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埃迪人生的第一次生病, 被自己硬生生拖了好幾天,最終,是在眼看着就要丢臉地迷迷糊糊再昏睡的關鍵時刻——

被一個真是膽大包天的小鬼趁他意識不清, 悄悄地灌了散發着詭異氣味的藥水!!!

……然後他就好了。

多麽不甘, 多麽……令人煩躁!

被灌了藥後,只睡了半夜, 埃迪的重感冒症狀就像本不存在一般消失了。

第二天天一亮, 舒适而溫暖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穿透進來, 剛好灑落在柔軟厚實的枕頭邊。沒過多久, 那一塊布料就被曬得燙了起來。

溫度慢慢地攀升, 壓着頭發的耳朵就被燙到了。

“……”

“……唔。”

掙紮了好幾下。

眼皮似乎變得沒有那麽沉重了,那持續了不知多久的混沌也逐漸從腦海之中消失。

埃迪便在讓自己渾身不适的炎熱中睜開了眼。

需要說明的是,這裏的“炎熱”又跟昨晚所說的發自于內部的灼熱不同,而是前一種情況:受外部環境而引起的溫度驟然升高。

“……”

睜開眼的同時,他猛地掀開了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不漏一點兒縫隙的厚棉被,此刻浮現在臉上的表情極其地精彩。

“臭小鬼——想熱死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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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回蕩開來的第一聲怒喝。

不用說,他渾身都被汗水打濕了,尤其是背心那裏, 被人趁着睡着換上的白色短衣全都緊緊地貼在皮肉上, 自帶了一種黏稠的不适感。

雖說在一下子坐起來之後, 有風恰好吹到了後背, 帶來了不少涼意。但下一秒,這股涼意就涼過頭了,讓他一個激靈, 防不勝防地又差點打了個噴嚏。

——冒着自己要更丢臉被嗆到的風險,硬是把這個噴嚏忍住了。

“好啊,天草四郎,我還是頭一回遇見……”

埃迪想說,他還是頭一次遇見真有膽量把他當小鬼頭照看的人。可話音未完,下意識地砸了咂嘴,他的神情忽就一僵。

僵硬過後,那面色一下子就扭曲了。

“呸——呸呸呸!這是什麽玩意兒,那小子,居然真敢——!!!”

除了酒,對任何進嘴的食物都興趣寥寥,不算喜歡也都不算讨厭的埃迪,終于找到自己真正厭惡的東西了。

這個一言難盡像是把臭襪子連帶着伊什塔爾一起丢進鍋裏煮了一百年才能熬出來的惡心味道——

呸……呸呸!!!

一瞬之間,明明外面還是陽光普照,天草家的屋內卻是飄起了洋洋灑灑的雪花。

大抵是某個“任性孩子”被過了半夜還殘留在嘴裏惡心人的藥味狠狠地刺激到,把自己所在之處直接凍成了冰房子。

然而,他的冰卻像是善解人意一般,頃刻間将地板牆壁等等全部凍上的同時,完美地避開了本應該也被一起凍住的人們。

剛從外面回來,和家裏人待在一起的天草:“……”

天草的父母姐妹:“……”

“呀。”過了一會兒,天草的母親遲疑着說話了:“那孩子,真是……”

“——夠活潑的啊!”

其他人也道:“清理起來稍稍有些麻煩呢,不過,能這麽精神,說明身體恢複得不錯,是好事兒呀。”

不愧是能夠說出埃利克這個名字很可愛的天草四郎的家人,腦回路無比地相似。

他們也不覺得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兒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需要視之為恐怖的異端,反而滿心欣慰着。

只有天草的父親沉默了片刻,看向了天草:“四郎,那孩子,沒有問題麽?”

先不說身為一家之主,還是成年人的天草父親為什麽要向只有十四歲的兒子征詢意見。

天草才附和完母親的話,依言,轉頭看了過來。

“啊,現在來斷言,還為時尚早。畢竟還不知道那孩子的來歷,沒有完全了解他,他出現的方式也……”

“——想讓所有人信服的話,我就應該這麽說才行吧?”

