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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幾歲演個十五六,只要妝畫好了,年齡不是問題。可要是讓一個十八九的去演二十五六,可能就需要可勁兒造作了。“莫承錦”這個角色試鏡前胡楊特意讓羅清華給自己多打了些陰影,自己還從周白陶那兒順了一副沒度數的黑框眼鏡別在胸前的領口上。
重新站在表演廳外面,胡楊伸手摸了摸上次沒能推開的木板門,嘆了口氣推門進去,先向裏面坐着的人鞠了個躬。肖華難掩面上的震驚,江行雲坐在他旁邊,也對胡楊投來驚詫的眼神。倒是原作者好奇似的對胡楊打量一番,沖制片人勾唇淺笑:“王制片,讓我先提問行嗎?”
“逝水,不要胡鬧。”江行雲出言呵斥,低頭打開評分表,“先介紹你自己。”
“各位老師好,我是來自蘋果娛樂的胡楊,今年19歲,前愛豆,現在正在往演員方向轉型。”這一個個字兒算是咬得字正腔圓,半點兒東北味兒都沒帶上。胡楊背手站在臺上還挺板正,對上原作者的眼神也不含怯,只是笑笑接着說:“我選擇試鏡莫承錦這個角色。”
“為什麽呀?我覺得你的年齡更适合某個被內定下來的角色呀!”原作者被稱為“逝水”,這人寫了好幾部小說,胡楊看過兩本,只是沒想到眼前這個清瘦的小姑娘能寫出如是慘烈的文字:幾乎每本書的主角都得死兩三個。
肖華出言解圍:“演員本身的年齡與角色呈現的關系,取決于這個演員本身的演技。19號胡楊,你認為莫承錦身上的哪一點最不好演繹?”
“他的眼神。”胡楊不假思索地答道,“無論是劇本還是小說裏,很多時候都會提到莫承錦沉默地看向某個方向,如果揣摩錯了他眼神中的感情,對這個角色的演繹就是失敗的。”
原作者肯定地點點頭:“寫太多了會顯得複雜,有時候留白也是必要的。這些東西就需要演員自己來填充,如果沒有抓到,會相當片面和空洞。”
江行雲點頭,單看長相這人倒是挺随和,眉淺線條軟,但講起話來聲音卻是冷冷的調子:“接下來你需要進入莫承錦的角色,和我有一到兩段對話,10秒準備。”
去醫院那次胡楊就撞見了他和肖華在病床前面兒拉手,現在一見到兩人同框,不免有些尴尬。胡楊聞言立刻背過身去,摘下胸前的眼鏡戴上,深吸一口氣才轉頭看向評委席。莫承錦這人的能力和水有關,他能看到水面映射出來的場景,以故總是習慣地盯着有水的地方——江行雲桌上的礦泉水瓶。
“你錢夾裏的照片是誰?”
莫承錦錢夾裏的照片還能是誰?胡楊低頭拿出自己的錢夾,原本聽見問題時那一瞬間的驚詫,觸及到那張照片時,眼神竟然柔軟了些許。他似是回憶一般地擡起頭,溫和笑着将錢夾朝江行雲方向遞過去:“我的隊長……林放,放哥。”
突然江行雲猛地一拍桌子,一巴掌就把桌上的水瓶拍到了地上,他雙手撐住桌面直勾勾地看向胡楊的眼睛吼道:“你為了他?為了複活一個人你就可以視他人的生命如糞土?你看看言擎被你害成了什麽樣子!”他指向肖華,肖華翻了個白眼,費勁地咳嗽起來。
胡楊的眼神只在肖華身上掃過一下,別過臉嘲諷一笑:“他人?那也要,是個人。”他若無其事地笑起來,收回錢包緊緊攥在手裏,“你看看他的眼睛,看看啊……豎瞳,也能叫人麽?但是,林放,你明明是見過林放的!林放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詭辯,縮小範圍,要把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當化,這就是莫承錦的思考方式。江行雲擡眸看了胡楊一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坐下詢問其他人還有沒有什麽問題。原作者這時搖頭,那小姑娘摸了摸下巴才說:“我覺得江行雲導演的戲沒挑好,我再提一個問題。你覺得,莫承錦做這一切是出自于愛嗎?”
