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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葬似乎并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問, 沉默了片刻道:

“我其實并不記得了…我只是對‘伊寧’這個名字很是熟悉, 她之前又拿出了魏家的族譜給我看…更重要的是, 她有一支與我一模一樣的骨笛,像是魏家的信物。”

見楚禾低頭不語,魏葬猶豫片刻追問道:

“小姐覺得不妥?”

楚禾搖了搖頭, 朝他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

“我只是覺得,你若是能恢複了記憶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為何她方才…”

楚禾說到這, 忽然想起了什麽, 從袖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支骨笛遞到他面前,溫聲道:

“先前遣你去浦遙之前我便說過, 若你已經找到了家人,自然要還你自由。既然如此,這支骨笛也該物歸原主。”

魏葬停下腳步,如水的眼眸落在楚禾掌心的那支小小的骨笛上, 卻輕輕搖了搖頭:

“小姐于我, 永遠是小姐。這支骨笛, 亦永遠都是小姐的, 何談物歸原主。”

說罷,便将馬車上踩腳的小凳取下來擺好, 供楚禾上車。

楚禾只好讪讪地放下手, 扶着他的護腕上了車。

魏葬将楚禾送回昆陽令府邸正門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馬車,随即朝她深深一躬道:

“我此去玉闕閣不知何日能回青都, 小姐獨當一面時切勿太過逞強。畢竟此時的玉京強,而東堯弱,小姐一定要小心他們的明槍暗箭。”

楚禾微微颌首,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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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先行,不用顧慮我。如今我已經不是當年那般任人宰割的楚妃了,自會拼盡全力保全楚家,保全東堯。我只擔心你…魏葬,要保重啊。”

魏葬的心微微一動,一股暖意自心底溢出。他朝楚禾深深一揖,目送着她走進了昆陽令大宅之中。

真好,他終于可以看見小姐能坦然地活在陽光之下,不必再走入任何一座囚籠之中。

他全部的希冀和向往,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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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回到畫棠院中時,卻發現院子裏新移了一株梨樹,枝蔓上全長着花骨朵,幾乎含苞欲放,像一個個沉睡着的美人兒。

赫紹煊正站在樹下,擡高胳膊往樹上系着一個紅色的小布袋。

見楚禾回來了,他趕忙将手縮了回來,若無其事地指着梨樹道:

“這回走得急,來不及去杞海原看梨花了,于是就讓人挪了一棵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得成。”

楚禾臉上滿是驚喜,一雙透亮的眸子像孩子一樣純真無比。

她一會兒輕輕地摸了摸最大的花骨朵,一邊繞着梨樹走了一圈,最後指着石桌上一堆紅箋紙和錦囊好奇地問:

“這是什麽東西?”

赫紹煊坐在石桌旁邊,給自己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兩口,強行掩去臉上的得意,清了清嗓子道:

“杞海原一帶的村民信奉梨山和杞海有神靈栖息,于是每年春天每逢梨花開的前幾天,都要縫制這樣的小布包挂在樹上祈福,這樣一來,神靈便可保佑來年願望成真。”

“咦——那你許的願是什麽?”

楚禾聽到這兒,忍不住踮起腳尖去夠他方才挂在樹上的那個小布包。

赫紹煊眼疾手快地将她攔腰抱開,鬓角青絲掩去一半的耳根有些微微發紅,語氣不鹹不淡道:

“已經許好願的紅箋是不能拆的,不然會不靈。”

楚禾對他這樣的迷信的态度表示不能理解,但又實在好奇他寫的是什麽,于是便擡起頭眨巴了眨巴眼睛問: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寫了什麽呀。”

赫紹煊依舊面無表情:

“不行,神靈要是知道我把願望告訴了別人,他就不會保佑我的願望成真了。”

“你可以小點聲說,這樣神靈不就聽不到了。”

“……”

在她的多番糾纏下,赫紹煊像是鐵了心一樣就是不告訴她自己許的願望到底是什麽,于是楚禾賭氣地說:

“不說就不說。”

說着,她坐到了石桌前,随手撿了一張紅箋紙和一支纖細的狼毫過來,将筆杆輕輕撐在下巴上,思索了片刻才落筆。

見她一落筆,赫紹煊立刻便不動聲色地往她身邊挪了一寸。

趁她還在專心致志地寫字,又往她旁邊挪了一寸。

人就是這樣,自己的願望不肯給別人看,卻又很想知道別人許了什麽願望。

誰知楚禾察覺到了他的靠近,用肘彎護住自己的紅箋紙,戒備地看了他一眼,赫紹煊這才悻悻地回到原位,眼睛還時不時地瞟向她手裏。

這兩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在與一個小孩鬥智鬥勇,卻都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麽幼稚。

