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十、死亡與她的氣息,同時近在咫尺
阿瑾……你終于來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貌。不知從何時起,他們每次見面變得那麽地艱難,每次相逢都仿佛隔了萬年。明明努力在微笑,他的樣子卻模糊在視線中,絕望的淚水止不住地流。
你來救我……就已經很好了。好……阿瑾,我聽你的。
我走,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一念及此,心頭湧起了那麽苦澀的味道。不敢再看那個人,沈華音只好低下頭,默默閉上眼,任淚水恣意落下。
若早知如此,她或許寧願留在煙雨閣吧?生活雖然艱難,至少還有期待,還可以每個月見到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和他說話聊天,看他醉酒裏的惘然,陪他一起失意難過。
謝謝你告訴我,我愛你的時候,你也剛好愛着我。你曾為我流淚,為我反抗強權,我的人生,便不虛此行。
沈紫音急促地吸了幾口氣,瘦弱的身體在冷風中顫抖。
白衣公子一直漠然望着她,似乎思慮着什麽,一言不發。不知為何,他眉宇間有一絲罕見的疲憊,不複平日飄然出塵的氣質。
那樣的目光中,沈紫音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被看得全身局促。
然而,蒙面人的頭目顯然不認識來人,被攪了局,他不悅地一聲冷唾,厲罵道:“你他媽是個什麽玩意,敢跟我們獵風堂作對?不要命了是麽?!”
足尖狠狠加力,那人就像鷹般矯健地一躍而起——根本沒人看清他是怎麽拔劍的, “嗖”的一聲,只覺白光一閃而過,那把驚劍轉瞬竟已接近白衣人心口!
跟來的高岳呆在那裏:獵風堂……難道此人就是獵風堂的頭號殺手,獵鷹?
不知是真的連夜操勞,還是近來諸事不順、疲乏攻心,面對突如其來的刺殺,一驚之下,時瑾不僅錯過了最佳躲避時機、甚至連拔劍格擋都沒趕上,無奈之中只好連連後退——那把劍指在眉心一尺的位置,稍慢一步就會将他貫穿!
這一退,居然生生被逼出好幾丈。
不速之客被逼遠,十個蒙面人很快回過神來,再次持劍刺向沈華音——武學造詣并不高,目光又追随着白衣人,驚慌和擔憂之中,沈華音根本沒注意到臨近的危險——直到一聲“小心”,和緊接着刀劍交擊的劇烈“叮”、“叮”聲,才恍然将沈華音拉了回來。
玉軒宮的三個侍衛——高岳、姚松、穆遠,以三劍接十劍,拼死擋在她身前。
同時幾丈遠的另一邊,被緊壓在劍下的白衣人步伐依舊矯健有力、絲毫無淩亂的跡象——獵鷹皺皺眉,隐隐感到眼前的對手并非等閑之輩,絕不能給他任何翻身的機會,否則,今天勢必會陷入一場苦戰。
還在思考着對策,獵鷹突然一怔——他劍下的白衣人笑了笑。
時瑾眼神一凝,忽的縱身一仰。見狀,獵鷹趕緊倒轉劍鋒,向下刺去——但白衣人的身形竟靈活得超出他的想象,他往後躍出一步,雙手撐地,順勢倒翻過去雙腿踢出——那兩腳又敏捷又精準,右腳擊中獵鷹握劍的手,驚劍順勢飛出;左腳則狠狠踢中他下體要害處。
“啊!”只聽一聲慘叫,獵鷹雙手捂住要害部位,在草地上一連滾出好幾圈。
然而,時瑾根本顧不得他。好不容易脫身,他負手撿了幾個石子、緊忙三兩步掠回,朝幾個蒙面人反手擲出!
被獵鷹的雷霆一擊消耗了元氣,石子的力道與速度大不及剛才,加之這次蒙面人已做好準備,他們往後退了幾步,堪堪避過了這一次偷襲。
落地,拔劍,将沈華音護在身後。雖毫發無傷地返回,沈華音注視着時瑾的背影,将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細節都看在眼裏——略顯沉重的步伐,微喘的氣息,染塵的白衣。心痛的感覺填滿胸臆。
她若早一點放棄,早一點離開……也不會有這種事了。
在那樣的劣勢下還擊敗了師父獵鷹——蒙面人互相看一眼,心覺己方就算是十人,也未必是此人的對手。這次的任務,是完不成了嗎?