忽然就來了一個轉折。

其實,少年天草微笑起來的時候,就有着一種讓人情不自禁忽略他的年齡和稚嫩的面容,發自內心相信他的溫和的力量。

仿佛小小年紀就有天才之名,更是流傳出“神使”稱號的這個少年,本身就是為了引領衆人而誕生的。

“不過,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這麽說,也希望大家都能夠相信。”

——埃利克沒有問題。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是不會對生活在這裏的人們造成任何威脅。

這是天草在見到他的第一面時,就浮現于心,難以再動搖的想法。

天草和小埃利克的第一次見面……不是在岸上,也不是更之後的家中。

準确地說,是在他的魔力莫名地消失一空,無法再在水面上停滞,一下子跌進了河水卷起的漆黑漩渦中之後。

雖然是在海邊長大,但天草的水性并不好。

漩渦将詫異的他吞沒,連将驚詫轉換為慌張的空隙都沒有,更是沒有留下多餘的反應的時間。

“咕……唔唔……”

像是只過了一瞬,一陣天翻地覆,他就被急速旋轉的水流撕扯着,丢到了最深,也最是黯淡的河底。

在此之前,他還不知曉這條河流有這般深——本應漆黑一片的河底,又有……光亮?

怎麽會。

那正在不斷擴大的光亮,是什麽?

明明已經被窒息感壓制得無比沉重,河水灌進了肺部,更是讓溺水的少年分外痛苦。

可是,即使如此。

為了看清那似乎就在身前,又好像距離自己無比遙遠的奇異之光,天草仍是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堅持着擡起眼睑。

借着在河底擴散的宛若指明燈的光芒,模模糊糊的視野總算清明了。

氣泡從微張的嘴邊漏出,急不可耐地向上升起。

半睜着眼的少年讓自己的視線落向前方,仿若沒了任何力量,連帶着生機也在迅速消逝。

然後……

他就看見了。

猶如命運早已注定,注定他會在此時,此地,讓這一幕映入迷蒙的眼中。

他的慢慢閉合的雙眼,與另一雙正在緩慢睜開的眼睛對上了。

那支撐他不願放棄,一直堅持到此時的奪目而溫暖之極——就像最盛烈的陽光般的光芒,就來自于此。

也許是因為天草那時已經到了瀕臨死亡的邊緣,除了那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的金色眼瞳,同一時間,還有“幻象”出現。

沉在河底的是屬于一個黑衣男人的身影。

那身影尤其地虛幻,卻又有着與幻影競相矛盾的強烈的吸引力。

幾近窒息的少年只差一點就要徹底閉合的雙眸,所看到的最後一幕畫面,就是……

在水中與他對視過後,那恍惚的男人的影子晃動了。

他徹底地睜開雙目,最後望來的這一眼,漠然得仿佛從千年之前跨越于此。

明明這一道目光那般冷漠,比要吞噬掉生命的河水還要寒冷刺骨。

可是,即使意識逐漸趨于模糊,天草的全部心神,仍舊落入了這個男人深邃得難以探究的眼裏。

是男人?還是一個孩童?

是現實?還是幻象?

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那僅有一瞬的對視之後,自己對這個出現在河水深處的人便已充滿了好奇。

想要掙紮着靠近,想要掙紮着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而不久之後,很幸運。

不是幻象,他真的觸碰到了。

随後,漩渦消失,河水歸于平靜,呈現出了只有明媚之日才能顯現的天青色。

*****

把頗大一個宅院全部凍住的冰倒是頗為體貼,不需要天草家的人如何頭疼地思考要從哪裏開始着手化冰,那些融化的冰水又要如何處理,它們停留了沒多久,就自己消失了。

天草擡手,摸了摸連顏色都沒有變化的木牆,果真沒有摸出一點兒濕潤,就像是冰塊壓根沒有存在過似的。

“真貼心啊,這下連麻煩的收拾都省了,埃利克果然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哈哈,乖巧啊……”

天草笑着附和,心裏卻想着,至少在吃藥這一方面,完全沒辦法昧着良心說他是個乖巧的孩子呢。

剛好,借着這個話頭,他對家人說,埃利克既然醒了,那自己先去客房看一看。說罷,就徑直過去了。

本來還在想,就憑這凍了一片的氣勢,埃利克大概已經發現嘴裏的藥味,正在大發雷霆。

天草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到了客房,拉開門一看才發現:

咦,埃利克居然不在?

