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他紮破自己的心口, 劃開心髒,常人難以想象的舉動被他面無表情地做出來,就像是僅僅劃破了手指那般輕描淡寫。

血湧出來了, 頃刻間就染紅了他按在胸口上的手掌。

絕大部分血液是因胸腔破開而争先恐後湧出的, 真正的心頭血,只是混雜在股股鮮血之間一起流出的極少的幾縷。

差不多行了。他也不去處理足以讓普通人失血而死的傷口, 直接把血淋淋的手掌舉到眼前來看。

“……呵。”

眼中浮起了真正顯露出陰霾的黑影, 但也只讓奪目而明亮的金眸暗了一瞬。

他得知了一件讓自己相當不愉快, 甚至會發自內心感到惡心的事情。

沾在手掌上的血液, 幾乎全是鮮豔的赤紅顏色。

然而, 之所以是“幾乎”,便是因為——

豔麗的血紅之中,竟還有極其顯眼的金色流轉。

跟他眼睛的金色并不相同,映入眸中的更像是一絲絲黃金的絲線。縱使就只有這麽一點,卻用誇耀般的色彩,其中蘊含的磅礴力量來宣誓強烈的存在感。

這是“神血”。

最早的時候,是在用冰槍把伊什塔爾穿成篩子時見過。跟混雜了人類血脈的神之子吉什麽什不同,最純粹的神血就是金色, 而神血所涵蓋的惡臭般的氣息, 真是隔了幾千年都記憶猶新, 一見就分辨出來了。

“把心髒挖出來”

他很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操作, 甚至于,差一點點就毫不猶豫付諸實踐了。

怪不得會那麽清晰地感應到,自己的身體裏絕對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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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是最厭惡的“東西”,竟然嚣張至極地落到他的身上來。

手都要再一次伸進胸腔裏,把生出神血的心髒硬生生捏碎了,之所以停止,便是他忽然間冷靜了下來,覺得這麽做也不行。

不僅沒法徹底解決問題,反而更像是無能之人的洩憤。

“……嗯,不行。”

“不行。”

克制。

臉上頗為扭曲的表情再一次平息下來,忽略依舊冷得瘆人的眼神,還真的是恢複了理智的模樣。

被迫停留在小孩子外表的男人不斷讀重複這兩個字,以此來警示自己。

每一次重傷,他都會比之前更強。實力增強的倍數可能是一倍,或者兩倍,三倍。累計下來,到死去之時,男人的實力實際上已經可以與最頂級的英靈相比。

重傷便能有如此之大的提升,更不用說……他死過了一次。

“神化”似乎是無法避免的,因為他已經站在人類的頂峰太久了。

只不過。

這無法逆轉的一步邁出去,卻讓他厭惡至極。

幸好一開始就發現了。如果連自身的變化都不能察覺,那他也不過如此,等同于只是擁有可怕力量的武器。

男人當然無法容忍自己只是一件兵器,更是無法容忍,自己就要順應這個厭惡的趨勢逐漸改變下去。

從複活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鬥争就再度開始了。

這一次,鬥争不是與神,更和複仇沒有關系。

而是……

——與他自己。

*****

……與“自己”的鬥争已經開始了。

但!是!

雖然很遺憾,但目前并不是跟神化的必然趨勢對抗。

——先把恥辱一般降臨在你身上的感冒症狀趕走了再說吧,人類最強的男人!

“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生病!不可能!就算是才醒過來有那麽一點點虛弱也絕對不可能——咳、咳咳……”

“紮馬尾的小鬼,不要讓我說第二遍,趕緊!把這碗!散發着比伊什塔爾的味道還惡心的黑漆漆的水!拿到離我一百米遠的地方去!快點!”