尴尬地僵持着。還好對方沒有絲毫進攻的意思,否則他們今天勢必要留下幾條性命。白衣人看似那麽随意一站,幾個要處防守得近乎完美,腿、臂均蓄滿了力,他們不管用什麽陣勢、從哪個方向進攻,一定會被狠狠逼回。但是,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作為獵風堂的殺手是斷斷不能臨陣脫逃的。
十個蒙面人還在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見對手疲憊一笑,轉頭望向了別處。
“沈紫音,你是想看看,是我厲害,還是你雇的這些殺手厲害麽?”
時瑾笑得輕諷,本就驚慌的沈紫音更加不知所措,忽的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荒唐的事——她不應該心懷僥幸、不應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這下好了。蘇家的嫡出長女雇人刺殺親姐姐——這種事傳出去,她要怎麽在白漓呆下去?
時瑾的笑意是那麽漠然、清洌,諷刺中,就像是望着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一般。
只覺大腦裏空蕩一片,天地開始旋轉起來。沈紫音不自覺苦笑着——都是自己做的孽啊。現在,一切都完蛋了,都無可挽回了。
忽然,白衣公子的笑意凝固在那裏。
在沈紫音前方約一丈處,一個男子一手捂着後心,一手拄着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臉上還有些痛苦的神色,痛楚應該還沒有退去。
晏明?!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是站在哪一邊的?
看見剛剛挾持自己的男人站了起來,而獵鷹又不知去向,沈紫音吓得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而遠處的視野裏,時瑾目光冷淡,似乎不能更恨她——沈紫音的心理防線終于被一點點壓潰,一聲嗚咽,她扭頭便朝身後驚慌逃去。
聽見動靜,晏明納納回頭,看見沈紫音逃離的背影,暴跳一聲趕緊追上前——那個大的動作下,後背突然傳來劇烈的痛感,晏明一個踉跄、再次拄劍撲倒在地上。
該死!——他在心裏低罵,應是有骨頭被踩斷了。
看在眼裏,時瑾一直沒有動。晏明要去追沈紫音,那麽,他是來救沈華音的?
分析至此,時瑾恍惚了一下,微微側頭,想看看身後的人。然而,對手就在身前,他斷然不能轉過身去。他心裏流過了極複雜的情緒,下意識浮現出那個慘遭背叛的手下愛将——段彥铮。
晏明為什麽會來救沈華音?是玄逸的命令嗎?沈華音手持玄逸的令牌——他們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約定?
華音,你背着我,究竟……做了什麽?
“阿瑾,小心啊!”尚失神,只聽背後的女子失聲大喊,時瑾這才猛然回過神來。只見十個蒙面人分別從上、下、左、右、中五個方向取徑而來,趁他分心的瞬間,将各個要位全部占領。同時,吃準他必然不會丢下身後的女子不管,即便剩下左後、右後兩條退路沒封死,依舊十劍氣勢洶洶地殺來,似乎一定要取他命于劍下!
若是一個人,從左後或右後避其鋒芒、再伺機反擊,完全沒有問題。可是,沈華音必然跟不上他的節奏,會在亂劍中受傷。
二者擇一,幾乎是毫無懸念的,時瑾直直往後退去,同時橫劍、勉力格擋着刺來十劍。他沒有将身體側開一丁點,将沈華音死死擋在身後。
餘光中,時瑾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右側執劍刺來,如蒼鷹般矯捷迅速。
剛剛被擊敗的獵鷹!
但是,将離劍陷在與十劍的糾纏中,完全無法抽出應對。眼看着獵鷹那咄咄逼人的一劍已欺近右胸數尺,想改換身形,十個蒙面人卻越逼越緊,根本不容許他動彈半分!
萬分焦急、冷汗涔涔中,這時,令時瑾大腦一空的事出現了。
沈華音不顧一切地沖來,縱身搶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他右前方!
……什麽?不……不!
時瑾眼睜睜看着那把劍就要刺進沈華音的心口,自己卻陷在苦戰中什麽也做不了——那一瞬間的感受是如此深刻、如此熟悉,簡直和父親死去時一模一樣——
驚慌、無助、無能為力。
或許只有死亡,才能把真正的感情,映照得更加刻骨銘心。
多年以後,當沈華音已經永遠離開他之後,時瑾才恍然回憶起當時的瞬間、那個細節——原來,沈華音曾和父親一樣,為了救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自己。
所以說到底,沈華音從來沒有負過他,和他一樣、愛得至深?
