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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餘燕至被抓不久,裴幼屏便帶領聖天門弟子闖入了那對夫婦的住處,尋到他刻意留下的錢袋後便以此為由,要求男主人将他們領往巫醫藏身之地。
眼見對方陣仗,男子心知是有備而來,雖說附近村落有許多人暗中為巫醫做事,但藏着掖着從未敢聲張。如今,他被在家中被搜出了繡着藥商姓名的錢袋,可他既交不出人又不願惹禍上身,只好聽命對方。
途經兩三村寨,皆有巡夜的村民上前詢問。一群人中,唯該男子是當地百姓,然而裴幼屏早有預見,自石林帶來位名叫阿瓦的青年,精通南诏方言。男人因牽挂着被“看守”家中的妻子,便也不敢耍小聰明,只道是領這些中原人穿行前方濕地。
天蒙蒙亮時,一行人終于抵達了目的地,阿瓦和男子留在了附近。
洞外無人看守,裴幼屏一聲令下,同衆人沖入了洞中。此洞朝下挖掘,每隔數丈,牆壁上便插着火把;火光幽幽,空氣陰冷,恍如人間地府。
那邊廂,餘燕至推算時辰,自縛腿取出了一把精巧匕首,灌以劈金斷玉的劍氣斬開了牢門鐵鎖。
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何英,餘燕至走出牢房,小心翼翼将鐵鏈擺回了原先模樣。握緊匕首,他腳步既輕且快朝前奔去,每遠離一步,思念就更勝一分。他想時時刻刻守着何英,一眼也不願移開,可不行、不行……他有必須要做的事,為了帶走何英,為真正安全地解救這些人。
如若計劃順利,裴師兄應已趕至此地,或在趕來的途中。
餘燕至需要摸清牢房到出口的路線,方便接應救援之人。他屏息凝神,戒備随時突生的意外,片刻後,他來到一處頗為寬敞的空間,這空間竟向外延伸出四條道路,不知通往何方。突然,輕微的腳步聲打破寧靜,他立刻躲入拐角的陰影下,背貼牆壁,牢握了匕首。
當那腳步聲的主人從南面通道現身時,餘燕至大為驚詫,喚道:“裴師兄?”
他少說行了盞茶功夫,一個巫醫沒碰着,竟是先碰着了裴幼屏。
裴幼屏向他走來,如此昏暗的環境下,餘燕至仍清楚地看到了對方忽然變得煞白的臉。疑惑只在心間停留了剎那,他即刻意識到,裴幼屏臉色驟變是因為與他一樣震驚,他們都沒有遇見應該遇見的人。
不妙……
念頭剛剛升起,炸雷聲便自另外兩側通道響起,整個山洞劇烈搖晃,投影牆上的影子忽長忽短,形異彷如鬼魅。
中計了!
在驚天巨響中,餘燕至轉身朝回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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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師弟!”裴幼屏大喊道。
“師弟!”嚴豐随後趕至,他人高馬大,一步跨出便是別人兩步,抓住了餘燕至就往外拖,“回頭就是送死!”
身在後方的師兄們已陸續沿原路返回,嗆鼻的硝煙味不斷竄出,土牆不堪爆炸的沖擊,簌簌掉落碎塊,這處空間眼瞧便要崩塌。
餘燕至揮起匕首直刺嚴豐,嚴豐面朝前方并未察覺,然而匕首終究沒有落下,裴幼屏眼疾手快,立掌劈往了他後頸。嚴豐扭頭望來,眼見此景又是疑惑又是惱怒,心想餘易難不成瘋了嗎?!
