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藏在繃帶裏的秘密

也許是那一句“太宰先生”的稱呼刺痛了白木呼呼噩噩的神經, 他在完全陷入昏迷前, 居然還掙紮着發出了最後的聲音,“……別。”

“什麽,白木君?”回答他的那個人的聲音,傳入白木耳中時, 像是被油浸過一般模糊,“我是敦……中島敦, 白木, 你……我明白了, 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白木抓了幾次, 才抓住了他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的道,“別……我不要見太宰治。”

敦有些發愣, 太宰先生已經離開醫院了, 他剛剛只是在和太宰先生通電話。但是當他察覺到從手下白木皮膚上傳來的溫度時,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了。

人虎将他從計程車後座上抱了出來。

敦身上的味道, 有一種純棉布洗滌過的的清香, 這是讓白木感覺到安心的味道。他就像只貓一樣窩進敦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臉貼過去挨着。

清醒時的白木, 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充滿依戀的動作的,敦知道他燒得迷糊,不敢再耽誤,抱起人就往醫院跑。

等白木再次醒來的時候, 天色已經亮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吊水,嘴裏咬着吸霧器,胳膊上有被抽過血的痕跡。

白木這才知道,自己燒得原來比預期得還要嚴重。

坐在床邊椅子上,俯身雙手趴在他病床邊睡着的人,正是中島敦。

身為醫學生的白木,對這些醫療裝置十分了解,他自行拿掉了嘴裏的吸霧裝置,輕聲道:“敦?”

或許是因為病房太安靜了,敦一下子就被他叫醒了,“........白木?”

看着敦因為熬夜變得腫紅的眼睛,白木已經什麽都明白了,他心生歉意,“抱歉,給敦君添麻煩了。”

“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敦『揉』着眼睛起來了,他的神色很真誠,聲音溫柔得像觸動人心的柔軟羽毛,“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有別人不知道的辛苦......對不起,昨晚在地鐵站裏的時候,我若是多用些心,就能留意到你的狀況了,或許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在家燒到這樣危險的程度。醫生和我說的時候,我都要吓死了。”

對于這樣連別人生病的責任,都要攬到自己身上的敦,讓一向獨立的白木,感到了難以為情的不适。

他突然想到,敦似乎也是一個孤兒,或許他們相似的出身,讓敦從一開始就對他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親近感。

敦仔細看了看白木,在他生病後,臉色顯得慘白,就連嘴唇上那一點血色都淡了,下巴也尖了,似乎只是短短幾天內,他便明顯瘦了。

“那個……”敦神色十分猶豫的開口,“你對之前發生的事情,還有印象嗎?”

因為這句話,白木狹長而微翹的眼睛立刻轉過來看着他,雖然他依然虛弱,一句話都沒說,卻傳遞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你說......不要讓太宰先生知道。”敦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顯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意願,“我是來醫院給太宰先生拿『藥』的,順便拿他之前昏迷時忘在這裏的東西。淩晨三點多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門口給太宰先生打電話,你本來還燒得迷糊,聽到他的名字後……然後一下子就有精神了。”

當時被燒暈的白木,如今對這段記憶真的沒有太多印象,但若是本能反應的話……他思考了一下內心對太宰治的态度,大概猜出了自己的反應。

他會受到刺激,那是因為聽到了太宰治的名字而感到了警惕和危險……絕不是什麽情根深種!為什麽敦的眼光裏帶着這種複雜的感慨?

白木問:“所以他知道了嗎?”

“沒有,我在抱你進醫院之前,就挂斷了他的電話。太宰先生後來也沒有主動聯系我,想必是在服過止痛『藥』後,已經睡了。”

可是白木依然沒有掉以輕心,他一副因為給別人添了麻煩,所以很抱歉的樣子,“我發燒時……沒有說胡話吧?”

沒想到說到這個問題,敦一下子緊張的坐直了身體,看這個身體反應,白木提起了心。

白木平日是一個思維嚴密的人,但意識不清時,他也無法控制自己會洩露真實的內心,更何況,他有在發燒時會說胡話的前科。

“你、你……”敦結結巴巴的說,“你抓着我不撒手,叫我不要走……還,還往我懷裏鑽,粘人……得很。”

如果只是這個程度倒不算什麽,白木松了一口氣。

可是敦的下一句話,徹底讓白木失去表情,“果然,這個時候,你還是比較希望太宰先生陪在你身邊吧?”

白木:“……”

他自己造的孽,他自己抗。

“敦,非常感謝你願意幫我隐瞞生病這件事……因為,我實在不想再見到太宰了。”

敦非常理解的點頭道:“是了,畢竟他……嗯,我都懂!你也不容易,只是……”

人虎少年看起來似乎有點為難,“以太宰先生的智力,就算我什麽都不對說,他也能猜出來吧?”

關于這個可能性,白木并不擔心。

他小時候曾經有一次因為異能使用過度後發燒,織田作半夜送他去醫院,在他燒迷糊時,織田作趁機問他為什麽這兩天鬧小脾氣,總是冷冷的不理他。

後來根據織田作的複述——因為白木死要面子,在街上拒絕了織田作給他買棉花糖的提議,可沒想到織田作居然就真的沒給他買,剩下五個娃一人一袋。他眼饞那五袋棉花糖好幾天也沒吃着,控訴到最後居然還哭了。

第二天從醫院回家的時候,織田作之助就給他買了三大袋棉花糖。後來因為這件事,白木被嘲笑了許多年,成為了人生中抹之不去的污點。

事後白木雖然嚴重懷疑這段複述的真實性,但他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就知道自己在發燒時比較好騙這個弱點。

所以昨晚在發燒時,只要太宰沒在邊上,那就什麽都好商量。

也幸虧太宰回去得早,白木從內心感謝他的前任現任兩位搭檔,将他揍到無法繼續作妖。要不太宰真在這的話,說不定會被他騙出什麽關鍵信息。

看着身邊敦關切的雙眼,白木主動問,“你們偵探社不是有醫生嗎?為什麽他還要來醫院?”