也多虧赫紹煊眼力好,勉強從縫隙之中瞥見了一兩個字——

開頭一個“願”,結尾一個半字,應該是“平安”,只是最重要的名字部分卻一點也看不見了。

無論赫紹煊怎樣使足了力氣偷看,也看不見她寫得究竟是什麽。

只是從字裏行間的間隙來看,應該是兩個字。

赫紹煊心裏一涼。

莫非她寫的不是我。

一想起自己方才寶貝一般寫下的願望,字裏行間都是她,赫紹煊心裏愈發難受。

這股難受勁兒讓他整個晚上都寝食難安,就連晚上那道皮脆多汁的烤鹌鹑也沒能喚回赫紹煊的味覺。

就連楚禾都好奇,他怎麽只吃了一兩口便說吃不下,自己郁悶地去處理公務了。

反倒是楚禾放着一大桌子菜可以獨享,一個人吃了滿滿兩碗飯,最後吃到撐得不行,只能在院子裏來回走了好幾圈才消化。

借着侍女提的宮燈,她竟瞧見樹梢有五六朵梨花已經安耐不住,偷偷開了一半,像嬰兒攥緊的小拳頭舒展開一半的樣子。

楚禾歡天喜地地讓侍女們将這幾朵全摘了下來,親自到廚房裏去用清水洗幹淨切成絲,配上黃瓜絲和筍絲,加以蒜泥幹辣椒和調味料,一起拌成一道清涼爽口的涼菜。

再撿幾塊赫紹煊愛吃的酥皮點心,配上一碗鹹粥,倒是一份絕佳的夜宵。

赫紹煊處理了一晚上公務,腹中饑餓許久,可一想到楚禾的紅箋紙上沒寫他就覺得揪心又沒胃口。

恰逢這時楚禾端着一只托盤進來,神秘兮兮地将夜宵放在他面前,還刻意将涼拌三絲放到正中間:

“這是我親手調的涼菜,還有廚子炖了一晚上的鴨粥。肯定比不上宮裏的禦廚,但也算清爽,你嘗嘗。”

赫紹煊面兒上沒有什麽波瀾,心裏卻偷悄悄打起了鼓點,方才被紅箋紙打擊下去的信心似乎又被找回來些許。

他想,他一個男人,跟一個小女人計較這些做什麽,不管她往紙上寫的是誰,還不是眼巴巴地給他做了夜宵送來麽?

赫紹煊想到這兒,唇邊泛起一絲不容易察覺的笑意來,隐在昏暗的燭光下更讓人分辨不出來。

他執起玉箸夾了一筷子涼菜,入口頓時一陣清爽,忍不住又吃了幾口,才擡頭問道:

“這三絲我只嘗出來黃瓜絲和筍絲,另外一種是什麽?”

楚禾臉上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笑容來:

“我方才出去見梨花開了五六朵,就突發奇想摘下來做了道菜,沒想到入口一陣清甜,一點也不澀。這剛開的梨花還不染塵,最适合摘下來做梨花酥、做梨花茶、拌涼菜了…”

赫紹煊微微凝滞片刻,玉箸停在半空中不知是放下還是繼續吃,心頭覺得更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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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聽着耳邊淺淺的呼吸聲逐漸變得均勻,赫紹煊忽然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只見他從角落裏撿了一盞宮燈和打火石走了出去,走到回廊盡頭才将宮燈點起來。

他就像做賊一樣緊張兮兮地走到梨樹下,小心翼翼地将楚禾白天挂上去的小布兜摘了下來,快步走到石桌邊上。

他緊張地四下張望了一遍,又側耳聽了聽屋裏的動靜,低頭慢慢将小布兜裏的紅箋紙抽出來,借着燈光一看——

“願楚家平安,願大家都好。”

他心裏那股難受勁兒終于落了下去,臉上也慢慢浮起一絲笑意,低頭念了一句:

“傻子。”

說着,便将紅箋紙塞回小布兜裏,吹滅了宮燈,蹑手蹑腳地回到了床畔。

瞧見月光下睡熟的少女,赫紹煊心中微微一動,輕輕掀開被窩躺回她身邊,擡手将她攏進懷中。

少女似是早已熟悉了他的氣息,無意識地往他懷中鑽了鑽,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環上了他的脖頸。

==

第二日,大軍便啓程南歸。

途中逢城池百姓,多受蠻族禍亂日久。忽聞官兵收複三關,蕩平北境,皆夾道迎接王駕,贊頌之聲經久不息。

路上耽擱了十幾日後,大軍終于浩浩蕩蕩地回到了青都。

誰知剛到沒多久,還沒等楚禾從疲憊的旅程之中緩過神來,膈應人的消息便先來了。

只見斂秋慌裏慌張地走入寝殿中,跪到楚禾身旁低聲道:

“娘娘,不好了。奴婢聽聞天子已至青都外的膠北行宮住下,還沒入城便先送來了二十多位舞姬美人,說是…說是給王上充盈後宮的。此時人已經進宮了,就安置在桐文館裏,就等着王上召見呢…”

作者有話要說:  煊哥:臭弟弟你想要我死。

元祯:不,我只想要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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