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聖女與惡魔（4）

接下來的半個月, 那個黑發碧眼的姑娘偶爾出現在西娅的夢裏, 夢境都一如第一次那樣甜蜜溫暖。她們會在圖書館的角落裏擁抱親吻, 在潔淨之花綻放的花叢中嬉笑打鬧, 在練習聖光術時親密無間，她們默契無比，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懂得彼此的想法。

每次醒來看到熟悉的房間, 西娅的心逐漸從慌亂不安變成了甜蜜安然，只是每次夢到這樣的場景後, 她總會向光明神請求寬恕。

貝芙牧師說得沒錯，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難免會對美好的事物心生向往, 莉莉那麽聰慧美麗的女孩兒, 誰會不喜歡她呢？

只是她同時也是光明神的聖女, 她一生都注定要奉獻給光明神，直至死亡。

西娅原以為自己可以把這些夢境深埋在心底, 可她發現這種事情并不簡單。

她會因為看到莉莉的笑容而內心充滿甜蜜，也會因莉莉和某位神殿騎士交流而心生不悅。

在察覺到的那一刻, 西娅吓壞了，她竟然因為莉莉和那位騎士交流而不悅, 甚至是對騎士産生不滿, 那可是神殿騎士，和她一起侍奉光明神的騎士！

這種感覺讓西娅警惕起來，如果再這樣下去，這種情緒或許會從不悅發展為嫉妒。

她怎麽能生出那種醜惡的情緒？

她可是光明神的聖女, 會醜陋地嫉妒別人的人還有資格侍奉光明神嗎？

這讓西娅堅定起來，她必須減少和莉莉的相處時間，只要不見到莉莉，她就不會有那些奇怪的情緒，也不會因為莉莉和誰交談而心生不悅，說不定過段時間，她就能放棄對美好的向往，她和莉莉仍能做朋友。

為了不讓莉莉察覺到，西娅給自己攬了不少工作，包括那些不需要她親自做的事情。

比如為那些生病的民衆治療，前去別的神殿傳教指導，為此西娅前去找大主教主動推掉教導莉莉的工作。

在西娅還是嬰孩時，大主教就将她帶回神殿，手把手地教導她知識、聖光術，西娅的心在他眼裏就像水晶一樣透明。

西娅可從來沒有主動推掉某項任務，尤其把莉莉放在她身邊還是他做的決定。

西娅知道自己瞞不過大主教，卻也不願解釋。大主教也不強迫她，對于西娅第一次推掉他交下去的任務，他什麽都沒說，看着西娅的眼神寬和而慈愛，“和莉莉聊一聊吧，那孩子很重視你們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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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西娅感到愧疚，這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生出那樣的情緒，她和莉莉仍舊是要好的朋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都是她的錯。

在和大主教交談後，西娅決定去和莉莉聊一聊。

穿過那條拱柱圓頂長廊，即将進入圖書館時，西娅的腳步一頓，心裏不可抑制地慌亂起來。

她該和莉莉說什麽？

莉莉無父無母，在神殿和她最要好的就是自己，可自己卻要推掉指導她的事情，去做一些本不用她做的事情。莉莉那麽聰明的姑娘，一定會想到其中的問題，那她……

西娅深深地意識到，在經歷這樣的事情後，她就再也沒有可能和莉莉做朋友了。

看着從門窗透出的微黃亮光，西娅忽然升起退縮的念頭，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莉莉是無辜的，她不能用自己的錯誤去傷害莉莉。

西娅轉身就要離開，沒想到就聽到熟悉的聲音略顯疑惑道：“西娅？”

是莉莉的聲音。

西娅吓了一跳，她擡頭就看到莉莉正距離她身後兩三米的地方，長而微卷的黑發盤在腦後，兩縷微長的發絲垂落在肩頭，那雙綠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幽暗剔透，如同神秘的貓眼石。

莉莉懷裏抱着一本極厚的書籍，神情驚訝地看着她。莉莉張嘴正要說話，她想起了什麽，往旁邊側了側讓出路，微笑道：“我聽莎妮說你最近很忙，關于聖光術的問題，我會去詢問其他人的，有時間我們再敘舊。”

聽到莉莉主動提出來，西娅既內疚又感到無地自容，她的主動疏離讓莉莉覺察到了。

也是，莉莉怎麽會覺察不到呢？

西娅不禁捏緊了手，“抱歉，我只是……”太忙了？

算了吧，誰會相信這句話，她已經犯下錯了，又怎麽能對莉莉說謊？

西娅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莉莉卻主動接過她的話，笑容溫和地沖她眨了眨眼，“你不必道歉，作為神殿聖女，你身上肩負着許多責任，總不能讓赫曼主教去忙碌這些事情吧？”

這句話很好地為西娅解了圍，卻讓西娅更加愧疚了。

她這樣的人不配成為聖女，她需要為此贖罪。

西娅搖了搖頭，歉疚地看着她，“我很抱歉。”，說完便快步走出長廊，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看着那道略顯狼狽的身影，莉莉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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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

