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鄭奕躺倒在地上, 血液不斷從胸腔的空洞中流出,整個人早已經斷氣, 兩只眼睛卻還睜開着、圓瞪着,真正的死不瞑目。他到最後都無法相信, 自己怎麽就這麽被殺了呢?直接一劍穿心, 下手的還是常永逸。

這怎麽能下得了手?難道不想要解藥了嗎, 難道不想活下去了嗎?別說鄭奕想不通, 就連謝冬都大吃一驚。

“氣死我了!”常永逸仍不解氣, 血紅的劍在手中揮舞着, 腳底還狠狠往鄭奕的屍體上踩着, 邊踩邊破口大罵, “我忍了他這麽久, 他居然還要拿我做威脅?氣死了, 真的氣死我了!”

看他如此激動,眨眼間就和方才判若兩人, 謝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常永逸自己踩得太激烈了, 現在身體又不行, 片刻之後一個踉跄幾乎摔個狗啃泥,連忙把劍戳在地上才勉強穩住。

謝冬想要過去扶一扶, 卻發現這小子怒視着自己。

下一刻, 常永逸把劍從地上抽了出來,朝着謝冬便戳了過去。

衆人都被這個場面給吓了個夠嗆。何修遠在那邊早已經将那陰陽門金丹給制住,見狀也連忙想要過去救援。但腳尖剛剛一動,何修遠又看了看, 最後還是停在了原地。

常永逸用劍間指着謝冬的鼻子,“怎麽現在才回來?”

“……遇到一些意外。”

然後常永逸就十分激動地把劍給摔在了地上,“你知道這些年都發生了些什麽嗎!真是氣死我了!”

說罷,這個臭小子惡狠狠地一轉身,也不管這遍地混亂,氣呼呼地便往自己房裏走。

“你等等,”謝冬叫住他,按住發疼的腦門,“解藥怎麽辦?”

“現在還要我來管什麽解藥?”常永逸憤怒道,“這些年我管的已經夠多了,現在我什麽都不想管!”

然後這小子就走沒了影。

謝冬只得伸出手又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感覺腦門越發疼了。他不禁感慨,世事真是無常。前一刻他還覺得常永逸成熟得簡直變了個人,眨眼間怎麽就又成了那個作天作地的小師弟。

其餘諸人面面相觑,也沒有誰去觸常永逸的黴頭,紛紛圍在謝冬身旁。

“掌門。”

“掌門你可算回來了!這些年我們想死你了!”

“現在該怎麽辦啊掌門?”

“我們可以打回去,搞死陰陽門嗎!”

聽這一聲聲的,眼前的情形是多麽熟悉啊,簡直就和謝冬離開之前一樣。

謝冬算是明白了,常永逸之所以能這麽幹脆,直接弄死鄭奕又直接走掉,解藥的事情管都不管,都是因為他回來了。不管這臭小子搞出什麽破事都有他兜着,那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沖動第一,沖動萬歲。

他擺了擺手,懷着複雜的心情,先穩住周圍的弟子們,然後點了幾個人,把鄭奕的屍體給甩了出去,省得留在這裏礙眼。

至于鄭奕帶來的其餘人,能逃的剛才都已經全部落荒而逃了,沒來得及逃的都被憤怒的玉宇門弟子們給宰了,屍體鋪了一片,同樣被謝冬叫人給扔了出去。唯有那個陰陽門的金丹宗師,一路被何修遠打得哎喲哎喲直叫喚,根本逃不掉,又始終被留着一口氣。

“你的乖徒弟死了。”謝冬走過去道,“你又怎麽樣?願意和我們談一談解藥的事情嗎?”

此人停滞在金丹初期已經多年,平常時候從來不會将凝元期的小輩給放在眼裏。但此時此刻,他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只能在何修遠的劍光之下瑟瑟發抖,“那毒物是鄭奕自己搞出來的東西,解、解藥什麽的,我不清楚……”

謝冬冷笑,“你覺得我們會相信嗎?”