“快背他走!”裴幼屏提起餘燕至腰帶,在嚴豐彎下身的同時将人送上了他後背。
餘燕至并未完全失去意識,他感覺有東西不停砸在腰間……他睜着雙眼,眼前卻一片黑暗。
有什麽跟着這山洞一起塌了,有什麽被埋在下面……
一張一合的嘴巴發出了“咿咿呀呀”不成調的聲音,悲傷得令人心碎。
山洞在身後徹底坍塌,衆人心中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亦有任務失敗的頹喪。
餘燕至清醒了過來,卻變成了真正失魂落魄的人。他蹲在被掩埋的洞口外,一抔抔挖土;他想起曾做過的夢,美麗的四季畫卷,夏天裏的師姐和啞巴嬸、秋天裏的師父、冬天裏的爹娘……他們生活得安詳寧靜,不容他去打擾。可他并非孤獨一人,他還有何英……何英一定不想他走,所以又鬧脾氣了,看,懲罰來得這麽快。
眼看餘燕至魔怔了似的只顧掘土,嚴豐剛想上前阻止便被裴幼屏攔了下來。
“事關人命,不可輕言放棄。”拍了拍他肩膀,裴幼屏道。
他們此行不僅為鏟奸除惡,也為救人。
裴幼屏轉身走向阿瓦,對他低語了一番。阿瓦邊聽邊點了點頭,随後帶着幾名弟子自附近村落借來了工具。
裴幼屏挑了把鐵鍁插入餘燕至腳邊的泥土中。餘燕至瞥了一眼,拔了起來。
二十餘人開始挖掘,不眠不休整整一日一夜,饒是體格強健的習武之人也感覺到了深深疲憊。
餘燕至頭腦已一片空白,無力想象任何事,他似乎有一口氣便不會停下,雖然明明是活受罪。鐵鍁碰到硬物發出了叮當脆響,他立即丢掉工具徒手挖掘,刨出幾把泥後,一點螢綠顯現眼前,他加快速度撥開周圍泥土,終于讓那事物重見天光!一支碧綠的簪子,簪身裂開了道縫隙。
呼吸漸急,心越跳越快,他仿佛是瘋了,不顧土中碎石,十指埋入,一次比一次挖得快,一次比一次用力。而後,在那看似堅實的泥土背面,竟出現了一個碗口大的洞。
急促的喘息糅合着疲憊、緊張、興奮,餘燕至在一日一夜的沉默後,發出了一道嘶啞的喊叫:“啊……”
“啊、啊”的怪叫持續不斷,幾乎不像人聲。
嚴豐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感覺微微心驚,然而手中動作不停,幫忙将洞口挖得更大了一些。因擔憂再次坍塌,當洞口能容納一人鑽入時,餘燕至迫不及待地爬了進去。
“師弟!”嚴豐阻止不及,只能在外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嚴豐眼尖地發現洞內有影子蠕動,連忙探身上前,一個辨不清模樣的人被送了出來。接過手,他朝外拖拽,好不容易才将人拖出,那凄慘的形貌直怔得當場鴉雀無聲。此時又一人被自洞口送出,與前者略有不同,他身上裹了件衣衫,嚴豐打量一眼,心知那是餘燕至的衣服,便緊張地朝內喚道:“師弟?”
餘燕至随後爬出,留下一句話便急忙從其他師兄手中抱過了那人。
嚴豐愣了愣,鑽進洞中點燃火折子去瞧,确如餘燕至所言……裏面還有人。
不過都是死人。
原來這處地牢的頂部有一塊巨大石板,石板塌下,形成了一個狹小的庇護所。只是若再遲些,這二人便不葬身泥土,也會活活窒息而死。
裴幼屏将弟子分成四組,三組輪流繼續挖掘,第四組則随同阿瓦将傷者帶往附近的村落安置。
嚴豐扛着工具走在餘燕至身旁,越瞧越覺奇怪,雖說不該嫌棄傷者,但那些人散發的氣味着實刺鼻,身上更是肮髒不堪。另一名師兄尚且将人被背在背上,他卻是橫抱懷中,抱得死緊,仿佛怕被搶走似的。嚴豐見餘燕至的唇不停阖動,可卻聽不見聲音,像在無聲地絮叨什麽,他時不時朝懷裏望一眼,面帶微笑,情形詭異極了。
抵達村落後,他們借用了村民家一幢竹樓,并請來了當地一位大夫。那大夫治療些外傷尚可,對巫醫之毒卻是束手無策。
另一名傷者被安排樓下,有師兄們負責照顧。
餘燕至忙着燒水,腳步輕快,沒有絲毫疲憊之态,他提着兩大桶熱水登上二樓,反手阖門,坐去了床邊。
終于有了獨處的時間,他可以仔細地好好地看看這個人。胸口像住進了只小鳥,吵得他耳鳴,他不得不用雙手捧住、捂住,叫它安靜一些,安靜一些……
他目光溫柔地落在那人臉龐,輕喚道:“何英?”
