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簪子

莫小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印象裏,她記得捕快大人除了身上一把樸刀,一文錢都沒有的呀!之前給個簪子都是稻草編的,現在哪裏來這麽漂亮的玉簪子?

簪子遞到了她的眼前,燈光的映照下,這碧玉簪子晶瑩剔透閃耀着油綠動人的光澤,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簪子!就是她娘的嫁妝裏頭,頂多也就一枚小小的銀簪子。

“接着。”他遞到了她的手中。

莫小碗有些懵懂的接了過來,拿着簪子的小手微微顫抖着,這簪子太好看,以至于她不敢相信這是送給她的。

連簪子的柄也是玉做的,全體通透渾然天成,在燈下連一絲雜質瑕疵都找不到,這得是多好的玉啊!

從前看別人戴玉簪子,她只有羨慕的份,如今她的手裏卻拿着一支比所有人的都要好看的玉簪子!

女孩眼睫微微顫抖看向他:“這個……給我?你哪裏來的?”

“我娘的。反正她也用不着了,你留着吧。”他垂下了眼簾,目光并沒有看她。

莫小碗心裏有些慌了,他将他娘的東西給她,代表了什麽?

“為……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是男人,要着沒用。”

“可是這麽貴重……”她話還沒說完,便聽到他不容辯駁的說:“不許拒絕,乖乖收下。”

莫小碗嘟起嘴,真霸道,送人東西還不讓拒絕的?

她低頭看看手中的玉簪子,真的太貴重了,她拿在手裏覺得沉甸甸的。這麽貴的玉,要是磕着碰着怎麽是好?萬一她戴上走出去幹活掉了該怎麽辦?

“那……我先替你收着。”她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好,放進了腰間的荷包裏,仿佛揣着千金一般。

直到她出去,男人一雙幽深的目光望着她離開的背影微微閃了閃。

他的腦海深處浮現出當年母親臨終時的情景,那時他還小,母親将這枚簪子親手交給他,叮囑道:“這簪子以後就做我給未來媳婦的信物,若是将來,你看中了哪個姑娘,便将這簪子交給她,也算是我們裴家的傳承之物。”

今日,看到她生氣,他一沖動便将一直藏在身邊的簪子送給了她。

他按了按額角,細細思量着這件事是不是有些草率,但是他的腦海中,除了她,并沒有其他的人。他如今二十五六了,十幾歲開始便出入朝堂宮廷,什麽樣的絕色美人沒見過?但那些人對于他而言,就如同木雕泥塑,只是毫無溫度的擺設罷了。眼前的這個人兒,卻不一樣。

他抱過她,她是暖暖的香香的。

他心疼她,不想她受委屈,不想她不高興,更不想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

只要能讨她歡喜,一枚簪子算什麽?

正因為如此,他送出這枚簪子的時候,既沒有猶豫,也沒有心疼。仿佛,這簪子的主人就應當是她一樣。

但是他轉念一想,如今朝堂局勢瞬息萬變,錦衣衛中內鬼還未抓出來,若是這個時候帶她回京,恐怕于她不利。輕則會被連累,重則連性命都沒了。

他身處朝堂波瀾詭谲,各方勢力暗潮洶湧,伴君之側如同伴虎,他走的從來都是一條艱險異常的道路。他替陛下辦事,哪件事不是舔着刀口走過來?從前他一直沒起娶妻的心思,便是知道孑然一身好辦事,若是娶了妻子生了兒女,便有了最大的負累和顧忌。一個人,性命沒了也就沒了,可是若是有了家人,卻不能不顧家人的性命。

倘若那個人是莫小碗,他更加不能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思及此,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房間裏,莫小碗又複習了一回大字,認了一回默了一回,又在地上寫了一遍,看着自己寫出來的字體,同他的幾乎一模一樣,她的嘴角悄悄揚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她就是要學他的字體,她故意的。

想起那枚簪子,她爬起來到屜子裏查看,她家的抽屜都是沒鎖的,她只能擱在抽屜的最裏頭,拿了幾件衣裳遮擋住。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她又把裝着簪子的荷包拿出來,打開了裝衣服的木箱子,塞在了箱子的最底下,用手輕輕拍了拍,這才放心的關上了箱子。

之前關于捕頭風流的傳聞她早就抛到爪哇國去了,今晚上她一定能做個美美的夢。

陳大強家裏這次辦喜宴分外的熱鬧,陳大強的兒子媳婦結婚,兒子又在衙門找到了好差事,這喜宴自然要辦的熱熱鬧鬧,把村裏好多沾親帶故的都請來喝酒。

莫家窮,莫老實又沒從縣城裏帶回錢,所以花大娘最近十分低調,能不趕禮就不趕禮能不喝酒就不喝酒。陳大強家同她家來往不多,自然也沒生起請她家的念頭。

莫小碗一早跟娘說了,叮囑她照顧一下捕快大人,便同美嬌一起趕到陳家去幫廚了,這一去便忙碌的很,恐怕一天都不得回來。

小碗到的時候同村有幾個女人都來了,彼此都認識,都是常常幫廚的幾個人。

其中一個姓孫的嬸子瞧見小碗,笑着打趣道:“啊喲,我說你這小丫頭,一陣子不見,倒是越發的水靈了,我看你這滿面春風的,莫非你娘給了訂了親事了?”