房間內空無一人,擺在最中間的床褥和被子歪歪扭扭地堆在一起,依稀還能從褶皺上看出幾個被人怒氣沖沖踩出的小腳印。

天草:“……哎呀。”

滿臉無辜的少年在原地沉吟了片刻,便走了進來。

先把淩亂的床褥整理整理,重新端端正正地鋪好。然後,再把頗為沉重的被子折起來,也重新擺好了。

嗯,接下來。

被氣走的埃利克,現在會在哪裏呢?

他懷着滿滿的擅自給讨厭吃藥的小孩子喂藥的歉意,出門去找人了。

找了約莫半個多小時。

天草終于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在河邊——就是他們初見的那條河邊——的蘆葦蕩旁,找到了埃利克。

……

在辛辛苦苦找過來的少年正式出現在身後之前,埃迪就察覺到他在往這邊靠近了。

這次确實是提前感應到的,毫無疑問,讓人疲倦且精神不佳的病症陡然清空後,他就徹底地擺脫了那廢物一般只想睡覺的狀态。

沒有動。

主要是他在這兒欣賞風景欣賞得好好的,懶得動。

抱着“我就聽聽這小鬼又想啰嗦什麽”的心态,埃迪等到了氣喘籲籲趕來的少年張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早上好啊,埃利克。”

開玩笑嗎,現在都已經是中午了。

“恩恩,你能夠到外面來透透氣,挺好的。”

啥???

“但是,出門的時候,至少要把鞋穿上啦。我剛好帶來了一雙鞋,如果覺得我幫你穿不好意思的話……你自己來?”

……有病。

這小子,果然操心過度,婆婆媽媽,完全不像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小鬼。

埃迪本來也不喜歡光着腳走路。

不僅是在這個鄉下小城滿是泥濘和小石子的路上走會被咯腳,還是那個老毛病,他讨厭裸露身體,哪怕只是不穿鞋也很不習慣。

從河底帶上來的靴子已經不能穿了,他還不樂意從別人那裏讨要,幹脆咬咬牙,直接不穿。

不過呢,這麽半天光腳閑逛,已經是忍到了極限了。

天草的到來簡直是雪中送炭——呸,這小子還真是變本加厲地把他當柔弱小孩兒了。

埃迪賞臉偏頭看了一眼,就見笑意盈盈的少年舉起一雙孩童款式的草鞋,沖他晃了晃,殷切的眼裏倒是很亮。

“草鞋,啧……”

“嗯怎麽啦”

草鞋就草鞋吧,不挑了。埃迪不想多說,只沖天草伸了伸手,态度很是傲慢。

而天草卻是一點也不覺得埃利克很傲慢,只覺得——啊,這個樣子頓時更可愛了,真是讓人情不自禁露出笑容來啊。

于是,埃迪擰着眉毛,把這輩子都沒穿過的粗糙草鞋穿上了。

天草一直盯着他看,見到他真把鞋穿上後,果然還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埃迪:“……”

他又要生氣了。

“不要一直對我這麽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埃迪語氣不善:“你也不過是一個小鬼,都還沒過需要人照顧的年齡,總是把自己擺在保護者的位置上,也太不自量力!”