“如果愛會讓人痛苦的話,我認為那不是愛,只是自己心中的執念。”胡楊摘下眼鏡笑了笑,“我覺得他已經發現了,明明莫承錦早就可以複活林放,為什麽一直拖?我看到很多讀者說您拖劇情,但是我認為,是莫承錦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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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他怕這個人複活之後,林放不像他想象中那麽完美。”
人的回憶都是被美化過的東西,就像牛的反刍,吐出嚼一嚼,最後也只吸收有營養的東西。胡楊不知道自己的試鏡結果,但走出表演廳那瞬間他就松了一口氣。人活得不夠真實真的太累了,不僅要欺騙他人,還得不停說假話來騙自己:“五道口,騙人在你們那什麽心理分析還是結構上邊兒……是不是個什麽障礙啊?”
“障礙?”羅清華以為胡楊演戲搞魔怔了,“沒有不會騙人的人,這算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吧。”
胡楊裝模作樣地皺起眉:“那騙人還是挺不好的對吧?”
“對啊老板,小學生都知道啊。”
“那你上次說我試鏡了請我吃大閘蟹算數嗎?你都讀大學了……”
“……”
本來應該是兩個人蒙面沖進周白陶的辦公室搶了他錢包就跑,吃完大閘蟹光榮進局子自首的事兒。胡楊沒想到自己兩天後會待在家裏跟一只鮮活的梭子蟹大眼瞪小眼,而應該被搶錢的周白陶正在胡楊家門口打電話:“來不來?……要報酬?行啊,說吧,要怎麽……去死,不來算了。”
羅清華為自己茍活的錢包長舒了一口氣,她抱起半個身子那麽高的泡沫保溫盒放到胡楊面前,指了指标簽對胡楊諄諄教導:“這是金主的Logo,盒馬生鮮,到時候我們自己拍個視頻,你要展示一下Logo,誇誇螃蟹好吃。”
“試鏡結束就給我好好工作,搖錢樹。”周白陶自己走進來調了一下攝像機的角度,“不是想吃蟹子嗎?接這廣告正好如你所願,吃啊。”
“這些都是金主送的?多少錢啊?”胡楊拆開保溫箱,拎了一只殼比臉大的帝王蟹出來。他幹脆埋進保溫箱裏看,四只蘭花蟹,兩對大閘蟹,還有一包活蹦亂跳的對蝦:“我滴媽呀!這蝦!這蟹!這這這……這他媽我吃的太好了吧我的神仙啊!”
周白陶把胡楊腦袋往下一壓:“不用謝我,本來只送你一只帝王蟹,1368塊,其他呢……都是從你工資卡裏扣的,一共1798,算是你他媽的混賬玩意兒讓老子找你四天的賠償費!”他從鼻子裏吭出一口惡氣,“你男人是人需要通知,你親爹我就不是人,短信費都設不得給爸爸出兩塊,要死嗎?”
“真要死了救命!螃蟹夾我鼻子了!”
“夾死你個臭沒良心的!”
“小帥哥——!出來接你好哥哥!”謝應剛走到樓道口就開始嚎,他攬着提了一堆東西的銀裴秋,擡腳踹門就走了進去,“這是咋啦?演個戲還把鼻子給磕了?”
銀裴秋板着一張臉把懷裏的紅酒拿出來杵在餐桌上:“挨打了吧?”
胡楊狠狠一刀敲在那螃蟹腦袋上,見到銀裴秋手上的紅酒就皺眉:“你還帶啥禮物啊?”
“慶祝你沒死行不行?”銀裴秋熟練地拉開胡楊家的冰箱找冰塊,“看不上?”
“嘿!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你還帶,怪生分的!”