除了偶爾幾聲會混進憤怒嗓音中的不合時宜的咳嗽,這個病人真的是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兒在生病的模樣。

甚至,他吼起人來也氣勢驚人,瞪着試圖靠近自己的黑發少年——手裏的藥碗,那表情,宛如直面生死之敵,下一秒就要炸毛……咳。

請原諒将銀發“小孩兒”這般兇惡的模樣映入眼中的天草作出了這麽一個有點過分的形容。

但是,在幾番掙紮,想要哄騙救命恩人兼病患喝下驅寒湯藥未果,還被很不禮貌地恐吓之後,十四歲就感受到一絲絲心力交瘁的少年默默嘆了口氣,腦中忽然莫名地想起了時常跑到自家庭院來,想摸一下就會對自己呲牙的小流浪貓。

用貓來跟小孩子劃等號,顯然不貼切,因為這孩子比貓兇多了——不,應該說,他更像是獠牙陰差陽錯斷了的猛獸。

天草覺得很棘手。

天草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一下。

“這是用各種藥草熬制的藥水,雖然顏色黑了一點,氣味大了一點,但效果真的很好,喝一碗然後睡一覺,病就會好啦。”

“以前沒有喝過是吧……真的沒關系,我沒有騙你哦。一口氣把藥喝完,我這裏還有金平糖,吃一顆糖,就能去一去苦味了。”

“呵呵。”

哄騙再度無果,當事人用“你特麽是在騙小孩兒嗎”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下一秒,碗裏黑漆漆的湯藥就變成了一團冰,大概只能拿到火上烤,才能把冰塊烤化。

——可是你真的是一個小孩子。而且,這也不能叫做“騙”呀。

天草很無奈。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成熟的小孩子——不,在打死不肯喝苦藥寧肯病着瞌睡這方面,根本說不上成熟,而是符合年齡的“幼稚”了。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天草很嚴肅地陷入了反思。不肯乖乖喝藥明明是小孩子的正常表現啊,他應該更耐心一點才行。

于是,藥可以先放一放,天草主動問他:“我的名字已經告訴你啦,你呢對了,記得你的父母,家鄉在哪裏嗎”

“……”

少年對“救命恩人”的耐心和堅持倒是值得稱贊,得了這麽多冷臉和冷眼竟也絲毫不顯氣餒。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個道理無論何時都很通用,更何況還沒到那種程度,對黑漆漆湯藥極其厭惡的“小孩兒”本身也不是冷血的性格。

埃迪轉眼看了過來。

打量了微笑不改的黑發少年半晌,他才淡淡道:“埃利克。”

出于頗有深意的一個考量,他仍是沒有給出自己的真名。

啊,也不僅僅是考量。更多的,是心念稍轉,忽然而起的一個有意思的想法。

沒錯,埃迪是故意的。

不出意料,他看到了叫做天草的少年在聽見這個名字時神色不由得一滞,似是有過剎那的驚訝,眼中又有更為複雜的神色閃過。

“啊,埃利克……”

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真是……”

哼,該露出點厭惡的表情了吧。擺出這麽一張關懷博愛的臉給誰看呢,他對“那一部分人”的厭惡感,還真是一點也沒……

“——可愛啊!”

都準備好要開始冷笑的埃迪:“……啥”

黑發小鬼臉上竟又挂上了最是燦爛的笑臉,他的語音更是真誠,無法讓任何人懷疑他是否真心:

“好的,埃利克。你回答了我的第一個問題,剩下的那一個,如果暫時還不想告訴我……沒關系,你還是先躺下,把被子蓋好,不要再着涼了。”

他照常自說自話地站了起來,因為知道埃迪不會讓他給自己蓋被子,便沒有靠近。

“我再去讓人重新煎藥,再看看能不能把藥的味道變得甜一點。”說着,天草又對被震驚到了的銀發小孩一笑,從容地離開了客房。

木門拉上的咔噠聲消停過後,人的腳步聲愈加遠去,很快也消失不見了。

正因為少年離去得格外從容,才襯托得本想要看到他變臉的某個男人,心态真的不知不覺幼稚了許多。

埃迪:“…………等等,這個反應不對啊。”