典型的自上而下的訓斥口吻,內容還相當不客氣……竟然從一個丁點大的孩子口中說出。

天草聽得一愣:“這……”

臉上閃過了茫然,很快,他看向突然又暴躁起來的埃迪,便輕輕地抿起了唇。

——都被這麽說了,是個人該生氣了吧。

只有所謂的“聖人”,才能夠在不斷釋放好意都被冷漠拒絕的前提下,被壓根不算認識的陌生人罵到臉上了還不痛不癢,仿佛心裏本就沒有“憤怒”一詞的概念。

總是不變地挂着微笑。

總是對人施以善意,卻不想想,自己都還是個屁大點兒的小鬼,有什麽資格為別人奉獻那麽多

這也是埃迪最看不慣的地方,甚至要比自己被“照顧”這一點,還要更看不順眼一些。

當然了,埃迪從沒指望天草能意識到他的本意,他也不在意對方聽了會有怎樣的感受。

想這麽說,就這麽說了。如果天草能如他所願,丢掉那看得要起雞皮疙瘩的笑,換上點符合情景的怒容,就再好不……

“啊啊,意思就是,我笑得很惡心嗚!對不起,我的內心,突、突然,受、受傷了……”

埃迪:“…………倒是每一次都給我按理出牌啊!”

“不過,在為自己辯解之前,我還是要先感謝。”天草收斂了演得格外浮誇的受傷表情,正色了起來:“謝謝你的關心,小埃利克!”

“誰關心你了!你小子又在我名字前面加了什麽不得了的字想死嗎!”

然而,由于威脅力急劇降低,天草毫無反應,只是笑——笑到一半停了下來,嚴肅地對埃迪保證,在努力讓自己笑得不那麽“惡心”之前,不會再在他面前笑。

埃迪:“……”

很好。

他已經不想對着這張天真無邪的臉生氣了。

而天草這邊,他對埃迪的心理活動全然不知,很是自然地進入了正題。

“你從大家那裏聽說了嗎關于我的事情。”天草問他,但實際上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他的視線從埃迪身上移開,落到近在身前的高高蘆葦間,還真有點欣賞景色的怡然悠閑。

“早慧的神童,還有被選定的神使……這些稱呼都是不知怎麽傳起來的,我其實并沒有那麽無私啦。”

“很小的時候好像就可以用出治療傷病的魔術了,再大一點,就可以走水面上行走。有人告訴我,這是我所擁有的魔術使的潛能覺醒了,但是,大家把這樣的‘奇跡’當做神跡,有時候還是會覺得有些無奈啊。”

“啧,解釋一下不就行了麽,需要這麽煩惱”

“哈哈,大概不行啊。”

天草忽然笑了起來,但卻是捂住嘴笑的。

“人們願意相信我,不在意我的年齡和身份,我又剛好非常樂意幫助他們,那就不會有煩惱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

“…………”

一長串省略號,就是埃迪此時的所有心理活動了。

耐着性子聽了這麽一段長篇大論,聽到的——都是廢話!

這小子……好吧,這個天草四郎,根本就沒有直面那個問題。

因為他并不覺得自己這麽年輕就要承擔無數被人強加來的壓力是件痛苦的事,相反,能被人們信任,能為相信他的人們提供幫助,或者,能夠幫助并非同伴的其他需要幫助的人,他很高興。

埃迪終于意識到了。

他的運氣真好……呸!糟糕。

活生生的,幾百年難得出一個的“聖人”,真被他給撞見了!

面容稚嫩卻有堅定眼神的少年站在蘆葦蕩中遙望前方,黑發和蘆葦葉在風中一同輕搖的畫面格外美好。

只不過,看在同樣活生生站在這裏的“魔王”眼裏,卻是非常不美好。

埃迪決定打破這沒來由的安穩寧靜:“我得糾正一下,找人打聽消息怎麽可能。我可沒有那個閑心。”

天草眨眨眼,單純地望過來:“可是,埃利克肯定見過城裏的大家啊。不然,你的衣服,還有這個帽子……”

咳咳。

之前是不是還沒有描述……埃迪現在的打扮。

他從天草家出來的時候,不僅沒穿鞋,身上就套了一件白色的松松垮垮的裏衣,拴着腰帶,衣擺長得直接到了腳踝。

而現在,銀發小孩兒肩上多了一件長外套,布料雖然粗糙,還有被洗過許多次的痕跡,但勝在厚實,足以抵擋寒風。

他頭上也多了一頂用花布拼成的帽子,但戴得有些歪——似乎是被人不由分說直接扣上來的。

埃迪:“呵。”

“這又能證明什麽呢?哦——沒錯,我确實見過那些人,但這些東西。”

他勾唇,很是殘酷地(看在天草眼裏,就是一點也不冷酷地)一笑:“勉勉強強算是戰利品吧。”

天草:“戰利……品?”