那人氣息微弱,還沒有醒。
餘燕至擡手輕輕撥開他額上的發,鄭重地将唇印在了眉間,一瞬的接觸幾乎辛酸,這是時隔近千日夜的吻,他失而複得,苦盡甘來。
他像個偷偷藏起寶貝的小孩,心中滿是雀躍,想有人分享,可又不舍當真給人看。他起身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突然想起什麽,又慌張地跑下樓去,他找到阿瓦,拜托他借來了梳子剪刀和一套幹淨的衣裳。
等桶裏的水不再滾燙,餘燕至弄濕帕子從頭到腳為何英擦洗,怕驚擾對方,所以動作十分輕柔。何英瘦骨嶙峋,摸着簡直有些硌手,那樣子不好看,洗去污垢顯出原本的肌膚後便越發蒼白瘦弱,猶如紙人。但餘燕至既盲目又冥頑不靈,他認為何英仍是好着時的模樣。
擦洗完畢,餘燕至給他穿了衣裳,藏青色的南诏服飾,上身短衫下身長褲,何英穿着略顯寬大。餘燕至靜靜看了會兒,心想這樣式頗似亵衣,何英大概是不願穿出去的。
他手腳不停,倒出一盆水蹲放床頭,沾了沾梳子,一點點梳理起何英的發,實在梳不開的地方便用剪刀剪去。其實這一頭髒發藏污納垢,實在該齊齊剪了才好,可餘燕至想了想又自顧自笑着搖頭,他幾乎猜得出何英的反應,小時候還能找他打架,如今怕是氣得發瘋也只會占點口頭便宜。
他心裏一直有愛意,此刻那愛意化為了情動,他俯身輕吻何英的唇,不同與眉間,這一吻輕憐蜜意,纏綿悱恻。
一頭發梳梳剪剪,最後,只剩到肩胛的長度。擦幹濕發,餘燕至用頭繩整齊地束在了一起,接着又給何英剪了手腳指甲,一切收拾妥當後,他掀開薄被蓋在了他身上。
倚在床頭,餘燕至垂目看着何英,仿佛許久沒有如此的平靜。長久以來,無時無刻不緊繃在心間的弦,令他體會着魂不附體的煎熬,而現在他感覺到了塌實,實實在在,有血有肉。
看得見、摸得着。
“師弟。”嚴豐推門而入,帶進的還有飯菜的香氣。
餘燕至迎上前接過那五個竹筒放在矮桌,道:“有勞師兄了。”
嚴豐正待開口,一旁忽而發出“嗵”的聲響。
不知何時清醒的人自床中滾落下來,竟尋着香味緩緩爬動。
餘燕至将他重新抱回床,拿過竹筒飯喂他。何英吃得很急,嚼都不嚼便咽了下去。餘燕至一邊吹着飯上的熱氣一邊輕聲哄道:“還有,慢慢吃。”
一筒飯很快見了底,餘燕至走到桌前又拿起一筒,他視線朝旁送去,發現菜中有一道燒雞枞,這菜他吃過,味道十分鮮美,便于是夾了些放進了米中。此時,何英已等不及朝床邊挪去,餘燕至連忙走回,夾了米與雞枞喂他,何英先是狼吞虎咽,片刻後微可不察地皺了皺眉。餘燕至望了一眼便将雞枞撥到一旁,他喂何英兩口米,間或自己挑着吃光了菜。
嚴豐怔怔立在一旁,一時有些理不清思緒。
雖說餘燕至心地善良,又很善于照顧他人,可跟對方同雙筷子同個碗,甚至一個細微表情就猜透了對方心思,如此程度未免誇張。想着想着,嚴豐打量起那人。那人極白,眉目卻濃若水墨,長長的睫毛下眼瞳仿佛籠着層薄霧,氤氤氲氲;他面無表情,然而眼角眉梢盡是哀怨之色,明明是個薄情的樣貌,又反像在嗔怪對方無情。再瞧餘燕至,簡直像被勾走了魂,一瞬不瞬望着那人,除了那人便旁若無人。
嚴豐這才發現,餘燕至左手食指血肉模糊,他之前那樣瘋狂地挖泥石,連崩掉了指甲也未有察覺……
聯系前後種種,嚴豐心說,師弟與此人關系定然匪淺。
仇人不像,那是親人嗎?還是朋友?
