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在陣法完成前, 謝冬決定暫時将魔念之事擱置,将後山那處安置靈泉眼的山洞完全交給淩宗主, 然後便怡然自得地走了回去。

半途他又繞了遠路,再度去大師兄的那間小茅草屋看了一眼。

毫無疑問地, 他再次看到了一個緊閉的房門。他已經從淩宗主口中知道, 金丹期修士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逼出魔念至少需要幾天。如果不出意外, 這段時間何修遠會一直将自己關在屋裏。

謝冬搖了搖頭, 有些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麽。

回到了書房之後, 他先是坐在椅上, 眸光閃動中間最近發生的事情回想了幾遍。而後他又取出紙筆, 在紙上寫出了一些詞彙。哪怕在成為修行中人之後, 記載信息早已用不到紙筆, 這依舊是他整理思路時一直維持的一個習慣。

雲喜山, 季羅,魔氣, 魔焰, 趙團圓, 張采荷,魔念……

這似乎是一陣條線, 每一樣都與魔修脫不開關系。但季羅一事, 真的和趙團圓一事有聯系嗎?這又是他所不能确信的。或許有聯系,也或許只是剛好有兩批不同的魔修在搞事。目前所知信息不足,不可能做出更準确的判斷。

而且謝冬也并不打算在這些事情上糾結太久,畢竟這應該是那些大宗門才更需要考慮的問題。他們玉宇門現在還是一家發展中的小門小派, 發展才是第一要務。魔修的事情,謝冬會保持适度的關注,但絕不希望讓玉宇門牽扯過深。

當然,如果一段時間之後,他還無法确認趙團圓一事背後沒有更深的陰謀,他會選擇将那個孩子送走。

他邊如此思索着,邊随意地在紙上随意塗畫。

等到回過神來定睛一看,紙上多了一些毫無意義的線條,以及另外三個字。

何修遠。

謝冬目光一凝,心中疑窦頓生。

莫名其妙寫出這麽三個字,謝冬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的潛意識裏或許覺得大師兄也和魔修的事情有關系,不然他不會心中想着魔修,手上卻寫了這麽三個字。

但認真思索了半晌,他就覺得不對。他實在想不出兩者有什麽太大的關聯……或許只是因為大師兄被魔焰所傷?

謝冬暫且放下了心中的困惑,開始思考更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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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發展宗門的脈絡,尋找嗜靈鼠的方向,以及靈泉眼的最大利用效率,玉宇門的收支平衡,更多的商業投資路線……

想完這些,謝冬又看了看手中的紙。

當然的,紙上還是一些涉及到他方才所思所想的關鍵詞彙。發展,力量,何修遠,靈脈,嗜靈鼠,何修遠,投資,商機,盟友,何修遠。

嗯?

他又寫大師兄做什麽?

他還又寫了三遍?

若說剛才謝冬還只是覺得有些詫異,現在他已經徹底覺得有些古怪了。別的也就算了,畢竟大師兄是目前宗門實力最強的人,想到宗門未來發展的時候總是避不開,寫寫大師兄的名字也正常。但之後他想的更多是生意上的事情,什麽商機啊投資啊,這方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和大師兄沒有任何關系的,哪怕寫常永逸的名字都比寫大師兄的名字要合情合理。所以他為什麽還會寫出何修遠三個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下意識地,謝冬又多寫了幾遍。

何修遠,何修遠,何修遠,以及何修遠。

寫着寫着,謝冬莫名又有種特別奇妙的感覺,仿佛他會寫出這三個字其實和他正在思考的事情沒有任何事情。不管他正在想的是什麽,只要寫出這三個字,他的思路就能更舒坦些。

舒坦,這是個微妙地詞彙。似乎這三個字本身就暗含着一種美妙的韻律。

謝冬舉起了這張紙,盯着上面自己寫出的字,破天荒地放空了自己的思維。

直到咔擦一聲響,房門突然被推開。謝冬猛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會走神。

他皺起眉頭,轉頭看向門口,見到常永逸推門而入。這是當然的,全宗門上下最有可能不打招呼闖就進來的,就是這個沒大沒小的小子了。

“師兄,我有件事……”常永逸剛剛開口說了半截話,就愕然地睜大了眼,盯着謝冬的手。

就在剛才的一瞬間,謝冬拿着紙的手腕像是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随後指間就冒出一叢火花,将手中那張紙燒了個幹幹淨淨,也不知道究竟在心虛些什麽。

常永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謝冬臉不紅心不跳,十分淡然地與他對視。常永逸納悶地撇了撇嘴,倒也沒有追問,只當謝冬是燒了些不能讓人看到的東西。反正自從當了掌門之後,謝冬整個人就越發神神秘秘了,他也已經見怪不怪。

“師兄,”常永逸繼續說完了剛進來時就準備說的那句話,“我想要辭去生意上的工作。”

謝冬有些意外,又不算太過意外地問他,“為什麽?”