頗含嘲諷的期待落空,少年的反應還讓他莫名有種自己被反過來嘲諷了一通的不爽之感——

借此讓區區一個十幾歲的小鬼別來煩他是目的之一,額外的目的,便是由那得知某個情報後,發自內心升起的熟悉的嫌惡引起的了。

這個叫做島原郡的地方,雖然地處偏遠,僅僅是個位于國境邊緣的小島。但是,正因為它臨海,幾乎不受遙遠政治中心的掌控,從海外而來的傳教士,最先就在這一片區域登陸。

西方傳教士所傳揚的教義,很快就在當地的農民與武士之中大範圍流傳,得到了無數信徒。

雖然在後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禁止了教派的傳播,趕走了傳教士,也殺死了衆多國內的信仰者以示威懾,但二十多年過去,如今的天草城內,仍有相當大一部分那個已被驅趕的西方宗教的信徒。

宗教之名經由了本土化,變成了相對陌生的“切支丹教”,埃迪一開始還沒認出來。但沒過多久,就從離他最近的信徒身上發現了端倪。

傳入日本之前,該教派有一個在西方無人不知的名字。然而,無論教名是否變化,信徒所信仰的神就只是那唯一的一個。

神名為“雅威”。

好巧不巧,正是埃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個名。

這座城內,包含剛剛出去的黑發少年天草四郎時貞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是雅威教徒。

埃迪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昔日的“仇敵”帶到這個神的信徒們的聚集點,還享受到了——被人向神祈禱早日康複的待遇。

要不是他确實很虛弱,連走出這個寬敞但密閉的房間都有些勉強,他肯定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裏,多待一秒鐘都覺得膈應。

是的,雖然表面真的看不出來,但埃迪如今的身體狀況并不樂觀。

有生病的影響,也有他眼睛不眨給自己心髒劃下的那一刀的影響。不過,最大的影響卻是來自于,他的複活太過于倉促。

本應該在複活之時,抽幹整個國家地底的靈脈,那樣獲得的能量才能勉強夠他恢複巅峰的狀态,也就是得到成人外表的軀體。

然而,過程之中又出了問題,埃迪在半清醒時自己強行停止了抽取能量,才使得這個倒黴的島國免遭厄運,同時,也讓他自己變成了如今這個小不點的模樣。

……行吧,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暫時放在一邊兒。

雖然已經算是報了仇,他對那什麽神也除了嗤之以鼻外也不會多瞧一眼,但冷不防聽到這個名字,還是很不爽。

神的信徒還為他向神祈禱,這就讓他更不爽了。

好像有點殘留的印象——他的名字是被無聊的人寫進了宗教典籍裏,還寫成了無惡不作、打在恥辱柱上再也扯不下來的邪惡魔王,一代接一代流傳了下來吧?

所以,埃迪一生氣,就故意告訴了這個敢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神的信徒自己的假名。

雖然這小鬼肯定想不到他就是魔王埃利克本人,但是,至少可以讓他下意識地厭惡一下,自覺離他遠一點。

嗯,這個計劃非常完美,既有效果,又省力氣……畢竟埃迪硬撐着擺出自己什麽事都沒有的樣子,暗地裏渾身發燙,再過不了幾分鐘,就要栽進棉被裏一時起不來了。

他只想着欣賞天草四郎臉上浮現的異樣表情,順帶讓這個小鬼趕緊滾蛋,然後就可以慢吞吞地重新倒下去,稍稍休息一會兒了。

可是……“可愛”是什麽評價??!

