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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商圈裏各色廣告牌早已睡去，路燈蕭條暗淡，後街的夜市卻像個不知眠的少年，大排檔沿街擺開，清吧酒吧門口霓虹招牌絢爛奪目，人群熙攘，喧嚣一片。

觀光電梯從希爾頓酒店頂層往下，抵達四樓平層時提示音響起，唯一的搭乘者緩緩走出。

迎面而來的風掀起劉海，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顯露出來，他眼型細長，眼尾略翹，但眸子不似一般亞裔那般為棕色，而是含着幾分朦胧醉感的灰藍。眼睛以下的部分被一條深色圍巾遮住，成了他渾身上下除黑以外唯一的色彩。

衣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的步伐稍有些慢，像是散步一般，從平層走到馬路邊後似笑非笑看了對面的某輛車一眼，直到那車從停車位拐出開離，他才轉身朝小路走去。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一點二十四分，對于夜貓子而言還不算太晚。他解鎖手機，撥出最近聯系人中的一位，等對方接通并喂了兩聲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圍着圍巾，聲音根本傳不到對面。

“大晚上打電話又不說話，姜遇你玩兒我呢？”電話那頭張思逸吼了一嗓子。

“抱歉。”姜遇的聲音有點啞，彌散在夜色之中，透出股難以言喻的慵懶，“想喊你出來吃夜宵，我現在在步行街。”

“啧，等我這盤結束就出來，是去咱們高中那會兒常去的那家吧？”

“嗯，我過去等你。”

挂掉電話，姜遇重新拉好圍巾，手揣進風衣口袋，慢悠悠從一盞路燈踱步到另一盞路燈下。

半個小時後，後街的一家海鮮燒烤店店門被推開，男人徑直走進103包廂，看見桌邊的人正拿紙巾擦桌子，風衣和圍巾都搭在身後椅背上。

“離開了這麽多年，除了桌椅舊了，這裏一點都沒變。”姜遇擡起頭來沖張思逸一笑，灰藍的眸子彎起，像是某種酒液，透亮驚人。

張思逸拉開椅子坐下，把姜遇手邊的紙盒拖到自己面前，抽出三五張放到桌上，也像姜遇那樣開始擦桌上鋪着的玻璃。

“這樣子好像回到了高中，我們只是逃掉晚自習來吃小龍蝦而已。”姜遇說。

張思逸跟着笑起來：“您這晚自習也忒晚了吧，得叫晚晚晚自習了。”說着他的目光自姜遇的臉上往下，最後停在脖子上，雙眼微微一眯，“我說姜遇，您這回國還不到十二個小時，就有豔遇了？”

那象牙白的脖頸上不止一處紅痕，像是零零亂亂落在雪地上的紅梅。

姜遇低了低頭，他雖看不見，但也知曉是個什麽畫面，不然也不會在離開前順手拿走那條不屬于自己的圍巾。

“我說你聲音怎麽聽上去不太對，還以為你感冒了。”張思逸将擦完後的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整個人窩進椅子裏，雙手交握，沖着姜遇吹了聲口哨，“看這樣子，你是被睡的那個，誰呀？”

“是趙微明。”姜遇聳了聳肩。

“哦不認識……等等，趙微明？！”語調陡然轉高，張思逸瞪大了眼，“是那個你高中時候喜歡過的、今年夏天才拿了影帝獎的趙微明？”

張思逸口中的趙微明和他們就讀同一所高中，但比他們小兩屆，是學校裏赫赫有名的鋼琴王子，不過藝考報的不是音樂，而是表演專業。他二十歲出道，第二年憑借電影《驚蟄》中的反派角色走紅，今年又摘得影帝冠冕，事業可謂是如日中天。

“對。”姜遇點頭，“他還是你哥哥公司的。說起來你三個月前跟我說過，明年你要去你哥公司坐班工作？”

“別轉移話題。”張思逸沖他翻了個白眼，“你怎麽和他搞到一起了，你回來不是來領獎的嗎？”

“……BA電影節的最佳配樂獎，趙微明飾演獲獎影片裏的男配，理所當然會在場了。”姜遇嘆了口氣，“就您對娛樂圈、演藝圈的了解程度，你哥敢讓你進公司，着實膽大。”

“你別埋汰我。”張思逸不甘心地踢了一腳桌子，“你高中不是特喜歡他嗎？現在終于睡到了，感覺如何？”

姜遇卻沉默了。

張思逸挑眉：“怎麽了？”

恰巧這時服務員推門上菜，兩打扇貝、一打生蚝、一鍋蝦蟹粥再加一盤尖椒兔将桌子堆滿，張思逸讓他再加半箱啤酒。等酒上桌，姜遇才開口：

“技術太差，中途我特別想喊‘下一個’。”

“噗哈哈哈哈。”張思逸一口酒噴出來，“你知道趙微明有多少粉絲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每天喊對他喊‘老公求艹’嗎？你這話要是說出去會被噴死的哈哈哈！”

姜遇格外嫌棄地抽出一張紙遞過去，接着給自己舀了碗粥。

“其實我不是問你在床上感覺怎麽樣。”張思逸一臉正直地交換桌上的菜，砂鍋推到姜遇那邊，麻辣的尖椒兔則擺到自己面前，“我是問你心裏的感覺。”