莫小碗摸了摸自己的臉,禁不住有些害羞,她有滿面春風嗎?

她垂了頭笑道:“嬸子別笑我了,并沒有呢。”

孫嬸子看了她和陳美嬌一眼,道:“你們倆啊,都得趕緊了。家裏頭想多留兩年,可是年紀留不住啊!我跟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都懷上了,你說你們再不抓緊,村裏的小丫頭又長起來一茬,水靈水靈的,可不把你們的好相公都給岔走了?得有點危機感。”

孫嬸子說着還拍了拍她和陳美嬌的肩膀。

陳美嬌氣的夠嗆,嫁人說親是她心底的痛處,這麽被人說,她心裏就跟被人狠狠紮了一根刺似的。

“多管閑事!”看着孫嬸子進了廚房,她憤憤的說了一句。

莫小碗笑了:“你小聲點,她只是關心罷了。咱們沒有定親的,走出來總是有人要說三道四的。”

陳美嬌聽她提起這事,倒是有些好奇:“你家最近沒人去提親嗎?”

莫小碗搖頭。

陳美嬌恍然大悟,想到她爹那事鬧的挺大的,雖然說她爹是被冤枉的,可是村裏隔壁村的,但凡聽說過坐大牢的,大約光聽到個名頭就吓到了,哪裏還有人敢去提親啊。

她自己沒訂上合意的親事,那是因為太挑剔,挑剔的名聲都給傳出去了,自然上門提親的少。她知道這其中的痛,有些同情莫小碗,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別擔心,以後一定會有好人家的,咱們還小呢。”

莫小碗笑着點頭。其實現在在她心裏,她一點都不希望有人上門提親。

兩人說着話,隔壁的張杏兒便瞥見了,叉着腰走了過來:“喲,這不是鼎鼎大名的莫小碗嗎?”

莫小碗看了她一眼,拉着陳美嬌轉身要往廚房去,卻被張杏兒叫了一聲:“別走啊!我忘了告訴你們兩個了,我年底要就同隔壁村長林家的兒子成婚了,林家,你們知道的吧?祖上可是出過進士的哦!進士懂吧?我就知道,我說了你們也不懂。林家有好大一套祖宅,能住百來個人呢!到時候我家要大辦酒席的哦,我娘說了,要擺流水席的,到時候你們兩個記得過來幫廚啊?”

望着她那一臉的炫耀,陳美嬌氣的真想一巴掌呼到她臉上去,道:“你以為想要我們幫廚我們就幫啊?我們也挑人的好麽?像你這樣的,就不幫!”

張杏兒也不氣,笑着道:“啊喲,這是酸了吧?嫉妒我嫁的好?有本事你們倆也嫁一回給我看看,我倒要瞧瞧,能比的過我的這門親事嗎?”她說着又“噗嗤”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嘴,道:“我這就說錯話了,這話怎麽能跟你們兩個說呢?還嫁給好人家呢,你們兩個,能夠有人樂意娶就燒香拜佛哦彌陀佛了呢!”

莫小碗冷笑一聲,往日裏娘總是叮囑她遇事要忍讓三分,所以從前別人怼她,她總是忍着不做聲。可是如今她算是明白了,有些人你越是忍她,她越在你頭上撒尿屙屎。見着捕快大人她才知道,只有那樣的厲害人,這些人才知道怕。

如今家裏有捕快大人撐腰,她膽子也大了,脖子一揚,振振有詞的說:“張杏兒,你先別說這些風涼話。我也聽過林家的事情,林家的确有大宅子,祖上也出過進士。可那宅子是他祖上留下的,關他什麽事?聽說那林小爺最喜歡去縣裏頭坐花船聽小曲,你有這功夫在這兒跟我們炫耀,不如好好的回去查查他到底有沒有養下幾個粉頭!到時候還沒嫁過去,就要慌着跟人搶相公了!”說罷,拉着陳美嬌一轉身進了廚房,氣的張杏兒瞪大了眼睛硬是一句話說不出來。

陳美嬌聽她這番話不由得又驚訝又解氣,豎起拇指道:“小碗,厲害!”

莫小碗笑了笑:“對那種人,不用客氣!”

張杏兒在外頭氣的撓頭,林家小子喜歡拿家裏的錢去縣裏頭坐花船她也是聽說過的,可是他到底有沒有養幾個粉頭呢?

“養粉頭”的念頭如同魔鬼一般在她腦海中徘徊,萬一他真的養了幾個粉頭怎麽辦?她都沒進門,就要跟那些粉頭搶相公了嗎?

她越想越氣,越想心裏越不安,驀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

張杏兒吓了一跳,回頭看原來是自己的嫂子,張大媳婦。

“嫂子。”

張大媳婦臉上帶着冷笑,望着陳大強家後院的方向,道:“方才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別中了她的激将法。成婚前家裏殷實的小爺有幾個不玩玩的?你長得好看,嫁進去了他自然就收心了。”

聽到這話張杏兒終于安下心來,她嫂子是過來人,應當比她懂的多。

“只是,這小丫頭蔫壞,這次這麽好的機會,咱們不能放過她。”張大媳婦咬着牙陰冷冷地道。上次弄不到莫家的宅子,便是這小丫頭壞了她的好事,現在送上門了,她豈能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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