埃迪又要被氣死了。

他瞪着恢複平穩的木門,面上的僵硬過了半晌才松緩,拳頭捏了起來,也是足足等了許久才松開。

身下睡着的軟墊是這個天草四郎給他鋪的。

腿上的被子是天草四郎給他抱來,不由分說地蓋上來的。

剛巧,他再一低頭,落在被面的那一方冷掉的濕巾不久之前還是滾燙。不用說,也是天草四郎從熱水中擰起的帕子,小心地放在他的額頭上。

鼻尖忽然微動,那被他用“伊什塔爾的臭味”來形容的藥味還沒有完全散去,此刻便無可避免地滲透進了渾身又燙又軟的骨頭裏。

埃迪:“…………”

他按在床墊上的手指顫了一下,目光微轉,落到之前被天草一不小心灑落在地板上的那一小片渾濁的藥水……

那誓死抗拒的嫌棄表情果然還是無法消退,但在嫌棄之餘,頂着羸弱幼童外殼的最強之人不那麽明顯地撇了撇嘴。

“以為這樣就能讨好我嗎?哼。”

不可能的。天草……四郎?暫且記下了,他還得為這小鬼的天真默哀一下才行。

——什麽?四郎後面還有兩個字?名字這麽長是讓人記的麽,忽略!

就算把降低好感的背景撇到一邊,天草四郎,僅是不自量力地把他當做像是沒手沒腳、需要精心照顧的小孩兒這一點,就十分不幸地觸到了他的逆鱗。

……不過嘛。

看在天草四郎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小鬼,不知他底細的份上,埃迪不跟他計較。

“真是難得,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雅威的信徒裏,還是有那麽寥寥幾個喜歡自找苦吃的笨蛋啊……”

“……”

“唔,先不管那麽多。”

這才過去多久,他就感到困了,幼童的身體真是沒用。

埃迪那根顫了半天的手指頭差點——真的就差一點——就要擡起來,懶洋洋地揉一揉眼睛了。

但是,這麽一個軟綿綿的動作是他絕不允許自己做出來的,即使是下意識也不行。

擡到半途,他就硬生生把胳膊塞回了被窩裏,同時進了被窩的,還有他自己。

“稍微,稍微地再睡一會兒……”

反正現在房間裏沒人,煩人的天草小鬼也不在。

埃迪躺下了,決定睡到天草回來之前。一聽到腳步聲,就坐起來,權當做此前無事發生。

他對自己的警惕性非常有信心,別說走到門口,就算那不知道為什麽非要對他這麽殷勤的小鬼剛從廚房那邊邁開腳步,他也能感應到……

大概應該也許能感應到——好了少廢話!就這樣,猛地把被子拽到脖子前,睡覺!

本還以為需要忍着一直往鼻子裏飄的藥味,醞釀一下睡意才能睡着。

可是,埃迪剛合上眼,意識就被席卷而來的困倦拉扯進了迷蒙的深處。

這個時候,除非有明顯的危機。就算有人走到他身邊,輕輕跪坐下來——

幼小的孩子緊閉着眼睑,白皙的面頰上浮起的是過分豔麗的紅,汗水把額前淩亂的銀發都打濕了。

他睡得很沉,在病情緩和之前,一時難以醒來。

……

屬于感冒症狀之一的熱量,将體溫總是比常人更低的他籠罩其中,就像套了一個巨大的蒸籠。

這個感覺跟因外部環境得到的炎熱截然不同,發自于內部,是非常陌生的。

也正因為陌生,才會讓他難以适應。

意識混混沌沌,很長時間都無法清明。後面不知道度過了多久,暈沉沉的壓力才莫名其妙地稍微緩解了一些,可還是渾噩。

空白過去,腦子裏還會出現些許畫面。內容有一點點邏輯,但更多又像是天馬行空。

對……生病。

剛見到耶底底亞的時候,那時的耶底底亞應該就和他的外表年齡差不多大,但是……

耶底底亞從來沒有生過病。

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事兒了?是因為,那個叫做天草四郎的小子有一雙跟耶底底亞幾乎一樣的眼睛?

