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節
瘦弱的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頭紮進去,相繼占得臨街的幾個座位。
小艾憑借虛胖的身軀,好不容易搶到靠角落的桌子,他一邊扯過卷紙清理油膩膩的矮板凳,一面沖春秋咧開一個很是誇張的笑。他說:“不枉我提前倆小時排隊,貴賓級街景座兒。不能預訂,一般搶不到,今天全憑運氣好。”
春秋呵呵一樂,眼看着一輛賣冰粉兒的三輪車一閃而過,幾步颠簸,最終停靠在不遠處的街角。她跳着鬧着要去買冰粉,還沒等小艾吱聲便一把拽過環保袋。
待她抱着兩只臉大的紙碗出現在小艾面前的時候,菜都已經上齊了。
春秋看着架在矮桌中間的不鏽鋼麻辣燙罐兒,再看看四周星羅棋布的各式涼菜,仔仔細細數了兩遍,一共十一碟。她暗自吞了吞口水止不住感嘆:“全都是我愛吃的,艾爺,你這是能看穿我的心思嗎?”
“我是看不穿你的心,但能看穿你的胃!春秋,你也太低估我對你的了解了。”小艾淡淡地接過話,伸手從鄰桌拿過雙一次性筷子掰開兩半,用紙巾搓了搓,率先遞到給春秋,接着自己才又拿來一雙。
其實春秋不知道,哪裏是什麽看心看胃,小艾又不是透視眼,他不過是将菜單從頭到尾點了個遍。
春秋捧着一只麻辣兔頭啃得正香,小艾看似随意地問了句:“春秋,你在國外這兩年,有人追嗎?”
“沒有啊,我媽快愁死了!”她皺了皺眉頭,絲毫沒有停下口中的動作。
“那你看……我追你怎麽樣?”小艾弱弱地問道。
春秋聽罷,當即被嗆得眼淚直流,伸手端過小艾的小木屋連灌幾口,接着仰天大笑起來。
她說:“別逗了,咱倆可是遠隔十萬八千裏的好基友,埋伏在你身邊的那些學姐學妹不好追嗎?”
小艾紅着臉,端起一碗腦花跟着“呵呵呵”。吃了幾口,又猶猶豫豫地放下,剛想把方才只說了半截兒的話給補上,不料沒來得及擡頭,只聽身後一聲巨響。
眨眼間的四目相對,緊接着他們不約而同轉身去看,恰巧目睹了三岔路口發生的一場交通事故。
自打相識那天開始,小艾一直站在春秋的影子裏扮演着“滅火員”的角色。春秋有事兒沒事兒就找他的“麻煩”,小艾堂堂七尺好男兒,估計這世界上也只有春秋使喚得動他。
上中學那會兒,冬天早上七點早讀,她要他騎車四十分鐘到東關買油條和豆漿,夏天的中午就一個半小時休息,她要他跑去南門兒買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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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春秋的一句“I want……”小艾心甘情願竄遍大街小巷。偶遇小夥伴調侃兒,小艾臉皮薄,面子上過不去,就借口說都是順路。
一句不經意的“順路”,引起更深入的調侃—“城北到城西叫順路?東關到南門兒叫順路?騙鬼呢!哥們兒,你也就是忽悠忽悠你自己吧。”
小艾鋼筆字兒寫得好,寫過的作業紮眼兒一看都跟藝術品似的,正确率也很高。因此春秋經常借他的作業抄。
考試那段時間,課業很緊卷子很多,小艾寫數學的時候春秋抄生物,小艾寫物理的時候春秋抄數學。就這麽循環往複地抄抄抄,不知不覺便抄完了一整個青春。
有次物理作業,小艾寫得有些潦草。晚自習,春秋坐在他隔壁“咯噔咯噔”地啃着一支棒棒糖,與此同時問了他無數個問題:“這個字兒是什麽?那個字兒呢?這筆是‘一點兒’還是‘一捺’啊?這是大寫的z嗎?”
一節課問下來,小艾有些惱火,趁着課間警告春秋。他說:“你就別再問了,反正說了你也聽不明白!你老撞我胳膊我怎麽好好兒寫啊?我不好好寫,你拿什麽抄啊?我那一筆怎麽挽你就跟着怎麽挽呗,照貓畫虎會嗎?”
春秋聽罷,持寬容的态度深表理解,她覺得小艾勤勤懇懇趕作業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的。
結果隔天早上春秋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訓話,理由是:不寫可以,不會也情有可原,但得過且過鬼畫符就是錯!