可無論哪樣都令人唏噓……如今這人目不能視、口不能言,是個中了巫毒的傻子,餘燕至千辛萬苦救回的,就是這麽一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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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條礙路,花香撲鼻,垂楊枝條輕拂屋檐;鳥鳴花飛,風吹葉落,景色賞心悅目幾乎非是人間。穿過一座小亭,有架秋千,正随風輕擺。
餘燕至牽何英走過去,讓他坐在了秋千上。
朝後微微拉動繩索,送出秋千,極小的幅度也吓壞了何英,他發不出聲,臉色蒼白,左手緊緊握着繩索像是根救命稻草。餘燕至固定住了秋千,他原本想哄何英開心,結果卻适得其反。
何英連忙站起身,慌亂無神地伸出了手。
餘燕至拉着他帶入懷中:“不好玩嗎?”
何英害怕極了,軟綿綿的手腕推拒着餘燕至,他或許想要用力,可那模樣就像脆弱的撒嬌。
餘燕至無奈地禁锢住他,坐上秋千,将他抱在了腿上。
秋千又蕩了起來,何英無處依附,只能摟住對方脖子,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
餘燕至慢悠悠蕩着,一手抓繩索,一手攬着何英腰身,輕聲道:“別怕,我也在。”
何英将臉埋入了餘燕至頸窩,半晌後才緩緩擡起,他感覺輕飄飄的,沒先前那麽可怕,當試着松開胳膊時,餘燕至卻更緊地箍住了他:“不要亂動。”
聽聞這句話,何英又急忙摟緊他,又是害怕又是讨好,長長的眼睫垂下,顯得十分溫順。餘燕至從未見過何英如此表情,似乎是全心全意地依賴着自己,沒有他便要活不下去。
停下秋千,餘燕至靜靜看着何英,然後吻住了他的唇。
何英明顯怔了怔,手臂無力地抵在餘燕至胸前,他朝後退去,但擺脫不了束縛腰間的力量。
何英的抵抗在餘燕至眼裏微不足道,只是明明以前常做的事,如今卻像趁火打劫……餘燕至放開他,只瞧他雙唇已有些紅腫,眼角濕潤,仿佛受了委屈。何英抿着唇,他無處可躲,便又将腦袋縮回了餘燕至頸窩。
餘燕至撫摸他垂下的發,微微偏首,唇貼着他額頭,輕聲道:“何英……你怕我……”
何英眨着眼睫,似懂非懂。
秋千蕩漾,榆樹錢紛紛飄落,庭院景色怡人,不輸落伽山的風采,可這裏并非真正的落伽山……
一個月前,衆人回轉聖天門,另一名獲救者被安排住進了別院,何英則留在了餘燕至身邊。如今派門上下皆知他們乃失散多年的兄弟,只是無論樣貌氣質,二人并無相似之處。餘燕至容貌俊美,性情沉靜溫和,是會令女子心動的男人;可那表兄卻是個芙蓉面的小白臉。
一日練劍歸來,餘燕至剛進屋便遇一名師兄來訪。那人立在何英面前,雖無逾矩,可放出的目光卻昭然若揭。發現餘燕至後,那人仿佛有些心虛,寒暄幾句便匆匆離去。
是夜,餘燕至将飯菜從膳堂端回,何英幾次想徒手抓食都被他阻攔。餘燕至告訴他,對旁人的親近要拒絕,然而此番話的意義于何英來講太過複雜,餘燕至只好身體力行,他吻他,直到何英開始笨拙地回應。
如若曾經,何英豈需這般叮囑與保護?可現今的他,連個八、九歲的孩童也要不如。
夕陽西下,餘燕至帶何英回到了住處。
童佳神秘地牽過何英,拉着他的手探進了自己懷裏。
何英一怔,忽然無聲地動了動唇,跟童佳争搶起來!