“……誰他媽跟你是一家人?”
“臊皮咯!周老師你銀裴秋那老臉也會紅啊哈哈哈哈!”謝應擠眉弄眼,挨打之前趕緊抱住了相機開始調試,“機子還行。就拍個朋友聚會呗,大妹子去把窗簾兒給胡楊拉上,周老師你找幾個口罩,到時候把咱們幾個臉遮着。”
“應哥還挺靠譜兒。”胡楊把螃蟹放回盒子裏,肩撞了撞銀裴秋,“你也戴個口罩呗帥哥!準備入場了,Action!”
白灼蝦,清蒸大閘蟹,鹹蛋黃炒梭子蟹,帝王蟹也清蒸,剩下的蘭花蟹胡楊學着網上的法子用醬油腌好放了冰箱。雖然攝像機對着自己做菜的臉,但場地是在自己家裏,胡楊倒還挺自在的。他只負責切東西和亂誇這東西有多好,掌勺的人在視頻裏只是胡楊的一個“朋友”——一個大花臂不遮,五個耳釘不摘的朋友。
他靠在碗櫃上看銀裴秋颠鍋炒菜,最後一道爆炒杏鮑菇那香味兒勾的胡楊直流口水:“我小時候沒吃過大螃蟹,結果現在擺桌上……我還是最想吃這個。”
“謝應,記得把這句話剪了。”銀裴秋瞪了胡楊一眼,挑了個白瓷盤子讓胡楊上菜去,“試鏡結果呢?”
“還沒說。”周白陶抄了把剪刀,看謝應把攝像機架好擱在餐桌邊兒,這才對他招招手,“小狗過來。”
謝應當時一愣,胡楊還以為是在叫自己,放下菜盤子就往上湊:“叫我什麽事兒啊哥哥!”
“我成老狗了。”謝應提着胡楊的領子把他按到凳子上,接過剪刀的時候深深看了周白陶一眼。口罩遮住了臉上大半的五官,只能看清那雙狹長的眼睛似乎有點濕,旋即又笑起來:“別在廚房倒騰了,吃飯了!”
方桌坐滿了人,胡楊上桌就給銀裴秋夾了個大腳,自己傻笑着剝了只蝦,蝦仁放羅清華碗裏,自己逮着蝦頭嘬蝦黃。他端着碗視線在餐桌上走了一圈兒,謝應跟餓虎撲食兒似的猛吃,周白陶雖然嫌棄,還是時不時給他夾兩筷子菜;羅清華盯着眼前的蝦,夾了三只放盤子裏,邊剝邊吹;銀裴秋吃東西還是慢條斯理,低頭喝了口酒,又給胡楊夾了點兒杏鮑菇。
熱鬧,這冷清清的屋子裏終于多了點兒煙火味兒。胡楊埋着頭扒了口飯,笑得嘴角都快到了耳根。好容易吃了些東西墊肚子,他才舉起酒杯沖在座四人揚了揚:“我胡楊祝大家萬事勝意!那個……合家歡聚!心想事成!歲歲什麽,哎!萬事如意就完事了!吃好喝好!”
羅清華舉起酒杯跟胡楊碰了一下:“我祝老板早日出名!”
謝應趕忙把嘴裏的蟹肉咽了:“祝你翻身做……翻身農奴把歌唱!以後多請你好哥哥吃點兒東西啊,我還想吃A5牛排和蒜泥嘎啦。”他說完就推了推周白陶的肩膀,“你快點兒,說點兒啥。”
“祝你早日擺脫智障行列。”周白陶勉為其難舉杯,“行了吧?”
“祝你……”到銀裴秋這兒就卡殼了,什麽挖苦的祝福的,前面幾個搶着都說完了,銀裴秋腦子當時一空,盯着胡楊期待的小眼神兒心想也不能敷衍了事。他只好伸手揉了揉胡楊的頭,低聲說:“我祝你,永遠都是一個自由、勇敢且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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