可能是吧,他确實因為這麽相似的眼睛愣過一小會兒神……奧茲曼迪亞斯?哦,對。

奧茲曼迪亞斯生過病,還是他親眼看到的。

在溫度極低的冰池子裏泡了半天,只為得到他的認可……回去的當晚就被凍出病了,好像……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哦,阿爾托莉雅也有過,雖然病了不過半天就被梅林用魔術……嗯?這麽一說,連吉爾伽美什那樣不得了的家夥,也是生過病——等等,為什麽越到後面就越要想起都要遺忘光了的家夥來?

過去的那一切,無論恩怨,都跟現在的他沒有關系了才對。

真是“病”了。

所以,他才會在極為短暫的時間裏,腦中毫無根源地浮現出種種奇怪的畫面。

奇怪。

那個時候,奧茲曼迪亞斯被下人們包圍,躺在床上喘着粗氣哼唧的時候,他應該是沒有去看望的。

因為那時還對未來的法老不甚在意。

奇怪。

所以才說,這些像是憑空添加進去的畫面是什麽。

“看”到曾經的自己不知怎麽閑逛到了王子殿下的寝殿,走了進去,來到小王子的床邊。

坐了半晌,望了半晌,畫面中的他就伸出手,放在了渾身紅得像是燙熟了的蝦子的褐發少年的額頭上。

……

……

果然不對。

他沒對人做過這麽體貼的事。臆想的來源,只可能是……

自己這邊得到的嶄新經歷。

……

“還是很燙啊。”

天草把手從沉沉睡着的孩子額頭取下,指尖似乎還殘留着那般滾燙的觸感。

“這樣的話,就只有等藥再涼一點,慢慢給他喂進去……”

他打定主意了。

不能讓這個任性的孩子再拒絕吃藥,剛好他睡着,動作輕一點,就能把藥小心地喂進他的嘴裏。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等待才煮沸的湯藥慢慢冷去,耗費的時間還可能很長。

天草沒有在這一期間走開,還是安然地跪坐在病人的床榻邊。

很安靜。

只不過,瞧着這孩子哪怕睡着也皺緊眉頭、臉蛋通紅的樣子,少年的心就不由得揪起,無法保持平靜。

而且,等着等着,少年的思緒就無法克制地飄到了另外的地方。

“埃……利克……”

“這個名字……”

之前沒有在當事人面前表露出來,但,果然還是有些在意啊。

雖然年齡不大,天草卻是一個忠實的信徒。他手裏有着厚厚一冊經過翻譯的聖書,他翻閱了無數次,裏面的內容爛熟于心,已經到了可以完整背下來的程度。

在聖書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即使是負面描述的“埃利克”,他自然不會陌生。

天草确實很在意。

可是,他所在意的方向,卻是跟埃迪所預想的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着重點更是截然不同。

“……這孩子的父母,一定不是我們的夥伴吧。”

因為不是同樣信仰雅威神的同伴,所以毫不知情,才會讓自己的孩子與典籍中惡名昭著的魔王同名。

要知道,就因為埃利克與所羅門王的這一典故,千百年下來,幾乎沒有教徒願意給自己的孩子取一個魔鬼的名字。

——除非,這個孩子的出生是不受祝福的。

不受祝福,甚至被親人憎惡,所以才會讓這個等同于詛咒的名陪伴他終生。

“嗯,一定是這樣。”

天草心想。

雖然,他用溫和的眼神注視着的這個孩子,有着銀色的頭發,金色的眼睛,外表的特征跟聖書中的記載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出入。

雖然,埃利克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時,神情中躍動的挑釁和冷意被他清晰地看了出來——

他還是這麽想。

每一個人的名字,就是父母對新生兒的第一個饋贈,也是懷着愛意給予的第一聲祝福。

所以,一定是這樣。

天草希望,始終不願對他放下警惕的埃利克,是受到了祝福的。

“來——我要小心地,給你喂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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