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玩笑歸玩笑,裴敏也不可能真讓賀蘭慎扮成大美人。且不論樣貌,主要是頭發不好弄。

幾番商議下來,最後還是決定由裴敏出馬,扮成花娘前去接近。

找攏花閣裏的姑娘買身衣裙并不難。紅紗飄動的香房內,裴敏換上一襲藕色團花上襦配嫣紅間色長裙,挽了髻,描細眉,再在花娘莺兒的幫助下敷上豔麗的脂粉,待紅妝落成,鏡中的她有着與平日截然不同的秾麗漂亮。

許多年沒有穿過這樣柔美的衣裙了,裴敏起身時頗為不适應,好幾次險些踩到裙邊。推開門出去,廊下紗燈明亮,暧昧的人群相依來往,一名杏白戎服的少年頭戴幞頭挺身而立,光是一個背影便已是風華無限。

他似乎一直等在門口。

裴敏一愣,才重新挂上笑顏,攏着披帛喚道:“賀蘭真心,你在這等我?”

賀蘭慎聞聲回首。

不知是錯覺還是燈火映入的緣故,他在望見紅妝初成的裴敏時,眼中有明顯的亮光劃過。

“不是罷裴司使!”沙迦也顧不得和花娘玩鬧了,跑過來打量裴敏,灰藍色的眼睛中滿是不可置信,“原來你扮女人的樣子這麽好看!”

“什麽叫‘扮女人’?我本來就是。”裴敏拿起手中的纨扇在他額上一拍,眯着眼笑道,“還有,在外頭不要喚我官職,當心暴露了身份。”

“好的,美麗的姑娘!”沙迦指了指走廊盡頭的出口,“那,我去那邊守着。”

待沙迦走後,賀蘭慎這才向前一步,在裴敏面前站定。

他的眼睛漂亮深邃,眉形濃而英氣。裴敏紅唇輕揚,不緊不慢地搖着纨扇,問道:“有話就說。總這麽盯着,我都怕你見色起意犯了戒。”

賀蘭慎神色不變,只淡淡道:“把手伸出來。”

“嗯?”燈火嬌豔,裴敏疑惑照做,伸出左手手掌道,“做甚?”

賀蘭慎解下自己藏在窄袖中的一只護腕,而後拉起裴敏的手,将她的袖子小心卷起,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而後一頓。

她腕子上橫亘着兩道泛白的陳年舊傷。傷痕有些突兀,盡管顏色已經很淡了,卻永遠無法消弭,看得出是兇狠的利刃所為。

裴敏的視線也落在自己腕上的傷痕處,眸色一暗,不自在地抽了抽手,沒抽動。

好在賀蘭慎并未多問,神色如常地将取下的護腕戴在她手上,蓋住那些舊傷。那護腕還染着他的體溫,有種奇異的溫暖觸感。

裴敏心中訝然,以至于忘了反應。

“為何給我這個?”她問。然而再仔細一看,她才發覺那護腕暗藏機括,上頭帶有一支三寸餘長的短箭。

“是暗器?”裴敏活動了一番手腕,問道。

“鳴镝。你進去後若有意外,便扳動機括,射出鳴镝為號。”說着,賀蘭慎捉住她好奇亂動的手,低聲警告,“此時莫要亂碰,鳴镝只有一支。”

裴敏“噢”了聲,放下袖子遮住護腕,道了聲謝,随即混入那一群燕瘦環肥的花娘之中,順手從別人托盤中端了一壺酒水就朝廂房的房中走去。

賀蘭慎依舊守着樓梯口的位置,目送裴敏離去。

短短十來丈遠,裴敏努力讓自己姿态妖嬈做作些,到了門口,卻被那兩個望風的漢子攔下,用不熟稔的漢話兇道:“幹什麽的?”

裴敏不疾不徐,彎着紅唇笑道:“給郎君們送酒。”

她容貌豔麗,舉止不俗,且毫不怯場,有種與別的女子不同的灑脫之氣。那絡腮胡漢子放緩語氣,打量她道:“不是才送過嗎!”

裴敏道:“方才少送了一壺,蕊娘便讓我替她補上。”

朱雀的人早将情報收集好了,蕊娘便是收留他們暫住的花娘之一。突厥漢子不疑有他,開門放她進去。

進了門,只見屋內杯盤狼藉,案幾上堆砌着大塊的牛羊肉骨,五個突厥人圍攏坐在一旁議事,裴敏懂的突厥語并不多,聽不出大意來,便将聽到的突厥語發音仔細記在心中,打算出去再說給沙迦聽,請他轉譯成漢話。

聽得入了神,倒酒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不料忽的一只大手伸來,奪走了她手中的酒壺一個瘦高八字胡的突厥人推了她一把,吆喝着驅趕道:“這裏不需要你,中原娘們,出去!”

突厥人下手粗魯,裴敏揉着肩暗自咬牙,偏生臉上還要裝出一副受驚的柔弱神情來,低頭慢騰騰起身。

剛站起,身後那突厥人忽的喝住她:“等等!”