清淺的月光穿過窗棂灑在柔軟的床鋪上，照亮了那段淺金色的長發，只是主人此時面帶不正常的潮紅，眉頭緊皺，呼吸不安且急促，白皙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小的汗珠，像是陷在了夢魇之中無法掙脫。

那是光明神殿後面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盛放的花朵，如同花海一般浪漫美麗。

站在山坡上能看到尼爾城的護城河，有不少婦女正抱着衣服在河邊浣洗聊天，風中還能聽到她們的說笑聲，而後方則是華麗宏偉的神殿，在陽光下熠熠生光，顯得莊嚴而肅穆。

西娅站在山坡上朝着某棵大樹跑去，她知道那個黑發碧眼的姑娘會在那裏等她。

果不其然，就在那顆綠意盎然的大樹下，莉莉正站在樹下遙望着遠方。

“莉莉！”

西娅心生雀躍，她快步跑到莉莉的身旁想要坐下，像往常那樣給莉莉一個親吻或者擁抱。

可莉莉卻往後退了一步，這讓西娅心裏咯噔一下，她內心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卻始終想不起發生了什麽，她們昨天才一起練習過聖光術，那時候不是很好嗎？

“你不該來的。”莉莉看着她，神情憂郁。

“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不應該到這裏來？”西娅往前走了一步想要靠近她，但莉莉仍然後退着保持距離。

莉莉看着她，漂亮的綠眸裏浸滿了悲傷，“我是惡魔，我欺騙了你，這一切都是我故意引誘你的。”

西娅震驚地睜大眼，莉莉是惡魔？

不可能的，她怎麽可能是惡魔呢？

惡魔是邪惡肮髒的，可莉莉不是，她那麽美好！

“如果不是我，你怎麽會對佛格森感到不滿呢？”莉莉看着她，語氣痛苦而掙紮，“他是神殿騎士，他曾發誓會為光明神奉獻一生，他将守護神殿，守護你。”

佛格森？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佛格森的面容在西娅的腦海中浮現，那位英勇強壯的騎士，是他把莉莉從劫匪手中救出來，并把莉莉帶回神殿。

她對佛格森感到不滿？

随着那些畫面和情緒的浮現，西娅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

她看到莉莉和佛格森在長廊裏說話，兩人都面帶笑意，這一幕讓她感到不舒服，她很生氣，她不喜歡莉莉對其他人笑，佛格森還救過她。

西娅慌亂地想要抓住莉莉的手，莉莉這次終于沒有躲開她。

“不是的，這不怪你，是我的錯。”西娅連忙解釋着，“是我的內心不夠堅定強大，我不配——”

莉莉打斷她的話，搖了搖頭，“不，是我引|誘了你，你被惡魔蠱惑了。”

西娅感到生氣，她不想聽到這種話，莉莉不可能是惡魔！

抓住莉莉手腕的掌心忽然傳來一陣刺痛，西娅下意識松開手，她看到莉莉身上冒出黑色的煙霧，煙霧滿含人內心醜惡的欲|望，充斥着邪惡的氣息。

這和她以前看過的化作人類的惡魔身上散發的煙霧一模一樣！

莉莉真的是惡魔？

西娅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然而煙霧中心的莉莉沒有長出布滿符文的尖角，嘴巴裏也沒有醜陋的獠牙，她仍舊是美麗的樣子，綠色的眸子變得幽深而魅惑。

看到西娅的反應，莉莉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笑容，只是眼睛裏蒙上一層水霧，她好不容易才笑起來，眼淚便滾落下來。

西娅心神一震，看到莉莉走近也沒有後退。

她所學的知識告訴她，她應該立刻殺了莉莉，否則莉莉将會給民衆帶來更大的災難。

可看到莉莉的淚水，她怎麽也下不了手。

莉莉抓住她的手，嘴唇微動。

“殺了我。”

西娅想要抽回手拒絕她，可下一秒，莉莉突然嘔出大量鮮血，染紅了她米白色的牧師長袍。

西娅驚慌地想要扶住她，卻看到自己的手心滿是鮮血，她看向莉莉的心口，源源不斷的鮮血在衣襟上浸染出大團血跡，莉莉的心口正插着一把金色的尖刺，黑霧與鮮血不斷沿着尖刺往外流，很快勾勒出尖刺上的符文。

那個東西她認識，光明神曾用它重創惡魔君主，并将它贈與莫爾林第三代家主，即便是魔使也難逃死亡下場的聖潔之物——聖刺。

她用聖刺殺死了莉莉。

“不！”

西娅驚恐地叫出聲，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腦海中還是莉莉被聖刺刺穿心口、口吐鮮血的樣子。

月光冷冷地照着室內，為房間帶來幾絲明亮。

西娅喘息着，胸口劇烈起伏，過了一會兒她才發覺自己渾身發冷，臉上也一片冰涼。

西娅伸手摸着臉頰，入手是冰涼的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