，發出的聲音很奇怪。

“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加爾指尖匕首旋轉，再次刀刃向外，“噢我不想跟小姑娘打架，它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它肚子裏揣着拾屍鳥孕育的蛋。”博格說，“确實挺可愛的。”

加爾抓狂道:“你就不能讓我陶醉一秒鐘嗎！”

虛影陡然再來，火焰從中分開，它迅速地到達兩人身前，夾帶的風幾乎是眨眼打在加爾臉頰。加爾同時後退一步，側身躲閃那銳利的指甲，緊跟着他擡腿猛擊在傀儡的腹部，反手卡住傀儡的後頸，右手匕首跟着一劃而下！

然而匕首還沒到，加爾就察覺觸覺不對。劃空的匕首在指尖利落地打轉，翻抛向左手，與此同時加爾猛地低頭，頭頂貼蹭過爪子的橫掃，他左手的匕首已經到達傀儡躍起的後腰！可是這只傀儡異常靈活，它竟然在半空中扭身躲過致命一擊，翻踹在加爾胸口。博格即刻擒住了它的腳踝，纖細得驚人，博格沉身将它拖砸在地上，自己後頸卻被迫近的鋒利驚起涼意。劍鞘劃出半圓，迅速格擋住已經逼近他後頸的拉線。傀儡立刻趁機掙脫，加爾僅僅抓住了它的衣擺。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抓空。

太快了！

加爾還未擡頭，背上就被博格用力按下，兩個人一齊蹲身低頭，拉線割斷了加爾的黑發。那隐形的鋒利嚣張地從加爾眼睛咫尺處經過，他立刻感覺到了額角蹭破的地方滑滾下血珠。博格的劍鞘狠力抽打在正在退後的傀儡背上，它踉跄一下，加爾索性一拳砸出去！

火浪被轟然風翻開，傀儡被這一拳砸得滑地撞在房屋的臺階上，斷聲清晰。它翻滾在地，撐爬了幾下，又趴下去。

“我的老天，加爾的力氣是不是又變大了？”格雷架着鷹眼，“他這一拳我可能會死！”

拉線開始收緊，傀儡被帶着要逃。可是博格一腳踩在臺階，劍鞘砸在傀儡的頭邊。火焰焚燒一切，他低垂着藍眸，将拉線無情地劃斷。術士果斷地放棄了傀儡，可是加爾擡手将匕首擲出，狠狠釘在隐藏人的鼻尖前分毫的位置。

“來打個招呼寶貝兒。”加爾擦了額角，“帶你的微笑。”

尤金偏頭打量着匕首，甚至微動鼻尖嗅了嗅，“尤金聞到了黑暗的味道，也許你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是如此的陽光燦爛。”加爾說，“從不沉溺于黑暗。找朋友的游戲已經結束了，我們該好好交談一下，你跟着我們幹什麽？”

“尤金也沒有辦法呦。”尤金終于轉回頭，稚嫩可愛的臉上一雙紫羅蘭的眼睛格外漂亮，“雜種是家族的恥辱，尤金要為家族做清理工作。”

“不敢相信。”梵妮從鷹眼中看見尤金，“真的是個……小鬼。”

“你讓尤金很驚奇。”尤金退後，遠離匕首，他轉而打量着加爾，“無與倫比的力氣，也許你也能劈出一條利蒙瀑布。尤金需要你的力氣，尤金可以把你做成最強的傀儡。”

“很遺憾他是我的。”博格緩慢道。

“嗯哼。”加爾放下手時，額角已經愈合，“這麽說有點奇怪！”

“半精靈的雜種。”尤金盯向博格，“尤金必須殺掉雜種。”

“雖然我不該插話，但你該收起這個詞。他是博格，你該叫他的名字，而非其他任何稱呼。”加爾将匕首拔回來，綠眼睛掃過尤金，“我不喜歡別人這麽叫他。”

“尤金在稱述事實，他是精靈和人類的結合物，是個不純正的紫羅蘭。”尤金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尤金就喜歡這麽叫……”