鄭奕也就是個脫離宗門不過十餘年的凝元修士,就算這些年抱了陰陽門的大腿,又能夠有多少積累?鄭奕能弄出來的毒物,眼前這個陰陽門金丹卻不知情,這種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這陰陽門金丹陷入也很明白這個道理,整個人不禁抖得越發厲害,卻還是始終不願意說實話,“我真的不清楚。不如我把鄭奕的東西都給你,你找找,說不定能夠找到一些線索。”

謝冬給何修遠使了個眼色。

何修遠的劍光頓時越發森寒。

“何必弄這種蹩腳的威脅?我知道你們想殺了我,也知道我技不如人。”對方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十分忌憚地看着何修遠,“沒想到這次會提到鐵板,遇到高手了,我認栽。但事情我是要說清楚,我沒有騙你們,我說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你們不願意信,真的殺了我,我也沒有辦法。不過陰陽門可不只有我一個金丹。鄭奕死了就死了吧,我和他的價值完全不同。你們如果真想殺我,還是得考慮清楚……”

“難道我們會怕陰陽門嗎?”謝冬道,“如果無冤無仇也就算了,确實不想招惹,但你們陰陽門已經先招惹了我們。剛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我們這邊的弟子們甚至已經想要直接打上陰陽門。”

對方的臉色變白了一些,但仍舊不肯松口,只道要殺要剮随他們便。

謝冬覺得有些微妙,思考着或許這家夥已經給自己布置了什麽保命的秘法。比如在哪個安全的地方設置了接收魂魄的陣法,死後也能差使可信之人尋找肉身什麽的,對金丹宗師而言并不十分罕見。

“你不肯說出解藥的位置,殺了也是無益。”謝冬道,“我們只能試試搜魂了。”

搜魂?聽到這兩個字,對方的臉色果然又變了。

何修遠看着謝冬。想要搜魂,至少得是同等修為,而何修遠身為玉宇門唯一的金丹宗師,是根本不會所謂的搜魂之術的。但這個事實,何修遠知道,謝冬只得,玉宇門內的弟子也有一部分知道,眼前這個家夥卻是不知道的。

“當然,我這師兄是個劍修,搜魂這種事情不是特別熟練。”謝冬還煞有其事的表示,“如果真搜下來,難免會對魂魄有些損傷,搞不好會影響輪回。”

那陰陽門金丹已經是面白如紙,“好,我說,我說……其實我剛才也沒有說謊,我确實拿不出解藥……因為根本就沒有解藥。”

謝冬一愣。

“那種毒物确實是我給鄭奕的,但我還沒有研究出妥善的解藥,鄭奕從一開始就在騙人。他告訴你那師弟,只要事情辦好了就給他解藥,但所謂的‘解藥’其實根本無法根除毒性,只是緩解毒性,讓他可以活得長一些,需要每隔斷時間定期服用‘解藥’才能一直活下去。那個毒物的目的,本來就是長期控制某個人。”

聽完這段敘述,謝冬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至于能緩解毒性的‘解藥’,”對方從儲物戒指裏掏出一包東西,“在這裏。”

謝冬不禁問他,“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對方點頭,“千真萬确。”

“沒有辦法根除?”

“或許其他人能找到辦法吧,但我還沒研究出來。”

謝冬深吸了一口氣,最後只得從他手中接過那一包東西,“服下這個之後,能緩解多久?”

“一個月需服食一顆。超過兩月沒有服食,就會直接身亡。”

謝冬揭開手中紙包,裏面有大約二十顆圓滾滾的丹藥,“只要每月服食,就可以和沒中毒時一樣?”