埃迪:“有問題麽?像你們這樣的雅威教徒,我也順手殺掉了不少了。”

“……”

天草瞪大眼睛,直勾勾看過來——

“哈哈哈哈哈~你真可愛,這個玩笑開得太敷衍啦,我才不相信呢。嗯,埃利克很強,但埃利克肯定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

埃迪:“……”

哼。

算了。

他在這座城裏只簡單地轉了一圈,就已經深刻地意識到,生活在這狹窄土地上的都是些什麽人了。

生活不算富裕,甚至可以說是清苦。但是,這裏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有着相同的特性。

——淳樸。

遠離繁華,人們的心靈始終被海風吹拂,将難能可貴的幹淨與善良都保留了下來。

從海外而來的信仰很湊巧地成為了貧苦的人們幸福生活下去的重要支撐,也是讓他們長久保持淳樸良善的重要原因之一。

埃迪沒走幾步路,就不停地被人攔下問噓問暖,關懷他的身體,匆匆回家給他拿來避風的衣物,不知是誰還給他扣了這麽難看的一頂花帽子。

真是受不了。

埃迪又得到了很是嶄新的體驗——雖然他完全不想要。

與天草四郎有關的事情,也根本沒有“打聽”,而是這些完全沒有心眼的城民自己張口,無意間透露出來的。

天草四郎時貞,自小就天資聰慧,有神童之名。

等他再大一點,展露出常人不可能擁有的神奇力量,待人更是親和,對需要幫助的人毫無保留之後,當地的人們親眼見到,便将他奉成神派來人家引導他們的使者。

當然,再怎麽單純好騙,人們也不可能這麽簡單就定下了“神使”的存在。他們會這般深信不疑,是因為二十幾年前的一個預言。

當權的幕府将軍将踏入日本國土傳教的教士們趕走之時,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傳教士臨走前,曾留下一句話。

——二十五年後定當出現一名天童。他是雅威在世,精通教義,擅長魔術,一定會拯救你們。

十幾年後,符合所有描述的天草四郎走入了人們的視野。所以,他便成為了神在人間的“使者”,也就成為了人們一時的心靈寄托。

哪怕他現在只有十四歲,外表怎麽看,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俊秀少年。

然而,這些描述讓埃迪想到的卻是,只聽前半截,和所羅門真是有些相似。

早慧,溫和,奉獻,神的使者。

他的心情才會忽然就複雜起來。

可是,天草四郎又跟他的耶底底亞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那一句“不是會濫殺無辜的人”……

——好像很久之前,也聽過有些類似的話啊。連說話之人的立場,也和此前就在面前的少年一樣。

“說起來,埃利克。你總是說,你厭惡我們的神,可對身為信徒的我們,卻看不出有同樣的厭惡呢。”

“你可真是個口是心非的男人啊……唔,或者說,溫……”

“夠了大衛,這個惡心的詞還是留着對你的美人們說去吧。”

與以色列王對飲的男人不屑地輕扯嘴角,卻是并沒有反駁。

他厭惡的是神本身,只要不是真的惹怒他,他不會将仇怨牽扯到無辜的凡人身上。

人類追求信仰,大多時候,就只是尋求一個心靈慰藉而已。

唔,或許還有一個理由。

“就是因為,神的信徒裏還有你這樣的家夥。我才沒法給自己減少點麻煩,一視同仁地厭惡起所有的人啊。”

他遇見的第一個特例是大衛。

那麽,第二個,就是此時的天草四郎了。

還行吧。

抛去信仰這一點,他并不讨厭能為他人的幸福而不斷努力的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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