姜遇邊把粥裏的香菇往外挑，邊道：“一.夜.情而已，他醉得太厲害，估計連和誰上.床都不清楚，所以這事兒翻篇了。”

“那也……挺好的哈。”張思逸拿起一個扇貝，“純走腎，誰都沒負擔。”

蝦蟹粥裏香菇挑幹淨了，姜遇喝了一口，随口地“嗯”了聲。

“之前沒問詳細，你除了回國來找音樂會的靈感外，還和誰談了合作？”張思逸又問。

“目前有一部懸疑電影和一個歷史紀錄片。”姜遇道。

兩人在店裏東扯西談到淩晨四點才結賬離開，姜遇沒喝酒，所以由他來開車。他太久沒回來，城裏有些路線被重新規劃過，開到一半不得不把張思逸叫醒指路。

一個把一棵樹看成三棵的醉漢，一個出國将近十年、不太習慣左舵的路癡，兩人一塊兒生生将二十分鐘的路程開了兩個小時。

姜遇無奈極了，等到了目的地，先送張思逸回家，再從這人家裏找出自家的鑰匙，才分外疲憊地下樓。他國內的房子就買在張思逸樓下，回國前提前告知過後者，因此家裏有人來打掃過，生活用品也添置好了。

他跂拉着拖鞋走進卧室，打開櫃子取出睡衣，再從口袋裏掏出進小區前那位醉漢嚷嚷着下車、然後直奔二十四小時藥店替他買回來的藥膏，踏入浴室。

冬日晝長夜短，到了七點，太陽仍未探出腦袋，天空灰黑一片，冷風穿街過巷，卷走最高那片樹葉，樹葉飄飄轉轉起起落落，直至撞上透亮的玻璃，才耷拉腦袋順着牆掉落。

熟睡中的趙微明對此毫無察覺，他翻了個身，睡姿由平躺改為側躺，一只手從被子裏伸出，五指松松彎着。

十分鐘後鬧鐘響起，趙微明閉着眼将手機靜音，但十秒不到又睜開眼，從床上直直坐起。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昨晚是BA電影節，獎項不設置演員獎，他出演的《刀鋒》獲得了最佳影片獎和最佳配樂獎。電影的音樂制作是姜遇，這也是姜遇第一次同國內影視合作，為此他特地從美國趕來參加頒獎。

領完獎之後是慶功宴，他當時喝得太多，被人半架半拖地送回酒店、接着他抱着那人不肯撒手……

他記得那人有着一雙灰藍色的眼睛，笑起來時像是盈滿一汪水，到後來那水真的滴落而下，順着臉龐到鎖骨，再到更深的地方。

趙微明按住了太陽穴，帶有污漬的床單和地上散落着的、被使用過的安.全.套足以說明事實，但又令人不敢相信。

他真的和姜遇睡了？

姜遇真的和他睡了？

而且睡過之後就姜遇那麽悄無聲息地走了？！

趙微明內心情緒千回百轉，從絲絲的甜到氣餒沮喪，接着捂住臉倒回去，然後從被子裏摸出手機，給助理打去個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趙微明說：“小璐，昨晚是誰送我回來的？”

“是我和姜老師送您回來的，然後您說要和姜老師說點事，就讓我先離開了。”小璐的語氣小心翼翼，“趙哥，是出了什麽事嗎？”

趙微明心緒複雜地抿唇：“沒事，我就是問問而已。”

“哦，好的。”

趙微明說了句“再見”挂斷電話，然後往腦袋上抓了一把，垮着肩膀往浴室走。随便裹上一件浴袍，趙微明有氣無力地開始刷牙，搞定洗漱後撈起手機一看，上面多了兩通未接來電——來自經紀人淩秀。

他迅速調整表情，把電話撥回去：“淩姐。”

“微明，截止剛才已經有五個劇本送到我手裏了，昨晚EGOIST亞洲區的負責人也向我透露明年的代言人有意邀請你擔任。”對面女經紀人的聲音十分幹練，不帶半絲早起的困頓，“劇本我會讓小璐給你送來，另外回《荊秋》片場的飛機在下午兩點三十五分，記得注意時間”

“我知道了，淩姐。”趙微明透過玻璃俯視地面，黑夜未退，樹影昏沉，他應了句，又問，“你有姜遇的聯系方式嗎？”

“那位才回國的編曲人姜遇？我目前只有他對外公布的工作郵箱，私人聯系方式可能要等一會兒才能弄到。”經紀人頓了一下，“我聽小璐說你們看上去關系不錯，不過你要往音樂方向發展的話，不建議找他，因為他極少給藝人寫曲子。”

趙微明手指在窗上敲了一下：“我就是問問，多聯系聯系總沒有錯。”

作者有話要說： 嘗試一下小格局戀愛故事，我覺得在某種意義上能夠算是……雙向暗戀吧。

娛樂圈，我對這個圈子認知并不深刻所以有查不到資料的地方就只能瞎扯了。

先暫時隔日更，祝大家節日快樂(⊙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