“原本是的。”對方道,“但你的那位師弟,這次已經隔了幾乎兩個月。毒物對他的身體所造成的耗損已經很大了,就算再服食解藥,緩解了毒性,保住了性命,已經造成的耗損卻難以再補回來。”

“好吧,”謝冬深吸了一口氣,隔着紙包輕捏着手中藥丸,聲音低沉,“我明白了。”

那陰陽門金丹的眼睜睜又轉了轉,“我手頭只有這些,只能保你師弟兩年的性命。如果你們還需要更多,放我回去……”

謝冬擡起了頭,一雙眉眼似笑非笑。對方剩下的半截話便堵在那裏,說不下去了。

放他回去,讓他再做更多解藥拿過來?那這放回去之後,到底是誰威脅誰,誰拿捏誰,誰該為誰辦事了?

謝冬心裏雖然為常永逸的事情着急,這種事情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聽你這麽一說,”謝冬将手中藥丸重新包好,“倒是讓我有些懷疑,你是不是依舊沒說實話。”

對方道,“這些話都是千真萬确的……”

謝冬又看了何修遠一眼。何修遠神色微動,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那陰陽門宗師臉色驟變。

這家夥大概是以為何修遠要開始搜魂了,幹脆掙紮暴起,一不做二不休,靈氣鼓蕩着就朝何修遠撲了過去。

何修遠剛想再把人制住,感覺到對方身上發出的波動,臉色一變,又連忙将謝冬往後一推。

謝冬同樣察覺到了,這家夥想要自爆。

同階修士,就算實力再如何有差,也很難在對方自爆時截住對方的魂魄。很顯然,這家夥想讓自己的魂魄逃出去。但這裏是玉宇門內,如果真的讓這家夥給自爆了,所造成的損失是他們難以承受的。

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何修遠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将手中利刃狠狠往前一突,刺入對方胸口,搶在自爆之前了結了此人的性命。

這一劍幹脆利落,對方死得也很幹脆,頓時就咽了氣。

但留下的麻煩真的太大了。謝冬站在原地,一會兒看着手中的藥丸,一會兒看着這陰陽門金丹的屍體,不住地唉聲嘆氣。

“掌門師弟,”何修遠站在一旁,看着屍體十分懊惱,“十分抱歉……”

“道什麽歉啊?”謝冬道,“我看他那意思,徹底解決毒物的辦法根本沒有,還想利用永逸的性命長時間吊着我們。無論如何不能如他的意,殺了也就殺了吧。”

說着謝冬又叫過來一個弟子,将手中藥丸交給對方,吩咐對方拿給常永逸,讓那小子先服一粒,“好歹現在又多了許多時間。這廢物研究不出徹底解決毒性的解藥,不代表別人也解不了毒。”

“師弟,”何修遠問他,“你已經有辦法了嗎?”

“總有些想法吧。”

随後謝冬又處理了一些宗門內的事務,解決了弟子們急于想找陰陽門報仇的情緒,點了幾個人去探查陰陽門的具體情報,看望了重傷的楊萬書,然後帶着何修遠一起往後山走。

眼前遇到了這麽多棘手的問題,謝冬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魔念。

這玩意雖然沒有什麽用,但好歹活了這麽多年,知道的東西是真的多。偶爾與魔念聊聊天,往往能得到許多啓發。更何況靈脈如今已經找到,魔念當年還提出讓謝冬找到靈脈之後就放了它來着。

至于此時帶着何修遠一起,是因為在經歷了那秘境之旅後,謝冬覺得他們兩人的關系已經不一般了。既然都已經是、是……是那樣的關系了!總不好再瞞着太多事情。是時候把魔念介紹給大師兄認識認識了。

然後當走了一段路後,遙遙看到後山中的那個洞口後,謝冬心裏咯噔一響,猛地又想起了一個要命的事情。

他們距離上次離開玉宇門已經十三年,距離靈泉眼最開始被安放在這裏已經二十年,靈泉眼如今都已經枯竭了。當年魔念和靈泉眼一起被搬來了這裏,而後蓬萊派淩宗主布下只容謝冬通過的陣法,并言明如果沒有魔氣灌溉,魔念只能存活三到五年。

雖然後來謝冬也給魔念喂了一點魔氣,但只是細微的幾縷,想來也不會讓魔念能多撐上幾倍的時間。

所以……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了,魔念……還活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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