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準欺負他
提起鬼, 在場的三位臉色都不大好, 二百年前鬼界鬼王叛亂, 引數萬怨鬼惡魂攻打人間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這東西和其他三界不不同,倒不是說其有多兇殘, 而是怨鬼惡魄由人間污穢陰暗所凝,大都長的極為猙獰恐怖,甚至扭曲不成人形。
惡鬼所至之處屍臭遍野, 怨氣沖天, 就那血呼啦的一捧惡血, 對于稍微一點愛幹淨的人來說都會受不了。
但自鬼王泯滅, 鬼佛寒舟接受鬼界之後,人間已經極少能見這種窮兇極惡的怨鬼了。
除非……
青瀛眉頭一擰,莫非是那暗無天日的阿鼻煉獄又出了問題?
想到此處青瀛坐不住了,望着雪地上那道長長的拖拽血痕, 道,“怨鬼羅剎不該出現在人間, 我擔心是修羅道出事了,你們先走, 我去鬼界看看。”
他正起身,雲隙一甩觸角,眯起小眼,哪壺不開提哪壺,問牧單, “上次是誰哭啼啼發誓再也不會踏入鬼界了~?”
青瀛動作頓住,臉色鐵青,同手同腳坐回原處,梗着脖子不說話了,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生大蝸牛戳穿他的氣。
牧單打破僵局,“不如接下來我們想想以後的路該怎麽走,眼下看東靖國妖鬼之氣濃郁,想必是蒼帝和吞兒還未離開此處,不如你我兵分二路,青瀛,你去查怨鬼羅剎的來歷,看是否是修羅道出了問題,我和小隙繼續尋找吞兒。”
下了半夜的雪清晨又開始飄了起來,洋洋灑灑遮住地上的雪痕,街上開始依稀有了人聲。
青瀛還悶悶不樂的盯着面前冰涼的茶,直到聽到外面聲音愈來愈多,再不出去,恐怕會被人發現怨鬼行走的痕跡,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青瀛将涼透了的茶一口飲下,冰的心裏逐漸涼了下來,他才故作不情不願,追着怨鬼的痕跡去了。
雲隙化回人形,趴在桌子上,一夜未睡絲毫不見有倦色,精致清俊的臉龐有着春花照月的豔色,卻比外面的冰霜還要寒上幾分,他柔弱無骨的倚着牧單,垂着眼。
心情正不大爽。
“剛剛有青瀛在我不便說,你覺得蒼帝屠殺夏氏族人之事蹊跷嗎?雖與蒼帝并不熟識,但我總覺得他不該是這等暴虐之人。”牧單任由他靠着,摟入懷裏。
雲隙撩了撩眼皮,顯然不想說這件事,無精打采道,“蹊不蹊跷與我無關~,我只要吞兒周全~”
牧單嘆口氣,想起當年讨厭黏糊糊的同類的雲隙,起了幾分感慨,到底是當了爹娘的人,一心都撲在養兒育女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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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法術傍身,不必擔心吃不消,既然已經做了打算,便不再耽擱,牧單盯着雲隙吃了些花蜜,這才連忙上路去尋吞兒了。
古剎裏晨鐘響了三聲,雲吞迷迷糊糊坐起來,揉了揉眼,走出閣樓外,見眼前城都一望無際,有飛雪滿城。
他啧啧嘴巴有點餓,望見古剎磚紅色的牆頭忽的冒出半個猙獰頭顱,正朝他嘶啞吐着猩紅的舌,獰笑着準備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
雲吞托着下巴靠在露臺漆紅木的扶手上,伸手指了指那頭顱的身後,頭顱吐着紅舌一愣,剛轉過那半拉殘破扭曲的腦袋,迎面就被一條銀光潋滟的絲線抽成了稀耙爛,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聳聳肩膀,拉上了棉簾。