匕首倏地擦過他臉頰，再次釘在咫尺。

白皙的臉頰上浮現血線，血珠子飽滿地滑下去。

“有的時候。”加爾背對火光，眸中灰暗，“我讨厭被拒絕。”

尤金擦拭着血，露出笑容，“你很有趣，你在保護雜種。但尤金要告訴你，雜種必須死。誰都想要殺了他，只要殺了他，烈火中燒就會變成無主之劍。你再一次威脅了尤金，尤金記住了你……你身上有尤金熟悉的氣息。”

火焰頓時吞并了尤金，然而他像是一層皮一般癱軟在地。軀體內部空空，這也僅僅是具傀儡。

“尤金還會來的呦。”

烈火焚燒了一切。

“這些線是什麽？”加爾好奇地将拉線纏繞一截在指尖，“它們這麽柔軟，剛才卻能随時割斷我喉嚨。貝兒不要咬！姑娘！你知道這些線都在屍體上劃來劃去嗎？嘔，不要見到什麽都吃！”

貝兒龇牙咧嘴地把線咬成一團糟。

“寂靜冰脈的蜘蛛絲，沾上血液就會現行的拉線。聖弗斯曾經制作過一批提供給術士聯盟。”博格直接将貝兒扔出去，它在空中打了個滾，又飛回加爾的肩膀。

“帶着粘性。”加爾松開指尖，拉線又掉回地上。他移了下蹲着的位置，靠近博格，“夜晚來了親愛的，也許我們可以幹點別的？你總是專注在這裏！都沒有察覺天黑了。”

博格擡手要蓋他眼睛上時加爾忽然說“等一下”，加爾站起身，他巡視一遍四下，問格雷。

“兄弟，你們把那具傀儡燒掉了嗎？”

“這麽具有研究價值的身體怎麽會燒……嘿！”梵妮站起身，暴躁地揉着頭發，“它去哪兒了？它該被拴在這裏的！”

“……消失了？”格雷怪叫道，“它就這麽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加爾說，“真糟糕，我們該燒掉它的，這是個非常非常非常大的麻煩。”

加爾那一拳砸下去，它除了內部結構斷裂，外部幾乎沒有破損，肌膚的堅韌程度超乎想象，堪稱無敵防禦。然而這僅僅是尤金努力幾天的結果，加爾敢保證，下次見面它會比現在更加令人頭疼。

“火焰也無法焚燒掉它。”博格将拉線收起來，“它并不害怕高溫。”

“它已經超越人類軀體的範疇了。”加爾由他蒙住雙眼，“雖然它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但我打在它軀體上的感覺與人類肉體完全不同。柔軟卻不會破損，也許它只怕利刃。”

“帶着你的匕首。”博格的手臂環過了加爾的肩頭，“下一次就能宰了它。”

“希望，希望下一次……博格你聽見了嗎？你的幼崽又在偷吃東西！”加爾被蒙着眼，只能探手在空中，“停下貝兒！你在吃什麽！”

博格抓了他的手，“它在吃炸炸藤種子。你不覺得炸炸果從鼻涕裏爆開的場景十分奇特嗎？”

“并不！”加爾說，“阻止它！那是梵妮的種子！”

沒等他說完，就響起了梵妮尖叫。

“讓它吐出來！”梵妮沖過來，“那是最後一顆種子！博格！你們該教它老實點！小混蛋！吐出來！你梵妮阿姨要生氣了！不！我已經生氣了！”

“不要讓女人生氣。”格雷塞住耳朵，“我說真的。”

格雷才站起身回頭，就看見夜空中突然劃過白光，高空旋轉的水晶球像流星一般劃向他們。接着巫師們的法杖敲響瀑布，腳底的地面立刻亮起巨大的星陣，虛空中滑出的鎖鏈糾纏上所有人的身體。

“斯托克·博格。”騎馬而來的巫師沉聲，“你幹了什麽，你殺了利蒙沿線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