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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像是沒聽見, 漫不經心地從水晶盤裏撚出個紫葡萄來, 用指尖兒褪了皮, 整個送進櫻桃小口裏去,輕輕一嘬,滑溜溜的軟葡萄就進了嘴裏, 汁水溢了滿嘴。

她眯着眼睛享受了一會兒,接過立夏手裏的帕子擦了擦手:

“東堯的葡萄真好吃, 每年就等着這一茬了。”

立夏也跟她一樣分毫不慌, 甚至臉上還挂着笑:

“是了, 今兒個還有葡萄酒貢進來,奴婢偷偷聞了聞, 可比西堯商人販來的香多了。”

楚禾也笑:

“你喜歡就拿一壇去跟斂秋分着喝了。只一樣,不許貪杯。”

立夏連忙福了福身:

“謝娘娘賞賜。”

斂秋立在一旁聽見她倆這麽一唱一和地開玩笑,臉上急都快哭出來了:

“娘娘,您怎麽不着急呢?”

楚禾擡頭看了她一眼, 伸手擡起她的下巴, 輕輕嘆了口氣:

“多大人了, 還這麽沉不住氣。行了, 別哭了啊,我聽見你說的話了。”

斂秋受了她的教訓, 連忙低下頭去, 卻仍然不安地扯着衣角說:

“娘娘這才入宮還沒三個月,玉京就這麽折騰地送來美人,說不是故意的誰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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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

“慌什麽,又不是已經安排好位份要進來侍寝了。本宮才是這後宮之主,饒是他天子來了,也斷然管不到我這裏。”

赫元祯存了什麽樣的心思她不知道,可是她對赫元祯的性子清楚得很。

他這麽大張旗鼓地送給赫紹煊這麽多美人,必定存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再一想她離開玉京時,赫元祯曾開口讓她留下,楚禾心裏便一陣泛惡心。

就算他是帶着前世的記憶想要贖罪又能怎樣,那也無法彌補他前世對楚家和她造成的傷害。

那些傷害父親和兄長不會知道,但她絕不能忘。

她重新回來就是為了提前毀了赫元祯的至尊之位,又怎麽會是他這一點小伎倆可以阻攔的?

誰知斂秋看着楚禾用帕子捂着嘴蹙着眉,一副有些反胃的模樣。

她圓圓的臉蛋兒上忽然由陰轉晴,一雙黯淡無光的圓眼睛也升起一絲光亮,臉蛋兒上逐漸升騰起一陣興奮的紅暈:

“奴婢小時候見家裏的母親和嬸娘們懷了孩子才會幹嘔,還愛吃酸的辣的…娘娘方才吃了那麽多酸葡萄,莫不是真有喜了?這下可好了,饒是那些女人們進來也沒用了。娘娘憑着王子足以在後宮站穩腳跟,這又是嫡長子,長大以後順理成章便能做世子…”

楚禾糊裏糊塗地聽她說了許多,一時間有些愣神:

“你說什麽?”

立夏聽了斂秋說的話,臉上也一陣興奮: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娘娘可得請個太醫來好好看一看…奴婢這就去…”

楚禾連忙把她拉回來,紅着臉小聲說:

“你們別瞎說…我…我還未與他圓房…哪來的喜事。”

兩個侍女聞言,臉上也都紅了不少。也就立夏年紀長些,卻也是個不經人事的,只好埋怨斂秋:

“你這小丫頭就是沉不住氣,害我也跟着白高興了一場。”

斂秋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臉上更是紅得跟個蘋果似得:

“我…我哪知道嘛…”

立夏白了她一眼,低下頭來悄聲跟楚禾說:

“先前奴婢便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皇子十五歲立府,同年就該定下親事了。可王上如今已是及冠之年,非但不曾添納旁的側室,再不濟身邊總該有過一兩個侍寝婢女…從前奴婢只覺得是王上忙于朝政,又不好女色,才是如此這般…可今日聽見娘娘說…這大婚兩月有餘也不曾圓房…莫不是…莫不是…有些隐疾?”