蒼歧拎着古剎裏澆水用的長頸木水壺走了上來,玄色衣袍落了一層浮雪,雲吞走過去踮腳去拍,被他躲了過去。
“身上不小心落了髒東西。”蒼歧說着将木水壺放到一邊,脫了外衫丢在地上,皺了皺眉頭,他趁天未亮将圍聚在古剎外的精怪解決了,省的礙眼,哪曾想這幾只妖長的也忒惡心了些,一鞭子甩過去,惡血飛濺,蒼歧一時沒料到,身上就被噴上了幾滴。
他甩了甩袖子,幾根銀絲趁機焉頭焉尾的鑽了出來,可憐兮兮蹭到雲吞手上。身為兵器,剛剛被主人責怪了,銀絲憂郁的把自己打成結,若非它沒長臉,定是要委屈一番的。
雲吞把銀絲纏在手腕當成一只閃耀的手環,聽見古剎外有小和尚扯着嗓子喊另一個,問他水壺哪去了,是不是他打瞌睡沒看好,另一個回了幾句,兩人就在雪地裏扭做一團。
罪魁禍首坦蕩蕩的看着水壺,當着雲吞的面褪了內袍露出精悍的上身,脫了亵褲赤着兩條修長筆直有力的大腿,肩寬腰窄,流暢的肌肉順着窄窄的腰線收進平坦的小腹下,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無不彰顯着這位老牛身材有多好。
雲吞咽了下口水,心想,精瘦的靈芝肉一定很有嚼勁。
蒼歧顯擺誘惑一遍,見雲吞饞了吧唧的流口水,心中郁悶,他這凡人的外表怎麽就沒那平蓋蘑菇誘蝸。
“你~想~幹~嘛~”,雲吞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臉‘非禮啊流氓’的意思。
蒼歧幹咳一聲,沉聲道,“想啊。”說罷,老臉一紅,連忙化成巴掌大的平頂醜蘑菇戳在桌子上,“沐浴。”
雲吞看看水壺,福至心靈,拎起來兜頭将靈芝澆了個透心涼,泛着水色的紫靈芝光澤溫潤,菌肉厚實,化出幾根銀絲在周身蹭來蹭去,權當是搓了澡。
唔……真是省水的一家人。
蒼歧沐浴更衣,又換上了一身同色的墨袍。
眼底黑色浪潮翻滾,雲吞抓住他的袍子,好奇問他為何偏愛玄衣。
蒼歧将他抱進懷裏,化出幾個孢子推進他唇瓣中,臉上浮出嚴肅的神情,雲吞被他感染,不由得緊張起來,生怕他說出個心碎回答。
卻沒料,那老家夥沉吟了片刻,煞有其事道,“因為……墨色耐髒。”
木有媳婦兒給他洗衣裳。
雲吞,“……”
他想象中的一帝之君該是深情相擁,感蝸肺腑惹蝸心疼解釋道,玄衣不染血,便看不見他受的傷之類的傷情話語,卻沒料……
雲吞覺得關于幼年時夢想心上人是大英雄的期許已經在這只靈芝身上碎成了渣,白瞎了他剛剛一顆撲通撲通酸疼的蝸牛心。
雲吞愈想愈傷心,一擡眼,見蒼歧正揶揄瞧着自己,他撲上去将帝君壓到榻上,兇巴巴道,“漣~铮~穿~白~衫~的!”
怎麽能用這麽接地氣的借口騙他。
蒼歧被他在身上蹭出了火,握住小蝸牛的肩膀,忍笑道,“好了,不鬧了,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雲吞哼哼點頭,趴在他身上露出整齊的白牙,催促他趕快說道。
蒼歧比剛才更加嚴肅,捏起一縷墨紫色的發認真道,“因為……墨衣很配我的發色,你不覺的嘶嘶嘶別掐疼啊啊啊!”
以為他能說出正經話的雲吞趴在蒼歧身上,小奶狗一樣用牙磨着他肩頭的布料,被氣的哧哧直笑。
兩人在床上嬉鬧半晌,直到原本該是晌午的天光忽的暗了下來,蒼歧噓了一聲将雲吞抱到榻上靠牆的一側,側耳去聽閣外的動靜。
莫名黯淡下來的外面幽幽刮進來一股腥臭的氣味,雲吞皺了下眉,小聲說,“是屍臭~,如果我沒猜錯~,外面的東西應該和鬼界有關~”
既然緝神诏誘惑極大,能将魑魅魍魉精怪惡獸吸引過來誰都說不準,不過雲吞見識過蒼歧的能力,倒沒什麽擔心的,他乖乖任由蒼歧在他身上落下保護屏障,囑托道,“莫要再弄髒了衣裳~”
蒼歧期待的轉過頭道,“髒了給洗嗎?”