那麽當年,要他命的人又是誰呢?玄逸嗎?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把驚劍橫來,将獵鷹的劍勉力挑起——那劍刃堪堪擦過沈華音頭頂,時瑾暗自松一口氣,再也顧不上別的,執劍的右手橫抱過沈華音,趁此空當向後飛速掠開。
高岳。
可是,真正的奪命瞬間,往往不容人做任何防備。
那一箭不知是從哪裏射過來的。
但那一箭必然用了最好的弓、狠狠拉滿了弦,從感受到殺氣、或者說聽到驚箭刺破空氣起,到箭尖欺近身側,那般讓人不可想象的速度,竟連時瑾都生生沒有反應的餘地。
就像事先設計好的一樣——面前有勁敵,右臂裏護着沈華音,那一箭就這麽閃電般從左後方射來——真是完美的角度!就算有反應時間,他也幾乎避無可避。
看來,今天注定命喪于此了麽?
下意識地,時瑾往右微微一側,将背後的空門全部留給了那一箭,把沈華音護在身體裏側。沈華音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知他突然間為何如此。
靜待死亡降臨的剎那——只聽那只驚箭“嗖”的一聲劃過耳際,從他臉頰擦過,深深紮進草地中。
左臉上,赫然留下一道細細的血跡。
“啊!”沈華音這才一聲驚叫,睜大了恐懼的眼,“你怎麽了?你沒事吧?!”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聲音止不住地顫抖,哆嗦着取下腰間絲巾,要為他擦去臉上的血。
“我沒事。”一只手伸來止住她的動作,耳畔聽見時瑾輕聲安慰着。生死一瞬間——鎮定若時瑾,竟都過了片刻才冷靜下來,凝神回頭,往箭來的方向望去。
再次心下一沉。
左後方五丈外的山崖上,隐約站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第二箭已搭上弓,箭尖指着自己,弓弦正緩緩拉開。
不近不遠的距離,是用弓箭射殺獵物的最好助力。此時,獵物無法傷及自己,而且不管獵物移動得多麽迅速,都無法在那麽短暫的時間內逃離射程。時瑾擋在沈華音前面,幹脆就沒有想要躲開。
還好這一次,對方要殺的是他,和沈華音沒有關系。就像是故意在這劣勢的局面中捅來背後一刀,不置他于死地不罷休。是誰呢,誰在落井下石?他和沈紫音雇的殺手有聯系嗎?是玄逸嗎?
凝神細視——不,不對。可是……那個身影是如此熟悉……是誰……是誰……
驚箭射出的一剎那,仿佛有電光劃過心間。驀然間,時瑾心頭雪亮,終于認出了那個破天軍小将。
楊世峰。
下最後殺手的人,是楊世峰……?
那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如暴風雪般湧進他大腦,時瑾後脊冰涼,事件一個一個像散落的珠子般串聯起來——沈華音手上的右護法令牌;她消失的十日;晏明在她遇險時出手相救;楊世峰現在的背後偷襲。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一切,僅僅是為他設下的局?
目光向身後劃去,那個被他保護着的女子一手撫在他腰間,一手搭在他肩上,擡着頭,似乎在檢查他臉上的擦傷,全然不知危險正再一次逼近——不過,這樣的姿勢,完全把控住他背後各大要穴,沈華音若猝然發難,他也根本無力抵擋吧?
這一箭的速度與方才那一箭有過之而無不及,躲閃或格擋皆是不可能——死亡前的一瞬間,時瑾不知為何表情僵硬,沉痛與不可置信的神色毫不掩飾地浮現在臉上。
華音……是……是你嗎?
自從加入神武軍,時瑾早就有随時交命的覺悟,從未畏懼過死亡。但真的到了最後一刻,他的心情卻那麽複雜,心裏再次浮現出那個被摯愛背叛的手下愛将。
這就是段彥铮死前的心情了麽?他這麽快,就應了江淵的預言,重蹈了段彥铮的覆轍?
死亡與她的氣息,同時近在咫尺。
華音……你為什麽要聯合我的敵人,一起來對付我?
一念及此,寒心徹骨。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你恨我如此?因我違背了承諾嗎?
我這麽不顧一切地來救你,成了你局中設計好的一環——難道這一切,從一開始的煙雨閣,就是一個局嗎?都是你為除掉我而設的巨大圈套?
只笑啊——他深陷其中盲目到無可自拔,任江淵怎麽施壓反對都執拗不回頭。
華音,你知道嗎……有那麽一刻,我是真的想放棄在赤流的一切,與你白頭到老。
終于……終于,他時瑾號稱冷酷理智,也死在了最愛、最信任的人手上。果然,除掉一個殺手或将軍的,并不是劍或戰争,而是弱點。
華音,我倒下的時候,你可會為我……難過?
這麽瘋狂,這麽愚蠢。賠上這條性命,也算對得起這份感情了。就把我和我的感情,一起埋葬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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