“有是有,但是與謝野醫生與太宰先生的異能不兼容,又因為這次關于你的事……嗯,她懶得理太宰先生,只好我送他來醫院處理傷口。”

這個下場,聽起來也蠻合情合理的。

白木假裝關心:“你是落了什麽東西嗎?太宰都回去了,你還特地回來取一趟?”

“有一樣『藥』忘了拿。”敦『揉』着腦袋想了想,“還有太宰先生特別交代了,在他昏迷時,‘美貌的護士小姐姐用纖纖玉手為他解下來的繃帶,怎麽可以随便扔掉呢?’。”

以驚人相似的腔調學完了太宰說的話後,敦舉起了一個透明的塑料封袋,裏面正是太宰胳膊上打石膏那會,一位護士在他因為傷勢陷入昏迷時,從他手腕上解下來的繃帶。

雖說繃帶這個東西,在太宰身上是一件因為太過常見而顯得合理的存在,但在護士解下他的繃帶後,他居然還要敦過來前來處理的可能性……

白木想了想,太宰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算到自己晚上會突然發病這件事,還那麽巧的來到同一家醫院,在正好的時間遭遇敦。

這極大概率是一個巧合。

是巧合,則代表不是太宰提前設下的陷阱。近幾日來的太宰顯然掌握了一些他所不了解的信息,這讓白木處于被動的劣勢。

白木雖然身體還沒有痊愈,但他智力已經恢複了。他認為很需要在這個時候檢查一下所有讓他疑心的東西。

于是他柔聲道,“敦君,這樣麻煩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能麻煩你幫我找點水喝嗎?”

敦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好意思!光顧着和你說話,居然連你的身體都忘了,我這就去接一些溫水。”

對白木的目的不疑有他,甚至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慚愧的敦,簡直是小跑着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後,白木将自己的雙手從被子裏拿出來,開始發動異能。

“物質重建”異能發動的前提,是了解每個物質的基本構成單位和其排列方式。

在不發動“重建”功效時,這份異能甚至可以用來當作掃描機,或者3d打印機的取模功能。

這一堆從太宰手上解下來的繃帶,被白木的異能完全覆蓋,在不改變其形狀的前提下,裏面每一個構成都在白木浩瀚的腦海中迅速浏覽。

……他沒想到興之所起的一試,居然真讓他這份懷疑落到了實處。

他在一截繃帶的內側,發現了一張與繃帶材質不同的紙條,紙條被太宰不知道用什麽方法疊起來後固定在了繃帶內側,一直被他随身帶着,卻因為天降橫災遭打後,才在昏迷時露出了破綻。

白木鋪開更大範圍的異能,從走廊的免費宣傳書架上,抽出了一張單頁。

他通過不斷改變物質釋放能量,讓紙張無風飛了起來,沿着避開行人視野且不被攝像頭拍到的路線,一路貼牆飛進了他的病房。

普通的紙張被白木抓在手中,他用異能改變了紙上物質的組成方式,上面的文字逐漸消退,那些墨水浮出直面凝成墨滴。

白木發動異能,如一臺人體3d打印機,将那張藏在繃帶中的小紙條重打了一份出來。

做這些事的時候,白木一直沒有收回他異能的探測範圍,他看見敦已經拿到了熱水,正在返回他的病房。

這小紙條的質地和大小,都像是一張購物小票,白木抓緊時間,将有字的那面翻過來查看。

……白木驟然屏住了呼吸,他極少會有這樣吃驚的時候。

這是一張購物小票,上面有一筆不菲的消費。

而紙條上印着的店鋪名字,正是太宰昨晚在他家中提到過那個珠寶店——“jewelry étrange”。

消費小票一式兩份,這居然是一張“merchant copy”,是店家保管的存根。看消費日期,居然是四年多前……那個刺痛着白木神經的日子。

小票上的銀行卡號,才是讓白木感到震驚的所在——雖然中段被打了碼,但只看前後露出來的數字,就讓白木在一秒鐘無比确定了一個事實。

這是織田作的卡。

這張卡,平日裏織田作用來儲存孩子們的學費,不到要緊關頭,他從來不拿出來使用。

戶頭注冊信息,是一個虛假身份,也是織田作在歐洲托人開的海外賬戶,等閑不會輕易被人找追蹤到使用者的痕跡。

這些年來,白木一直都沒有找到這張卡,他以為只是遺失了,甚至自己親自登錄過賬戶查看。

白木驚疑不定,他記得當年從來沒有在銀行流水上看到過這筆消費記錄,若是真的存在,他不可能對jewelry étrange毫無印象。

難道是他記錯了嗎?

白木的心從來都沒有跳的這麽快。

……所以這次太宰治去東京,到底查到了什麽?

在敦推門進來前,他将3d打印的小票藏進了自己的袖子裏,狀似随意地靠回了病床上,一如敦離開時他的模樣。

敦将水遞過來時,卻突然注意到了什麽,伸手去摸了摸白木的額頭,“又燒起來了嗎?怎麽你的臉色,好像突然就變差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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