裴敏頓住。

那突厥人用彎刀拍了拍她幹淨的腰帶,問道:“你怎的沒有木牌?”

裴敏心中一陣咯噔,腰牌是花娘身份的象征,她方才只顧着匆匆換上衣裳,卻忘了将腰牌一并順來……

那突厥人也不傻,瞬間警覺,喝道:“你不是花娘,到底是什麽人!?”

領頭之人鷹目如炬,掄起兩把手斧冷聲道:“官家人?”

事不宜遲,裴敏按下袖中藏匿的袖箭機括,一支鳴镝刺穿門扉,尖銳的響聲蓋過了攏花閣中的熱鬧。

幾乎同時,屋裏屋外三批人聞聲而動。

賀蘭慎和沙迦分別從廊下兩旁飛身過來,裴敏匆忙推門躍出,恰巧避開突厥人惱羞成怒的那一斧頭!霎時門扇被劈得四分五裂,木屑亂飛,過往的男女紛紛抱頭避開,驚聲尖叫起來……

裴敏的腳踝被飛濺的木塊擊中,登時一陣鑽心的疼痛,身形也随之踉跄撲倒在回廊的雕欄上!而身後陰風乍起,她回首一看,只見突厥人的大斧已砍至面前,不由連連旋身躲避,雕欄被數刀劈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木塊嘩啦啦朝樓下墜去。

“沙迦!!!”裴敏低喝同伴,本就腳踝受傷站不穩,此事半個身子都倚在雕欄上,還未來得及反應,雕欄劈裂,她整個人也失了平衡,悶哼一聲仰面墜下!

然而下一刻,一條熟悉的身影越過衆人飛奔而來,準确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腕上一痛,裴敏幾欲昏厥,咬牙擡首,便看到了賀蘭慎那張俊朗的臉。沙迦後一步趕到,兩柄波斯彎刀架住突厥人的刀刃,替賀蘭慎清理背後的攻擊,電光火石間配合極為默契。

突厥人見來了高手,不敢戀戰,吹了聲長哨便退回屋內,從後窗翻身逃出。

沙迦追了兩步,又停下來看了眼還懸挂在半空中的裴敏,不放心道:“裴司使……”

“別管這……”賀蘭慎跪在雕欄碎裂長廊邊沿,死死攥着裴敏的手腕,額角青筋凸現,咬牙擠出倆字,“快追!”

絲樂聲停了,樓下已亂成一片,驚呼的,看熱鬧的,報官的,亂糟糟鬧哄哄。

裴敏懸在半空,手疼腳也疼,望着賀蘭慎艱澀道:“小和尚,能不能拉我上去?若不能,趕緊叫人來幫忙!”

“能。”賀蘭慎只說了一個字,随即臂上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綻出。

裴敏只覺得身體一輕,竟被賀蘭慎生生拽了上來!此人天生神力,當真不是蓋的。

雙腳着了地,裴敏總算松了口氣,閉目平複急促的呼吸。她揉了揉腕子,扶着廊柱剛要站起,左腳卻是痛如噬骨,不由一個踉跄。

賀蘭慎忙伸手攔住她的腰扶穩,皺眉擔憂道:“受傷了?”

“你別管我,快去追突厥人!”裴敏咬牙撐過那一陣疼痛,換了只腳受力,強撐着笑推了一把賀蘭慎,輕松道,“他們人多,若分頭而逃,光憑沙迦和嚴明幾個人根本抓不住!”

賀蘭慎沒回答,視線下移,落在她異常的左腳上。

短暫的思索過後,他半跪着蹲下,伸出那只纏繞着漆黑佛珠的手,試圖撩開裴敏過長的裙擺。

裴敏笑容一僵,忙以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跳着後退一步,看了眼四周驚魂甫定的花娘和恩客,壓低聲音道:“你幹什麽,小和尚?”

平日裏輕佻不羁的女人,這會子反倒害羞起來。

賀蘭慎擡眸,眼尾的朱砂痣映在橙紅的燈火下,像是一點妖冶的血。可他的神情是清冷幹淨的,坦然道:“看看你的傷。”

“你不追細作了?這麽大一樁功績,你不要了?”裴敏連連發問,又驚又氣,心道:這小和尚怎麽到了關鍵時刻,反而不懂得分輕重緩急了?

賀蘭慎不語。細作有嚴明和沙迦的人在追,而裴司使身邊則只有他一人,若将裴敏一個人丢在此處,萬一細作回來尋仇,她難逃一死。

想到這,賀蘭慎執意撩起她裙擺一角,見到她紅腫透紫的腳踝,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些,道:“我不認為同僚的性命,比不上一樁功績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  裴敏:沒有看到賀蘭真心的女裝,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沙迦:+1

裴敏:不過作者告訴我,這次雖然沒看到他的女裝,但以後會看到些更刺激的東西……

沙迦:………………………………我不想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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