兩人都不會忘記,這些工作是常永逸當初毛遂自薦,自己争取過來的。他需要在謝冬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更多更好地證明。在常永逸自認為修為暫時追不上的前提下,這是最好的辦法。

而此時此刻,常永逸只是堅定地說了四個字,“我要閉關。”

“哦?”謝冬眼前一亮。

常永逸想了想,又補充了三個字,“閉死關。”

所謂閉死關,相比普通的閉關,只多了一個字。就這一個字,便多了本質的區別,徹底截斷了後路。簡而言之,不突破寧願死,哪怕死在裏面也不會在突破前出關,便是閉死關的含義。

閉死關往往需要更強的鬥志與勇氣。斬斷回頭之路,心志更甚一籌,成功突破的幾率無形中就增多了一籌。但饒是如此,選擇閉死關之人,依舊有許多人真的就老死在了裏面,走火入魔的也不少。還有更多的人,自己打破了當初所下的決心,還是在突破之前便忍受不了而選擇了放棄,于是徹底滅了心志,終身沒能再有寸進。

這是個決心與風險并存的選擇。絕大多數選擇閉死關的,都是本身壽元已經不多,不得不拼這一把的。而常永逸現在還年輕,這樣的選擇其實弊大于利。

但謝冬只是微微張了張口,下意識反對的話語僅僅在腦子裏轉了一圈,便又轉而笑了一笑,“為什麽突然想通了?”

“不為什麽。”常永逸表示,“就是覺得靈泉眼的幫助很大,想要趁着靈氣充沛拼一把。”

“說實話,”謝冬伸手敲了敲桌面,“是不是被刺激到了?”

常永逸閉嘴了一會,然後擡起頭,不知道對誰翻了個白眼。

謝冬知道這個白眼總之不是翻給他的,最大的可能是翻給淩溪的。之前淩溪過來的給何修遠慶賀結丹大典的時候,排場擺得太足了,确實很有些刺激。

想到這裏,謝冬笑了笑。他想要勸勸這小子,沖動不能當飯吃,再厲害的熱血上頭也會有冷下來的一天,不要因為一時的刺激而做出這麽重要的決定。但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反而故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世上總有那麽些人,就缺刺激。

“師兄!”常永逸不滿道,“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

“哪能啊,我已經在認真思考接替你的人選了。”謝冬笑,“所以你就放心去吧。”

這态度怎麽都不像認真啊!常永逸懷疑地看了謝冬一眼,最終沒再多說,氣哼哼地就走了,反而更加鼓足了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

“永逸。”謝冬最終卻還是叫住了他,“你該知道,你和別人最大的差距,不止是修為。”

常永逸怒氣沖沖回過頭,以為這講的是悟性、心性、智慧等更多與個人實力相關的東西,下意識就想反駁。但他一看謝冬臉上的神情,他就知道,謝冬講的不是這些。

如果他是被淩溪給刺激到了,他與淩溪最大的差距自然不會是別的,而是身世,是宗門。

常永逸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口道,“不,最大的差距,就是修為。”

謝冬看着他。

“只要修為追上去了,別的東西自然不可能追不上。”常永逸說完這話,更加氣哼哼地走了。

謝冬反倒是愣了片刻,才明白這小子的意思。

這小子覺得,如果比宗門,玉宇門追得上蓬萊派。

謝冬不禁就納悶了,這是哪裏這麽強的信心啊?然後他看了一眼自己。哦,因為他謝冬是玉宇門的掌門。

饒是謝冬自己也一貫對自己挺有自信的,此時也不禁無奈一笑。

他又整理了一下書桌上的東西,起身走向了屋外,在玉宇門裏随意地逛了逛。路上遇到門中的弟子,都熱情洋溢地與他打着招呼,眸光中充滿希冀的光輝。

又何止是常永逸那臭小子?如今還留在玉宇門的每一個人,對于謝冬都是如此地信任。謝冬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掌門令,覺得它沉甸甸的。

但相比起最開始接任掌門之位的時候,他已經很樂意直面這種沉甸甸了。

差不多逛完了一圈之後,謝冬又回到了那間書房。

他整理了玉宇門目前所有的物資,然後略微驚喜地發現,比起幾個月前,玉宇門已經富了好大一截。

邊在心中默默算着賬,謝冬邊又下意識拿起了紙筆。

片刻之後,他卻覺得不對,猛地擡起頭,看向那張被寫了字的紙。看到紙面上又莫名多出來的那三個字,謝掌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掌門!”猛然間,竟然又有人闖了進來。

轟。只聽一聲火焰竄起的響聲,謝冬手底下那張紙轉眼又被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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