春秋被罵得狗血淋頭一通,挂着一張哀怨臉回到座位。她狠狠瞪了小艾一眼,随之趴在課桌上號啕大哭。小艾花了兩個課間才弄清楚緣由,主動跟春秋道歉,一上來,二話不說先遞給了她一大袋塑料袋的可比克和奧利奧。
春秋将腦袋伸進塑料袋仔細翻了一遍,瞬間眉開眼笑,她說:“都是我愛吃的,這次就原諒你了!”
小艾一聽,手舞足蹈起來。
中學畢業,他們天各一方。
春秋沒出國之前,在西安讀新聞。小艾則是在廈門讀建築。
但凡公休三天以上的節假日,小艾保準連夜買張票往西安跑。下了火車,就在春秋大學附近訂一間便宜的黑貓旅舍,然後一個電話将她喚出來,帶她去回民街轉着圈兒地吃早餐、中餐、晚餐以及夜宵。
不僅陪吃陪喝,小艾還發展成了春秋的遠程臨時取款機。
比如春秋上半月為買零食和喜歡的鞋子一不小心消費過度,小艾便毫無條件地借錢給她作為下半月的生活費;比如春秋半夜三更随口說句想吃粉巷的麻辣燙,小艾一個長途電話幫她把外賣叫到宿舍;最過分就是在肥皂劇裏看到異國美食的時候,大街小巷逛遍了哪哪兒都買不到,小艾只好系上圍裙自主研發。
小艾也喜歡美食,自然積極到不行。
後來春秋出了國,沒人催促小艾開發美食了,可他早已産生了行為慣性,硬是停不下來。他研制出越來越多的拿手菜,一個人吃不完就分給同系的學姐學妹們,學姐要以身相許,學妹要約他出去,小艾屢屢回絕。
沒過多久,小艾開始兼職創業,開了間宿舍式廚房,名叫“三餐”。他一周做三次便當,送餐上門,份量有限,配圖發文到朋友圈,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慕名而來。
小艾最近一次見春秋,是在七月中。春秋回國參與新書制作,接到小艾的電話,說一群老同學約出去坐坐。
那是幾個為數不多的可以聊得輕松的朋友,他們吃了火鍋,換了三個場地憶苦思甜。
聚會的末尾只剩下春秋和小艾兩個人,将近晚上十點,他倆一鼓作氣,将河邊新開的幾間咖啡館坐了個遍。
分別的時候,小艾看着不遠處的河風拂柳,握了一下春秋的手,有點兒動情地說:“春秋,我真的真的喜歡了你好多年,是不是因為咱倆認識時間太長你沒發現?或者,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春秋本能地望向他,四目相對之間有尴尬的氣流劃過。她小心翼翼地抽回手,沉默了一下,随即又恢複到了平日裏嘻嘻哈哈的常态。
她說:“艾爺,我們一直在分別,從西安到成都,從廈門到歐洲。別人是越走越近,咱倆越離越遠。而且認識十幾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哪,生來一顆躁動的心,就喜歡不切實際的追風的感覺。”
小艾的目光随即黯淡下來。他沖着遠處霓虹的方向輕輕嘆,是啊,這不就是春秋嗎?她從來都喜歡踮腳去夠枝頭上的蘋果,然而自己卻是一棵從始至終盤踞在她腳邊,春風吹又生的綠草。她不喜歡低頭看,所以自己自然而然被忽略。可換句話說,這不就是自己被她深深吸引的原因嗎?
如此想來,好像也沒什麽值得難過的。
就這樣,春秋回到布拉格,小艾則不聲不響地留在了廈門。
一次深夜的聚會,春秋認識了來自3.8維空間的男孩,他有個和身份一樣特別的名字—慕唯。
那天是朋友芃芃婚禮前夜的單身派對,慕唯恰巧也是參與者中的一位。春秋喝到微醺,被慕唯一番“我來自3.8維時空”的言論降服住。
她指着他過分冷靜的面孔咯咯笑:“先生,這種搭讪方式未免太老套了!”
慕唯輕輕奪過她的酒杯,眼神溫柔地說:“你喝多了。我是認真的。”
派對過後,直到主角和客人們紛紛離場。慕唯拉春秋在吧臺旁的皮沙發上坐下來,遞給她一杯清水。春秋一臉茫然,正欲開口,沒等她發問,慕唯便搶先一步回答說:“因為我是這間酒館的老板。”
在自己的世界裏,春秋每天準時去學校上課,課後在博物館上班,與同事愉快地聊着八卦,受到來自世界各地游客小小的騷擾,在積着椴樹花的廣場上為一個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指路。
在慕唯的世界裏,他睡醒去酒館看人來人往,夜晚習慣蜷縮在浴缸裏,房間裏一片寂靜,月光透過窗簾卻怎麽都照不亮四下無人的夜。
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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