“哎,輕點……”童佳忙将那事物遞給何英,牽他走到床邊坐下,貼着他手背一同撫摸起來,“它還小,可能找不到爹娘了,咱們養它吧?”
抱緊懷裏的小兔,何英用力點了點頭。
“不能被嚴師兄知道,他肯定會叫我把小兔子丢掉,”童佳一臉苦惱,像個小大人似的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後對何英道,“你去跟哥哥說,哥哥一定有法子!”
童佳在聖天門也只有蘇無蔚看得起,別的師兄都當他是個孩子。何英來了後,童佳很高興,他感覺自己也能頤指氣使地發號施令了。何英不如他,得聽他的。
何英聽得糊裏糊塗,童佳瞧他傻愣愣的便有些洩氣,一把奪回小兔,裝模作樣道:“你想抱小兔子就去求哥哥,要麽我只能把它送走啦。”
餘燕至端着晚飯剛自膳堂返回,也不曉得他們聊些什麽,這會兒将飯菜放到桌上,便走向何英要牽他過來。
被童佳一通“威脅”,何英隐隐明白想抱小兔子就要讨餘燕至歡心。餘燕至拉起他,他立刻擁住對方,親了親對方臉頰。
童佳吓呆了,他是讓何英去求餘燕至,可不曉得是這樣的求法。
“我……我……”他吞吞吐吐,滿面羞紅,視線飄忽不定,“不是我……我沒……”
瞧見童佳懷裏的雪團,餘燕至心裏有了數,輕揉他腦袋,笑道:“快去吃飯,嚴師兄方才還在膳堂問起你。”
一聽嚴豐名字,童佳心也跳、腿也軟,将小兔子送進何英懷抱,風似的奔出門去。
何英得償所願,抱着小兔高興地随餘燕至坐到了桌旁。
一碟紅油蘿蔔條、一碟涼拌苦瓜、一碗冬瓜排骨、兩碗玉米粥、兩個饅頭,幾乎沒什麽何英愛吃的。
餘燕至從膳堂還要了些酸豇豆,這會兒就将豇豆倒入粥中,又将饅頭掰成小塊泡了進去。他舀了勺送到何英唇邊,何英一口吞下,邊吃邊摸手心裏的小兔,那小兔是真的很小,瑟瑟發抖着縮成了一團。
放下碗勺,餘燕至抱走了小兔。
何英立刻緊張起來,他很怕餘燕至,不敢惹對方生氣,便将雙手搭在餘燕至腿上晃了晃,然後傾身向前,似乎是要親吻,卻因看不見而錯開位置,只與對方貼了面頰。
餘燕至将小兔放到桌上,用茶水洗了兩根蘿蔔條,這才扶何英坐回原位,重新端起粥碗,道:“你吃完我就把它給你。”
晚飯過後,餘燕至去園中劈回細竹做了個簡單的籠子。何英摸來摸去不舍撒手,半晌後終于意識到這樣就抱不着小兔了,于是又笨拙地打開了竹籠。
小兔已經熟悉環境,肚裏又有幾根蘿蔔條墊底,便心安起來,時不時抖動耳朵或撲騰兩下。何英怕它要跑摟得更緊了些,好在他沒什麽力氣,傷不着小兔。
餘燕至覺得現在的何英就像這小兔,被喂飽了就會乖乖聽話,不乖也不行,因為沒有能力反抗。
何英寶貝似的和小兔貼了貼臉,那小兔雪白,他也雪白。
餘燕至溫柔地撫摸上何英面龐,何英微微仰頭,朝他的方向彎了彎唇角。
垂首靠近何英,餘燕至注視他雙眼,那眼眸裏的神情呆滞,可依舊無情。何英無情,看不見餘燕至多情背後的痛楚。輕吻落在唇畔時,細微的笑容消失,何英低下腦袋,局促地摸着小兔……他的世界只有黑暗,預料不到餘燕至會做什麽,他不想被餘燕至碰,可他也無法拒絕,他不想再餓肚子了。
何英一舉一動,任何細小的表情都落在餘燕至眼底,他知道何英怕他。兩年別離,日思夜念,如今人在身邊卻不能一訴衷腸……何英忘得太徹底,落伽山的一切,甚至他自己。