雲吞臉一紅,傲嬌一仰腦袋,“髒~了~你~就~給~吃~了~!”
“……”
“本君謹遵蝸命。”
古剎外被一股鬼氣森森的引起缭繞,原本打鬧的小和尚,路上的行人都消失不見了,一只身高有三尺來高的東西拖拉着沉重的腳步從陰霾中走出來,等它走到眼前,蒼歧心裏咯噔一聲,醜陋觀被又拉低了下限。
這東西像是将四五具從墳坑裏刨出來的腐爛屍體胡亂糅雜在了一亂,應該是臉的地方生着一坨糜爛的惡肉,用來行走的腿是腐爛的看不出是手還是腳的屍骨組成,拖拽在地上,勉強撐起這具腥臭的身體。
這東西叫魃,生于墓地怨氣之處,本無形态可言,是靠吞噬穢氣而生,活物一旦碰上,就會被立刻吞入其中,連皮肉都不剩一點。
蒼歧朝後退了一步,看着這團穢氣中泛過一道晦暗的金光,應當是這東西吞噬了什麽道行淺薄的小妖,這才得到了緝神诏,起了貪念,刨出幾只屍體揉撚成實身企圖來分一杯羹。
蒼歧心裏發笑,連神魂都沒有的魃如今都将注意打到了他的頭上,他目光冷了下來,被屍臭熏的受不了,手中化出銀絲,謹記着雲吞的叮囑,将其擰成一道長鞭遙遙甩了過去。
銀光如瀑,沒入陰暗穢惡之中,幾進幾出,就将那不中看也不中用的東西揍成了爛泥團,銀鞭游魚般靈活收入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銀劍,劍身劈開昏暗,映着黯淡的天光直直要将魃從頭到腳捅個對穿。
“慢。”
就在蒼歧手裏的劍抵上魃的瞬間,一聲清越的聲音穿透濃濃的陰霾傳了出來。
那聲音悅耳動聽,輕柔而堅定,伴随着鎏金般的熒光一點點将眼前遮天蔽日的穢惡驅散開了,冬雪午後的驕陽剎那間映暖人間。
蒼歧看見一個青衫金裟的清秀和尚走了過來。
這和尚長得不錯,細瘦如竹,眉清目秀,膚白如雪,尤其是額心生着的一點朱紅,将整張臉都映的如桃花灼灼。
蒼歧覺得此人形象有些熟悉,但卻怎麽都想不起來,他還沒老到見過一面就記不住人的程度,只好将疑惑收進心裏,淡淡看着他。
和尚念了句佛號,低聲道,“施主,此魃是我看管不利所惹之禍,它肚中噬有尋常百姓,施主一劍下去,興許連他們也魂飛魄散不得轉生了,還望施主手下留情,将魃交給貧僧,讓貧僧為其超度淨化,使無辜連累的性命得以安息。”
蒼歧一眼就能看出這和尚身上所藏的無邊功德,這是任何惡意之人都僞造不出來的善行,聞他所言,蒼歧便不再多說什麽,将魃交由給他還樂得自己省事,當即便允了下來。
他轉身欲走,又被和尚叫住了。
“施主,恩仇自有定數,何不放下執念,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蒼歧一笑,端起冷淡疏離高深莫測的帝王之态,道,“定數?誰為恩仇下的定數?”
和尚道,“天命不可違。”
蒼歧無聲笑了笑,笑容裏摻着幾分蒼天輪回奈我何的高高在上,“那就改了天命!”
和尚沒料到他會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一愣,啞然看着他,清透的雙眸在朱紅痣下泛着水波,薄唇微抿,看模樣像是被蒼歧給吓住了。
蒼歧負手道,“你——唔!”
古剎的三層閣樓上飛出一本厚實的經書,書冊不偏不倚砸到蒼歧的後腦門上,當即将他到口的疏狂給砸了回去。
蒼歧揉着腦袋,委屈巴巴的扭過頭,就聽雲吞趴在扶手廊上怒道,“誰準你欺負寒舟叔叔的~!”
和尚擡頭訝然道,“吞~兒~?”
雲吞朝那和尚揮手,立刻從兇巴巴的小老虎變成了軟綿綿的蝸牛,笑眯眯打招呼,“嗨~,寒~舟~叔~叔~~~!”
蒼歧,“……”
又是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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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