楚禾的臉色陡然變了變,耳根又發燙起來,腦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上回在昆陽時,她主動提出要圓房的念頭,卻被赫紹煊拒絕的事。

她前頭還以為赫紹煊真是因為體諒她年紀小,從未曾想到這方面去…

立夏如今這麽一提起,楚禾忽然又想到前世赫紹煊也是沒有娶妻的…

她越想越覺得揪心,卻也覺得這樣的事不能亂猜,于是便輕聲斥責道:

“立夏,這樣的事以後不許再說了,更不許往外傳,聽到沒有?”

立夏是個懂事的,見她真動了氣,也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了,于是便連忙在一旁低頭道:

“奴婢多嘴了,娘娘切莫動氣。”

楚禾心裏有些郁悶,擡手端起桌上的茶水便一飲而盡。

她轉頭問道:

“翰瀾宮下朝了麽?”

立夏連忙回道:

“這還不過辰時三刻,還早着呢。”

楚禾又轉頭望向斂秋道:

“你說新來的美姬都送到桐文館了?”

斂秋連忙點頭道:

“千真萬确,奴婢站在翰瀾宮西邊的高臺上瞧見的,整整齊齊的二十四個人。”

楚禾沉聲道:

“備辇,我去替王上見一見這些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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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禾以為這二十四個美人最多不過是赫元祯從自己身邊兒的美人堆裏選出來的邊角料,做陪襯用的。

誰知她到了桐文館外面,管事的內吏便畢恭畢敬地給她遞上一份名冊,捏着嗓音道:

“王後娘娘,這回天子陛下可是下了血本了,可算是把這大堯東西南北四方都翻遍了才翻出來這麽二十四位美人兒。這西堯的懷柔女子生的濃眉杏眼,北堯草原上長出來的美人能歌善舞,這南堯姒水邊兒上生出來的女子腰肢細軟,膚若凝脂,這玉京的閨秀生得端莊大方,弱柳扶風啊…”

說着,還大着膽子湊近了些許,低聲道:

“娘娘,您可別怪奴才多嘴,這帝王哪有不愛美人兒的?娘娘若是想防着她們日後争寵,要麽便挑一兩個性子軟和的收作自己人,要麽就——”

那內吏在脖子上比劃了一個“咔嚓”的手勢。

楚禾聽了他的話,既不惱也不附和,臉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波瀾不驚道:

“本宮只是随便來看看,至于王上是否寵幸她們,或者她們日後的位份恩寵如何,都是自己的造化。你若有心,這便替我去布置一番,我要看看她們性情如何——”

說着,楚禾便微微側過臉,小聲在那內吏耳邊說了些什麽。

臨了,還遞了一只足金的元寶過去。

那內吏立刻便躬身道:

“娘娘實在客氣了,奴才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罷了。娘娘放心,奴才立刻便按照娘娘說的辦。”

楚禾微微一颌首,那內吏便退進桐文館了。

立夏有些擔心地問道:

“娘娘真準備什麽都不做麽?”

楚禾轉頭望了望她,輕聲問:

“怎麽你也慌了?”

立夏躊躇片刻道:

“奴婢沒有…方才那太監說的雖大多都是混賬話,可只一條奴婢覺得說的在理。這帝王哪有不多情的。這麽多女子一下送入王宮,饒是鐵打的心也經不住這麽勾…若是日後真分走王上的注意…那就得不償失了。”

楚禾方才讓那內吏将那些女子都聚到一起,自己打算躲在暗處觀察一番,是為了看看這裏面有沒有赫元祯派來的眼線。

可如今聽了這些話,心裏免不了有些心煩意亂,卻又不知從何而起。

經歷了上一世,她對帝王之愛本就沒有多少期許,這一世也不過是依着命運的安排,做着自己應該做的本分罷了。

情愛這回事,她上一世只嘗過些許青澀,便眼睜睜地看着它凋落成泥。

沒有期許,就不會有失望。

她正立在那裏沉思着,卻聽見那內吏從桐文館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給她讓開一條路:

“都安排好了,王後娘娘這邊請。”

內吏引着她走入一處偏堂坐下。這裏光線有些昏暗,正前方還有一扇厚厚的竹簾格擋,只能隐約瞧見外面的動靜。

內吏朝她輕聲道:

“娘娘稍候片刻,她們就該來了。”

話音剛落,楚禾便聽見幾聲清脆好聽的少女嗓音由遠及近傳來,接着便瞧見她們分成兩排走入堂中,整整齊齊地跪伏于地,朝上位福身行禮。

楚禾不動聲色地往上位瞧了一眼,果然按照她的吩咐,那裏只放了一副赫紹煊的畫像,并無旁物。

那內吏朝楚禾一躬身,便掀簾出去,恭敬地立在赫紹煊的畫像旁磕了頭,然後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衆多女子道:

“各位良家子都是天子陛下送來東堯為吾王充盈後宮的,必免不了日後要侍奉王上。今日咱家便給各位說一說這王上的喜好,以免日後各位良家子不知道該怎麽侍奉。”

少女們這才噤聲聽他訓導。

只是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對什麽事都充滿着好奇。再加上這內吏職銜不高,只是侍奉她們起居,也鎮不住她們。于是沒多久,這些少女們便交頭接耳了起來。

有幾個還偷偷看了牆上的畫像,見到自己日後要侍奉的夫君竟是如此俊美的模樣,都紛紛露出一副副少女嬌态,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他們都說王上性子陰戾多變,可你們看,長這麽好看的人怎麽會是那樣一副性子呢…”

其他少女們也跟着附和道:

“聽說王上這麽多年,只娶了一位王後,身邊可是連側妃都沒有…”

“嗨,你們不知道麽,歷朝歷代的諸侯王嫁娶都是這樣,若是沒有王後的時候,是不能有側妃的。這是為了保證長子是嫡出…”

她們聊到這兒,已經完全不顧上面的內吏在說什麽了,全都交頭接耳了起來。

“我還以為,東堯王宮這麽多年沒有側妃,是因為王上鐘情王後娘娘,不肯讓人先她一步入宮哩,原來是因為這樣…”

“是啊…這一回我們良家子總共二十四位,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呢,任王上再挑剔,也總能選中幾個的。”

誰知跪坐在前排的一個面容清冷的少女忽然張口道:

“我聽聞王後娘娘乃是玉京第一美人,乃是名門楚家的嫡長女,若要讓王上鐘情于她,又為她廢棄六宮有何不可能?你們未免也高興得太早了。”

少女們面面相觑,很快便輕聲捂嘴笑了起來:

“玉京第一美人…我家就是玉京的,怎麽從未聽過這樣的名號?你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哈哈哈…”

在少女們的笑聲裏,楚禾的神思忽然便有些搖晃。

她想的是,赫紹煊果真是因為這樣的規矩才沒有納過側妃麽?那麽如今他們已經大婚,他也有了名正言順的王後,他還會像以前那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麽?

不知為何,楚禾心裏似乎深深地埋着一個小小的願望——

她有些期盼着赫紹煊見過這些少女之後,能告訴她,他一個都不喜歡。

只是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希望像一株脆弱的芽兒一般随風飄蕩着,似乎那風再猛烈一些便會連根拔起。

她沒留神,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從堂外走了進來,俊美的容顏之上停駐着一如往日的慵懶,仿佛什麽也入不得他的眼睛。

他的身影掩去了照進堂內的大半光亮,惹得少女們紛紛回頭。

而她們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時紛紛花容失色,有些慌亂地跪伏于地:

“奴…見過東堯王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頂鍋蓋作話】

煊哥沒有隐疾,上輩子也真的沒成親,具體原因後面會說(狗頭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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