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是誰帶走他,又為何會帶去南诏?已無人可以解答。
餘燕至原以為與何英重逢後便能攜手江湖,尋找當年真相,然而何英變成這副模樣,一切皆成空談。無論如何,解開他所中巫毒才是首要。望着何英腕處傷痕,餘燕至心說,不要緊……右手不能使劍,還有左手,何英怎會叫自己猶如廢人。
就在這時,嚴豐與童佳雙雙歸來,兩人手持長劍,滿頭大汗。原來晚飯後他們又去了校場練劍,嚴豐身為師兄,自覺有督促師弟的義務,而童佳雖是十一歲少年,玩性正盛,卻也知道師兄是為自己好,便不敢有所怨言。
嚴豐邁步屋中,一眼瞧見了何英懷抱的兔子:“這——”
話頭剛起,餘燕至一杯溫茶遞了上前。
嚴豐怔然,謝過後将茶飲下。
餘燕至朝童佳放出目光,童佳心領神會,将濕涼的帕子雙手呈上:“師兄擦汗。”
嚴豐接過抹了把臉,心裏漸覺不對,可又說不清哪兒不對,待将視線重新送向何英時,竟不覺遲疑起來:“這……”
餘燕至面不改色,道:“這是我在園中無意間發現的,見它幼稚可憐,不忍抛下便帶了回來。”
一瞧有人“頂罪”,童佳立刻附和道:“師兄,我們留下它吧,它這麽小又沒爹沒娘,要是我們也不管,它就真要餓死了!師兄,你可憐可憐它吧……”
嚴豐望着那大剌剌打瞌睡的小兔,認為比起正主,童佳顯得可憐多了。
何英仿佛明白周圍的讨論事關小兔“生死”,他朝旁悄悄摸索,摸到餘燕至袖角。餘燕至低頭,将那綿軟無力的手指包入了掌心。
童佳也有樣學樣地去拽嚴豐袖角,然而對方根本不搭理他,童佳想,這招果然對嚴師兄沒用……他垂着腦袋,哀傷道:“何英這麽喜歡小兔子,小兔若沒了,他會傷心的……”
嚴豐個性嚴肅為人耿直,心思卻頗為細膩,若只有餘燕至和童佳,他定然不會應允,習武之人怎能玩物喪志?可如今多了何英,讓嚴豐從一個傻子懷裏搶東西,他做不到。
嚴豐的沉默便是默許,可童佳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對方提溜去了浴堂。往常他都是與餘燕至一起洗浴,可現在餘燕至要照顧何英;童佳無可奈何,捧着木盆,耷拉了腦袋,小狗似的跟在了高大的嚴豐身後。
院裏有東西浴堂,空間不大,一次只夠擠身兩人。
嚴豐與童佳前腳離開,餘燕至收拾好換洗衣衫,便也要帶何英前往。
何英坐在床邊,不太想走,被餘燕至拉起時就不由自主朝後縮了縮。
小兔已被送回了竹籠,遠在他摸不到的角落,他總覺得有小兔在,自己就不用害怕……
何英不敢真的反抗,他被領進浴堂,一件件褪下了衣裳。片刻後,同樣赤裸的男人靠近了他。何英任由對方擦洗自己的身體,他垂着眼簾,仿佛沒有魂魄的軀殼,那濕熱的感覺從脖頸來到胸膛,順着腰線滑入了胯間。何英開始顫抖,等待那感覺離開,然而餘燕至的手流連不去,幾乎像在玩弄一般。
何英朝旁閃躲,沒有方向,慌亂無助,他只走了兩三步便撞進了餘燕至擋在前的胸膛。
“投懷送抱”的身體像垂死掙紮的魚,他扭動着想要逃脫,卻被抱得更緊了。
餘燕至坐在浴堂的長凳上,将何英束縛懷中。
滾燙的掌心貼着他腰側游動,來到那了事物之上,何英身體一僵,想合攏雙腿,卻被對方的一條腿撐得更開了些。手掌包裹住了他的事物,何英腰間發麻,不由靠向了餘燕至。
靜靜凝望何英側臉,餘燕至感覺自己瘋了……他明知何英不願意,卻一次次這樣弄他。何英是天生的享樂者,情事上從來十分主動,餘燕至想,何英的身體總該還有記憶,他希望對方能以這種方式先記住自己,可這做法簡直像強暴。
何英發不出聲,他就像那撲騰着也逃不開對方懷抱的小兔,只能承受無止盡的“愛撫”。
愛撫他的人滿心愛意,可他惶恐至極,蔓延全身的感覺像是要将他逼入絕境。他在餘燕至的掌心裏呼吸急促起來。
“何英……”餘燕至輕吻他耳畔,聲音帶着濃濃情欲,沙啞而溫柔。
眼睫一下下眨動,何英雙唇微啓,餘燕至的目光與吻一同落下,他含着何英唇瓣,探入舌尖,逗弄似的卷住了對方的舌。何英向後縮去,餘燕至的聲音低柔地響起在彼此唇間:“聽話。”
何英的肌膚涼膩而光滑,緊緊吸附住了餘燕至手心。他已經情動,擡頭的事物硬邦邦抵在了何英後腰,聚集下腹的熱情強烈渴求着懷中人;然而對方那麽無辜,不懂男人欲望的可怕。
扶住柔韌腰肢,微微擡高,重新落下時滾燙的硬物便滑進了雙腿間。餘燕至攏緊何英大腿,緩慢動作起來。
座下長凳随着他的挺動發出了“吱呀”聲響。
何英整個人都在餘燕至控制之中,胸口的乳粒被指腹按壓、揉搓。餘燕至仿佛十分癡迷,對那小小的粉色果實愛不釋手,有無窮的花樣,這令何英幾乎崩潰。抓着餘燕至胳膊,何英想将他拉開,然而力氣小得可憐,只能任對方肆意玩弄。
頂端粘稠的液體淌下,有何英的,也有餘燕至的,那液體潤濕了何英腿間,使得抽送的動作更加順暢,時不時發出粘膩的暧昧之聲。柔嫩的腿根包裹着餘燕至的硬物,他每挺動一次,滾燙便整個擦過何英股縫,上下颠動時,白色粘液被扯成細細的絲線,在何英雪白的臀與餘燕至濃黑的毛發間若隐若現。
胸前的敏感和腿間欲望皆被掌握,何英被迫承受侵襲全身的快感,他不是第一次被餘燕至這般對待,可依舊感覺害怕,在他少得可憐的意識裏,唯一的恐懼來自饑餓,他曾經只為一口飯掙紮,不懂這具身體還有別的用途——發洩欲望、承受別人的欲望。
他無辜到無情,認為以前更好,雖然饑餓,但沒有人會對他這樣。
眼角發酸,何英連自己受了委屈都不太明白。
餘燕至同樣“無情”,他加快手中動作,纏綿地親吻着何英白皙的肩頭,吮起一片肌膚便會留下一個淺紅的痕跡,随唇齒移動,何英光潔的肩膀上已布滿愛痕。
粉色的突起漸漸變得殷紅充血,麻癢也被微微刺痛替代,何英扭動身軀想自餘燕至指間逃開,結果卻被對方咬住了後頸。不痛,但吓壞了他。
餘燕至感覺懷裏的人明顯顫了顫,他急忙松開齒關,舌尖溫柔地舔舐那處,手也體貼地移向另一側的肉珠愛撫起來,輕聲道:“別怕,我不會弄疼你。”
餘燕至說過許多次“別怕”,何英卻至今都認為那是“要聽話”的意思。
何英幹脆閉起了眼,他知道這件事總要結束,雖然那一瞬間讓他覺得幾乎死去。
夾着欲望的雙腿越收越緊,餘燕至知道何英即将洩出,他難以自持地激動起來,全副心神撫弄那硬物。幾下撸動後,何英全身緊繃,将欲液送入他手中,然後輕顫着癱軟在了他臂彎。
額發被汗水大濕臉頰,何英胸膛起伏,胸前兩粒突起在白淨的肌膚上紅得刺目,他緩緩睜眼,眼睫一下下扇動着,茫然而無助。
餘燕至右手滿是愛液,他看了看,掌心貼着何英小腹滑上胸口,最後将指尖殘餘的一點液體抹在了何英唇瓣。
紅潤的薄唇上有格格不入的乳白,何英不明所以地揚起下巴,像是要将自己送進餘燕至唇中。
餘燕至欣然接受,他虜獲何英雙唇,并不深入,只将那白液吮盡。
何英的氣味令餘燕至耗盡理智,他扶起對方,半拖半拽抵在了牆上。何英剛剛被他弄過,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餘燕至将他禁锢在身體與牆壁之間,壓住他背脊,硬物重新插入了他腿間。
雙臂無力地攀着牆面,唯一牢固的支撐是腿間硬鐵似的火熱,身後之人急風驟雨般狠狠撞擊着渾圓的臀部,何英終于感覺到了疼痛,大腿內側嬌嫩的肌膚因為餘燕至的快速進出而慘遭折磨。
滾燙的液體噴濺在何英腿根,餘燕至同時翻過他身體,毫不留情地席卷他的唇舌。
何英半垂眼簾,眼神空洞,麻木地等待一切結束。
餘燕至終于放開了他,失去支撐的力量,何英猛地往下沉去。餘燕至急忙攬住他,将他抱回了長凳。
離開南诏後,何英雖已修養月餘,身體卻仍十分虛弱。
餘燕至半蹲在他身前,這才瞧清自己所做之事……何英雙腿發顫,腿間一片狼籍,原本白嫩的肌膚變得紅腫不堪,濕淋淋地泛出水光,點點白濁正緩緩自他腿內滑下。
何英似乎想要合緊雙腿,他那裏又粘又濕,都是餘燕至的東西。
餘燕至認為自己足夠克制,并沒有真的強要何英。他想何英感覺舒服,而且傾盡柔情。何英與兩年前有所不同,他明白,可卻忽略了這不同裏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點——何英心裏不再有餘燕至這個人,沒有恨,也沒有愛。
濕布一點點擦拭着何英身體,當餘燕至分開他雙腿想要清理那處時,何英忽然有了動作。
說是打,不如說摸,他實在沒什麽力氣,揮出的手巧不巧落上了餘燕至臉龐,一下後是第二下、第三下……餘燕至望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何英一下下将手掌揮向餘燕至,可沒用,他既不能推開對方也不能讓對方感覺絲毫疼痛。力氣用盡,何英垂下臂膀,任餘燕至将他雙腿分得更開一些,溫柔地擦拭那處。
輕吻落在腿根時,何英雙唇一顫,終是難以忍受地落了淚。
他原本就是個軀殼,缺少靈魂,他的恐懼來自于本能。
他不知道對方愛他,因他一夜白發……
長長的眼睫顫抖着,每眨一下便送出顆淚珠,淚水聚集下颔,淌上了餘燕至手背。
餘燕至忽然想起十三歲那年的夢,他因那夢初識人事,他對夢裏的人說:不許逃。
何英總有好的一日,即便好不了……餘燕至想,何英再不願意卻也只有他,或生或死,他都不會放手。
含住何英下颔的淚,細碎的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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